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進軍事文化表率功能的三維透視

孫 力

(南京政治學院 上海校區，上海200433)

社會主義運動賦予中國革命軍事文化以特有的屬性和先進的功能，在風雨如磐、長夜難明的舊中國，先進軍事文化猶如破曉的號角，激勵戰士和民眾燃起反抗的怒火迎接黎明;亦如驚人的春雷，回響在中華大地振奮人心驚蟄萬物。如果沒有革命軍事文化提供的“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的偉大精神，很難設想古老落后的東方大國能夠如此迅速地發生滄桑巨變。認識中國革命軍事文化的這種特有屬性和弘揚它的強大功能，對于我們今天的軍隊和國防建設以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都具有不可忽略的現實意義。

一、從中國現代化進程的鮮明特色，透視先進軍事文化表率功能的奠基

近代以來，有著悠久和燦爛文化傳統的中華民族必須加以立足的歷史前提是，其社會發展已經遠遠落后于西方的現代化進程。一部中國的近代史，就是一部中華民族奮起直追的社會變遷史和社會革命史，這一進程既波瀾壯闊，也紛繁復雜，呈現出落后國家，特別是災難深重的中華民族的若干鮮明特色。其中一個不容忽略的特色即:軍事在社會變遷中的特殊地位。

毫無疑問，軍事變遷與社會變遷緊密相連，無論是武器的開發運用、隊伍的組織指揮，還是其戰爭理論的探究等等，都同社會變革緊緊地交織在一起，成為社會變革的一個重要方面。而近代中國的這種關聯性凸顯出的新特點就是，軍事領域的變遷始終走在社會變革的前列!

傳統社會的變革在方方面面都會遭遇到各種阻力，使棄舊圖新的歷程布滿坎坎坷坷，中國近代以來的社會變革也是如此。然而，歷史也在不同的時期孕育一些特有的邏輯:軍事領域的變革在中國近代以來始終受到持續不斷的拉動，由此而成為中國現代化大潮的前浪和潮頭。從晚清政府到北洋政府，從民國初年到新中國成立，軍事領域是從未被放棄過的社會發展重心。當西方列強用炮艦轟開中國的大門后，船堅炮利就給中國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如果說清政府從自己的慘敗中真正認識到了點什么的話，那就是要改變落后的軍事部門，促進軍事的現代化。此后的一系列舉措，如購買洋槍洋炮以更新軍隊的武器裝備、建立北洋水師追求軍隊現代化、舉辦江南制造總局和湖北槍炮廠等軍工企業、袁世凱小站練新軍，如此等等，催生了一馬當先的軍事現代化。

軍事現代化對社會現代化的推動是明顯的，如江南制造總局在1868年生產出了中國第一艘自造的汽船;繼而在1891年為中國首次煉出鋼鐵;還需特別關注的是其對思想文化的影響。江南制造總局設有稱為“廣方言館”的語言學校，以介紹西方文化和培養現代化的人才。僅從1868年到1907年之間，譯書就達到160 種。翻譯的書籍除了以軍事科技為主之外，還有大量的政治、經濟、歷史、文化等方面的著作，并被認為達到當時翻譯的最好水平，對中國知識分子吸收西方知識和先進文化產生很大影響。這說明軍事領域的現代化也需要文化等其他領域的現代化與之相適應。

中華民國建立以后的政府對軍事現代化也十分用力。孫中山主政期間就制定了“十年國防計劃書”，推動包括“派遣青年軍校學生留學歐美各國，學習各國軍事專門學校，及國防科學物質工程專門學校”，“獎勵國民關于國防物質科學發明之方略”，“制定新兵器之標準”等等，［1］P722相較其他領域而言，取得了明顯成效。例如，武器制造研究方面，建在南京的精密研究所“所有儀器及機器均采用各國名廠新制與最達準確之出品”，其精密度“為當時國內同類型研究所之翹楚”。［1］P725為促進軍事現代化，國民黨政府維持了相當大的開支，以1937年為例，軍費支出占國家支出總數的65．48%。［2］P143

近代以來的這些政府都持續地拉動軍事現代化其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即力圖依靠軍事暴力維持自己的統治，但由此而產生的后果和效應，卻并不是他們都能夠駕馭和控制的。如前所述，軍事領域的現代化不可避免地聯動了其他領域的現代化，乃至先進思想文化的傳播。而更為重要的一點在于:統治階級把重心放在軍事領域，把寶壓在用暴力維護其政權上，這就意味著社會變革的核心在軍事領域，社會的不同階級和集團都在努力掌握先進的軍事，以便在最根本的較量中取得最終的勝利。

軍事領域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既承載了現代化的沉重使命，又聚焦了社會革命的階級博弈。它不僅使得社會文明進步的每一個重大跨越都要在軍事領域表現出來，更重要的是，它催生了革命階級所推動的革命軍事斗爭。這樣一種革命軍事斗爭自然肩擔著雙重偉大歷史使命，即一方面必須與現代化相契合，把握現代軍事斗爭的基本規律，展現無愧于時代的偉大的軍事實踐;另一方面，則必須完成摧毀舊制度、構建新制度的社會革命任務。正因為如此，軍事領域提供了一個無與倫比的社會實踐環境。在這里，展開了革命階級與反動階級的生死較量，上演了中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驚天地泣鬼神的革命武裝斗爭，譜寫了中華民族扭轉乾坤、改天換地最為輝煌的篇章。與這樣的社會實踐、這樣的軍事斗爭相契合的文化，當然也是最為革命、最為先進的文化。

