正當羅曼、羅蘭閉上眼要被章魚怪吃掉的時候,那只吞掉半截車廂的更為巨大的鬼物終于露出了它的全貌——那是一條巨大的蠕蟲,它一口把章魚怪吞進了肚子……
空氣中充滿了死亡的氣息,仿佛有人拿了一罐巨大的死亡噴劑,把吸附著死氣的粒子噴了個遍。誰也沒想到,不知道它看到了什么,竟然懶洋洋地轉身離去了……
等到羅曼第一個轉過了身,他開始面向眼前的建筑。
其他人也慢慢地回過神跟著轉過了身。
然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陰沉沉的
還有十九個,活下來的還有十九個人。
但眼前的建筑根本不是什么旺德藍的入口,連想象中的旺德藍也稱不上。無論怎么看,這“建筑物”根本不具備構成任何實際場所的條件。
這是一座巨大的輕軌站。
更奇怪的是,站臺下面根本連鐵軌也沒有。就算是廢棄已久的輕軌站,鐵軌也不至于腐爛到無影無蹤的地步吧。羅曼心想,奇怪的是,候車廳里還有一排冰箱。
正在這時,旁邊有誰“喂”了一聲,只見那同學望著透明候車廳。
候車廳內,另一個同學正好奇地將手搭在冰箱的一只把手上。
“喂,”那同學繼續叫他,“你在干什么?別碰那東西!”
羅曼剛想一起制止,候車廳里的那位同學已經拉開了冰箱的門。
恐怕是想一看究竟吧,羅曼心想,畢竟誰也沒見過整整齊齊地立在輕軌候車廳里的冰箱。老實說,羅曼自己也想拉開冰箱一看究竟。但那么做恐怕是不妥的,尤其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哇!”那拉開冰箱門的同學尖叫了一聲,然后就不見了。
速度太快了!
羅曼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那冰箱門被拉開的一瞬間,那同學被吸了進去,或者說,有什么東西將他猛地拉了進去。下一瞬間,冰箱門已經關上了。
冰箱內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響,冰箱隨之微微晃動。幾秒鐘后,一切恢復寧靜,那冰箱再次成為隊列中的眾多冰箱的一員,在透明候車廳里靜靜地守候著什么。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只剩十八人了……
“誰也不準亂碰這里的東西!什么都不要碰!離得遠遠的!”羅曼大聲說道。
大家紛紛點頭,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
羅曼仿佛擔心有人會不聽勸告,繼而補充道:“不要碰那些杯子,說不定它們有牙齒,會咬掉你的手指;不要踩那些蘋果,否則,沒準你的腳就會在地上生根,變成一棵蘋果樹。”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插了進來:“可是你看,這兒有一本書。”
所有人都朝插話的人看去。那是班上最喜歡看書的女孩子,她在地上發現了一本厚得有點夸張的黑色精裝書。
“最好……別碰它。”羅曼說。
“可是,說不定里面能有什么指示呢?”
