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蝴蝶的時候，我就告訴你

那是我在偏遠的山區(qū)支教的事了。

第一次走進一年級教室的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教室的西北角，有一張單獨的桌子，還是空空的。

還沒等我開口問是誰的座位，一個氣喘吁吁的小男孩就站在了教室門口。紫紫的臉蛋，紫紫的鼻頭，紫紫的嘴唇，甚至連眼睛也發(fā)出一種純粹的紫色來。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孩子肯定是得了嚴重的病。

正在我打量這個孩子的空隙，孩子又清脆地喊了一聲：“報告！”我這才回過神來，微笑著對他說：“請進！”

等上完課，我回到辦公室，詢問了本村的同事，這才知道那個紫紫的小男孩叫沈康康，是先天性心臟病。

從那以后，我不由得對這個孩子多了幾分關注。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班里的孩子幾乎不愿意跟他一起玩耍，甚至有些排斥他。

“老師，他長得太紫了，好像從來不洗臉。”

“老師，我聽媽媽說，他有病，會傳染給我們的。”

是啊，別說孩子們了，就是我看了他紫紫的樣子，心里也會不由自主地抖動一陣子的，夾雜著可憐還有些許恐懼。

可是作為沈康康的老師，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呢？

有一次課間活動，我看到沈康康獨自一人在操場的一角，我走了過去。

“沈康康！”

沈康康扭過頭來，發(fā)現(xiàn)是我，一下子站了起來，一副拘謹?shù)臉幼樱忧拥亟辛艘宦暎骸袄蠋煟　?/p>

看到他害羞的樣子，我笑著說：“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看毛毛蟲。”他指著腳下的一小片草叢里。

我仔細一看，確實有一只小小的毛毛蟲，匍匐在地上，弓著身子，在那里蠕動呢。

“沈康康，你在學校里開心嗎？”我試圖和他做進一步的交流。

“開心啊！我每天都很開心！”沒想到，沈康康居然給了我這樣的答案。

我感到詫異，于是，我試探著問了他一句：“沈康康，如果你每天早晨能把自己的臉蛋洗得干干凈凈的話，我相信咱們班里的孩子一定愿意和你玩的。”

“我的臉天生是這樣，洗不干凈的。”沈康康的語氣聽起來低沉了不少。

他一邊撥弄開草叢，讓毛毛蟲順利地爬過去。

我有些后悔，不該問沈康康這樣一個敏感的話題，甚至我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作為一個老師，我怎么可以主動去揭開學生的傷疤呢？

我剛想說幾句安慰沈康康的話，沒想到他一邊撥弄著草叢，說：“不過，奶奶說我是一只會說話的毛毛蟲，雖然我很丑，但是我早晚都會變成蝴蝶的。”

沈康康絲毫沒注意到我的不知所措，他居然指著地面上的毛毛蟲，跟我說起了這樣的話。

“老師，你說，我會變成蝴蝶嗎？”

我看著地上蠕動的毛毛蟲，一副丑陋的樣子，要是在平時我見了這樣的毛毛蟲，都要馬上躲避開。可是沈康康的話卻讓我對眼前這只丑陋的毛毛蟲感興趣起來。

見我沒有回答，他接著問我：“老師，是不是奶奶騙我的，我是不是不能變成蝴蝶啊？”

“哦，不，奶奶說得對，你看你紫紫的皮膚和毛毛蟲上的條紋像極了，它都能變成蝴蝶，你肯定也能變成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啦。”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里似乎釋然了一些。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毛毛蟲那么小都能變成蝴蝶，我也一定能行！”

上課鈴響了，孩子們像麻雀一樣奔向教室。

沈康康也起身向教室跑去，沒想到他跑了幾步，回過頭對我說了這樣的一句話：“老師，等我變成蝴蝶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啊！”

我望著他淡紫的眼睛，使勁地點了點頭。

一個想變成蝴蝶的沈康康，他或許活不到明白他到底得了一種什么病的時候。

教了沈康康一年以后，他就退學回家了，聽同事們講，他的病又加重了，他們都嘆著氣，搖搖頭，“小小的年紀就是心臟病，看著他，就感到太可憐了”。

過了沒多久，我的支教就結束了。

我?guī)缀醵家焱浤莻€長得紫紫的沈康康，就在那一日的清晨，我起得早，推開門，就看見一只漂亮的蝴蝶停留在滴水的葉子上，吻著露珠，我猛然間記起沈康康對我說過的話：

“等我變成蝴蝶的時候，我就告訴你！”

我相信沈康康就是那只又美麗又單純的蝴蝶。

（作者單位：山東莒縣小店鎮(zhèn)中心小學）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