革命軍事斗爭孕育的先進軍事文化的重大社會功能從兩個層面上體現出來。首先當然是最直接地體現在對贏得革命戰爭勝利的支撐上，如革命的軍事思想理論等等，正是這些當代最杰出的軍事思想和理論導演了空前的軍事史詩，這種體現和這種功能已經為我們所熟知，不必贅述;然而，另外一個重大的功能體現，則是探究不多和容易被忽略的，即:為整個社會發展、為中國的現代化提供不可或缺的現代社會文化要素。

中國沒有經歷歐洲文藝復興、啟蒙運動等為現代社會奠基的思想解放運動，缺乏諸多重要的現代思想文化理念，而中國革命軍事斗爭在現代化進程中的特有地位，使其孕育的先進軍事文化成長為適應整個社會現代化需求的現代理念，既為傳統文化向現代文化轉型率先垂范，也為社會革命和社會建設醞釀文化氛圍。先進軍事文化為此而作出的貢獻是豐富和突出的，其中一個突出的值得分析的方面，即與傳統小農社會相適應的自由散漫思想習氣的消除和轉型。

傳統小農社會一個突出的文化現象，就是自由散漫的思想習氣。著名的現代化專家英格爾斯把嚴格遵守紀律、積極主動承擔責任、關心和參與國家事務和政治活動作為人的現代性和現代品格。［3］P5缺少大工業熏陶和啟蒙運動洗禮的中國文化很難養育出這樣的現代品格。孫中山曾經對中國人的典型陋習做過深刻分析，他認為一片散沙是中國的本質，“所以受外國帝國主義的侵略”，需要“把士敏土參加到散沙里頭，結成一塊堅固石頭一樣”［4］P720來祛除這一惡習。遺憾的是，孫中山沒有能夠成功。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斗爭則很好地完成了這一歷史使命。從人民軍隊成立之初就十分重視消除自由散漫的習氣和建立嚴格的組織紀律。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制定與完善到“三灣改編”，從《古田會議決議》的形成到《反對自由主義》的發表，可以看出，在中國革命武裝斗爭中，從來沒有放松過對自由主義的批判和警惕，嚴格的組織紀律性成為人民軍隊的鮮明特征。

滌蕩自由散漫的傳統文化對現代社會的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社會沒有紀律，政府就無法整合，國家就沒有力量，現代化就步履維艱。這是諸多發展中國家難以克服的弊端。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瑞典學者繆爾達爾在其名著《亞洲的戲劇:對一些國家貧困問題的研究》中做了深刻分析，他認為發展中國家往往缺少現代化進程中十分必要的權威和能力，遲滯了發展的進程，屬于“軟國家”(soft state)［5］。毫無疑問，缺少相應的文化支撐，就不可能有強大的政府權威。鄧小平在歸納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時，強調了社會主義集中力量辦大事的特點，［6］P377而這樣的整合能力當然有其內在的文化支撐，這恰恰是先進軍事文化的突出貢獻。

中國現代化的特點使革命武裝斗爭成為文化轉型和文化創新的重要淵源。由于波瀾壯闊的革命武裝斗爭對社會產生的廣泛、深刻和持續性的影響，使先進軍事文化充分地輻射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從而成為文化鼎新的潮頭。

二、從中國革命武裝斗爭的政治內涵，透視先進軍事文化的表率功能的凸顯

軍事文化的屬性決定于產生它的軍事活動的屬性，積極進步的軍事活動，必然產生積極進步的軍事文化;落后的軍事活動，當然也與落后的軍事文化相連。武裝斗爭或戰爭，均是政治的一種形式，剖析其政治內涵，就可以權衡和評估戰爭以及武裝斗爭的基本屬性。中國革命武裝斗爭，是中國和人類歷史上最先進的軍事活動，是使中國的社會發生滄桑巨變的偉大動力。它超越于歷史上其他屬性軍事活動的根本點在于:它是社會主義革命的武裝斗爭，社會主義是它的政治內涵。

社會主義政治內涵對中國武裝斗爭的規定，不僅造就了威武雄壯、有聲有色的革命戰爭史詩，而且譜寫了軍事文化最為偉大的篇章。

社會主義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把武裝斗爭同人類的解放聯系起來，因此，社會主義對戰爭的目的意義、戰爭的形式、戰爭與和平、戰爭與社會文明等的闡釋具有了全新的意義，使戰爭的理論、軍事思想翻開了歷史的新篇章，從另一角度來說，它是馬克思主義科學理論和人類解放學說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先進的思想文化引領著社會大眾發展。