“別——碰——它!”羅曼重復道。
這時所有人都加入了勸說,但是誰也沒有伸手,或者抬腳將那書挪開。最后,還是那女孩自己撿起了那本沉重的大書。
然后她開始翻看。
所有人都屏息斂氣,似乎在等待她開口宣告自己看到了什么。就連羅曼的胃口也被吊了起來。然而那女孩低頭看書之后,便再也沒有抬起頭來。
是的,她就那么永遠看下去了。因為那本書每翻過一頁,另一側就會再長出一頁,而翻過去的那一頁又如被空氣掩埋了一般杳無蹤跡。無論如何呼喚她的名字,她就是不答應。她就像被書中的內容吸去了魂魄似的,無休無止地閱讀著……而上前搖她肩膀的那位同學,竟然也加入了她的“閱讀”行列,兩人一起聚精會神地讀起書來。
這樣,只剩下十六人了。
一開始,誰也沒想到,在這個連鐵軌也沒有的站臺上,居然能出現正常行駛的輕軌列車。可是鐵軌的出現方式,委實給這些幸存者上了一課。
原來鐵軌是可以那么鋪設的。
正當羅曼讓羅蘭協助自己再次清點人數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種奇怪的巨大聲響。那聲響由遠及近,速度很快,節奏卻很慢,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正一下一下地、猛地扎穿大地的表層。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肯定又有什么鬼東西朝這兒來了。大家個個緊張得不行,卻又手足無措。眼下的處境似乎進退維谷。
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發出巨大聲響的東西已經近在眼前了。準確地說,他正在輕軌站的一頭,起勁地朝另一頭邁進。但眼下他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光著膀子的巨人,但還不至于一絲不掛,他脖子上掛著一條破得近乎稀爛的黑色領帶,下半身圍著一條活像是用餐后從來不洗的桌布般的迷彩布。更重要的是,他那毛茸茸的兩條腿下面,踩著兩支巨大的高蹺。
剛才那聲音,想必就是這高蹺踩出來的。
這會兒,巨人低下頭,神情凝重地看了看站臺中央,然后把臉皺了起來。順便說一句,他那張臉本來就丑得跟被人遺忘在籃子里的爛柿子似的,這么一皺,簡直要讓人擔心會擠出一股腐水。他的雙臂倒是強壯得可以,那些肌肉活像是由冷峻的巖石堆積而成的。
羅曼、羅蘭,以及所有暫時活下來的同學,全都傻愣愣地望著他。而他好像并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巨人說話了——“果然又沒了……”他自言自語道。言畢,他伸出一只巨大而骯臟的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然后費力地試圖將身子彎下來,同時將鼻孔揚起。
這姿勢實在丑陋得不行……
他要干什么?所有人都想問這個問題。但誰也沒敢吱聲兒。大家不約而同地悄悄凝視著這一切,甚至不敢動彈,生怕只要一有動靜,就會招來巨人的注意。
差不多擺好了姿勢,對準了角度,巨人突然猛吸一口氣,把臉憋得通紅,繼而到了發紫的地步。他那兩個奇怪的眼珠一下子陷到了眼瞼后邊兒,活像是掉進了黑洞洞的網袋的桌球。接著,他把嘴唇也使勁兒抿了起來——如果這時候他雙唇之間夾進一塊鐵疙瘩,估計能被壓成平整的鐵板。最后,他的兩只大鼻孔里突然噴射出兩道熱氣騰騰的鼻涕。
是的,那是兩道貨真價實的、絕無僅有的鼻涕。它們像火箭炮似的向前猛烈地飛射而去。與此同時,巨人睜開了眼睛,擺出一種很專業的認真勁兒,努力地調整著鼻涕的走向。等到差不多的時候,他才露出了滿意的神情,繼而打了個響得跟爆炸似的噴嚏,借此切斷了鼻涕水柱。
那兩道鼻涕,現在已經迅速凝固,或者說已經凝固得差不多了。沒錯,這就是所謂的鐵軌,光滑滑、硬邦邦的,就像琥珀一樣。不過應該遠比琥珀堅固得多。凝固后的“鐵軌”朝遠處延伸著,下面根本沒有東西支撐,約莫是直接架在下一個輕軌站上。這噴射力可真是了得。
這當兒,巨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吐了口氣。“嗯,這下又好了。”他再次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重新踩著高蹺,邁開步伐,走過了站臺中央,一直走到站臺的另一頭也沒停下來。他就那么離開了。那奇怪的腳步聲也隨之漸漸遠去。
從他背后望去,可以看到他那破破爛爛的“褲衩”后面,還插著一把巨大的鐵扳手。估計這家伙是這鬼地方的修理工吧?羅曼心想。
他們還沒來得及好好觀摩一下那嶄新的“鐵軌”,就聽到了列車從遠處駛來的聲音。
“這就來了?還真是時候。”羅曼說。
大家全都如夢初醒般地搭腔道:“是啊是啊……這就來了……”
“大概剛才那家伙是特地趕來搶修的吧。”羅蘭說。
“可原本的鐵軌上哪兒去了呢?”有人問道。
“誰曉得……”羅曼說,“我只想快點離開這鬼地方。”
列車看上去沒什么值得懷疑的地方,不外乎就是普普通通的輕軌列車。只不過,上面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嘟嘟、嘟嘟,車門紛紛打開。車廂一共有四節,全部空無一人。
“上不上去呢?”羅蘭問道。
羅曼已經走了上去。
“還等什么?”他站在里面說,“你們想留在這埋伏重重的站臺上,等著一個個完蛋嗎?”
于是所有人都急忙鉆了進去。
嘟嘟、嘟嘟,車門關上了。
列車開始緩緩啟動,速度有規律地加快。
“看上去沒什么危險嘛。”有人說。
“別放松警惕,”羅曼說,“如果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大家不要去碰。”
“我們得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羅蘭補充道。
大家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然而,誰也不明白這輛列車即將駛向何方,不知道何去何從,不知道要行駛多久。漸漸大家都睡著了……
等到列車突然停下來的時候,終于有人醒了過來。第二個醒過來的人是羅曼,他是被第一個醒過來的人——羅蘭的尖叫聲嚇醒的。
羅蘭還在尖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別叫了!”幾乎是睜開眼睛的同時,羅曼罵了一句。
但眼前的景象讓他也差一點叫出聲來。
只見所有伸手拉著吊環扶手的同學,全部變成了木頭不倒翁。他們個個在原地搖搖晃晃、東倒西歪,身上滿是妖艷的涂鴉,臉部也成了畫出來的臉譜——每張臉都不一樣,但不外乎都在用各自奇怪的方式,咧開嘴賊笑著。不僅如此,他們原本拉住吊環扶手的手臂,也都變成了色彩不一的麻繩,就那么結結實實地扎在吊環上,仿佛宣告自己正歡天喜地地擁抱著這節車廂,并且一生一世永不離開。
羅曼、羅蘭,以及其他人,全都陷入了一種莫可名狀的、全新的恐瞑。
明明覺得沒什么危險的……怎么會這樣
透過車頭門的玻璃,他隱約看到了里面的駕駛者。是的,那里頭的確有個駕駛者。但是,那人的形狀怎么……看上去那么怪呢
羅曼盡量不動聲色,因為車頭駕駛室里的那個人還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他屏息斂氣,努力使穿過玻璃的視線聚焦在那個人的身上。現在他看清了,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沒錯,這不僅是個女人,還是一個衣著復古的女性。她穿著一身華麗的連衫裙,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一動不動。
難怪感覺形狀怪怪的,原來是穿著蓬松的古典連衫裙的緣故啊!羅曼心想。
正想著,不料對方突然轉過了腦袋。羅曼甚至聽到了脖子猛然扭動時發出的咔嚓一聲。他大吃一驚,嘴巴不禁張開一半,但喉嚨干得不行,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大約十米開外的羅蘭等人似乎察覺到了這一變化,紛紛朝羅曼這邊走了過來。但羅曼伸手示意他們不要過來。他只是略略伸手一擺,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身子紋絲不動。仿佛只要一動,就會引來殺身之禍,猶如面對一頭從未見過人類的猛獸,一個眼神的輕微變化,也會導致對方迎面撲來。
出乎羅曼意料的是,這位連衫裙女士并沒有長著一張他想象中恐怖的臉龐。老實說,那是一張人們習以為常的、普通的臉蛋,倘若不是穿著古典服裝,就不會給人半點不妥之感。不僅如此,這張臉還帶有一種中性美,雖然說不上賞心悅目,但飄逸著一種令人安然的氣息。這種氣息像薄紗一般隔在羅曼和她之間,幾乎起到了催眠的效果。
正當羅曼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事實——這位女士的連衫裙中間部分,是由一種類似蕾絲的花紋組成的,也就是說,那塊部位呈半透明狀。從那兒看進去,可以看見女士的腰部。
然而那兒根本沒有什么腰部!
什么都沒有!
連衫裙女士的腰部衣服里面空蕩蕩的!換而言之,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僅僅是由外面的這層衣服連接著的!
突然,她轉身拿著頭部釘滿了大頭針的假掃帚,走向了羅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