中國的先進軍事文化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中具有重要地位，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創新的杰出成果。馬克思主義暴力革命或社會主義武裝斗爭的理論有一個演進的過程。馬克思、恩格斯奠基社會主義革命理論之初，并沒有刻意強調暴力革命或武裝斗爭的問題，僅是反對改良主義對資本主義制度的小修小補，而強調徹底的社會制度的變革。比較清楚地闡述暴力革命的理論是在總結了巴黎公社的經驗教訓后作出的。馬克思談到:“工人階級不能簡單地掌握現成的國家機器，并運用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奴役他們的政治工具不能當成解放他們的政治工具來使用。”［7］P117并且贊揚:“這次革命的新的特點在于人民在首次起義之后沒有解除自己的武裝”。［8］P424但馬克思在整部《法蘭西內戰》中沒有用“暴力革命”這一概念，實際上在以后的論述中也沒有用到。

是列寧在《國家與革命》中將馬克思的這一思想概括為暴力革命的規律:“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暴力革命不可避免的學說是針對資產階級國家說的。資產階級國家由無產階級國家(無產階級專政)代替，不能通過‘自行消亡’，根據一般規律，只能通過暴力革命。”［9］P127并且認為“這就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全部學說的基礎”。［9］P128

無論馬克思、恩格斯還是列寧，都沒有談到要組建無產階級的軍隊進行革命戰爭的問題。十月革命遵循的是巴黎公社工人武裝起義的路徑，布爾什維克是在奪取了國家政權以后從把建立無產階級的軍隊提上日程，所以，列寧在十月革命成功后說:“組建紅軍問題完全是一個新問題，甚至在理論上是從來沒有提出過的。”［9］P124

對中國革命道路的認識與對武裝斗爭問題的認識緊密聯系在一起。軍事斗爭問題可以說是中國共產黨正確地制定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后最為關鍵的問題，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創造性環節。由于中國缺少大工業的發展和工人階級的強大隊伍，通過城市暴動取得勝利的“十月革命”的模式無法拷貝。中國共產黨在艱難的探索中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終于開拓了一條社會主義革命的新路。這就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中國式革命道路。

毛澤東新民主主義理論的建立是以闡述軍事問題為突破口的，其論述遠遠超越了其他人。1928年，毛澤東在《井岡山的斗爭》中指出:“以農業為主要經濟的中國的革命，以軍事發展暴動，是一種特征。”［10］P79他從中國的國情出發，強調革命戰爭是中國革命的中心任務，以此警醒全黨:“我們現在的中心任務是動員廣大群眾參加革命戰爭，以革命戰爭打倒帝國主義和國民黨，把革命發展到全國去，把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誰要是看輕了這個中心任務，誰就不是一個很好的革命工作人員。”［10］P136毛澤東創造性地發展了經典作家關于社會主義革命的思想，高度地凸顯了人民軍隊建設的關鍵性作用:“為創造中國人民的軍隊而奮斗，是全國人民的責任。沒有一個人民的軍隊，便沒有人民的一切。”［11］P1074如果不理解這些思想的重要性，就無法理解毛澤東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的創新性和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大貢獻。

從毛澤東思想的角度看，革命軍事理論是其極為出彩的內容，體現了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人對社會主義運動的重大貢獻;從軍事文化的角度看，使軍事思想和理論具有如此鮮明的政治指向，契入如此先進的科學理論體系，承載如此偉大的社會變革使命，不僅在中國軍事思想史上從來沒有過，在人類的軍事思想史上也是首屈一指的。

這一先進軍事文化的特質是非常鮮明的。毛澤東一系列論述軍事問題的著述，不僅僅深刻地闡釋了中國革命的軍事問題，如中國革命戰爭的規律、戰略戰術、軍隊建設等問題，更高屋建瓴地論述了如何戰勝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革命戰爭與中國社會的發展前途、人民軍隊的政治使命等中國社會主義革命的重大命題。毛澤東從1920年代后期開始了向軍事家的兼跨轉型，從這一時期開始，毛澤東寫下了一系列非常具有特色的關于中國革命武裝斗爭的著作，可以稱之為“軍事型的政治著作”，也可以稱之為“政治型的軍事著作”，如《中國的紅色政權為什么能夠存在?》、《井岡山的斗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論持久戰》、《中國共產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戰爭和戰略問題》、《迎接中國革命的新高潮》、《在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等等，在分析中國的軍事問題中論述政治問題，在推動中國的政治發展中闡發中國的軍事問題，豎起了軍事思想的歷史豐碑，也豎起了政治思想的歷史豐碑!

可見，中國軍事文化的先進屬性，尤其是社會主義的政治將其凸顯出來的，毛澤東的軍事思想就是其杰出的代表。

文化當然不僅僅體現在思想和理論的層面，道德和行為規范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層面。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強調倫理政治的國家，其中，軍人的道德和行為規范受到高度關注，構成軍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份文化遺產中，那些將自己的道德和行為規范與國家的命運、民族的興衰聯系起來的追求，受到人們的崇敬。如:漢代霍去病“匈奴不滅何以家為?”的價值選擇，東晉祖逖“聞雞起舞”的志氣，宋代岳飛“精忠報國”的理念，如此等等，成為整個社會的道德楷模。

社會主義的政治將中國的這一軍事文化傳統提升到新的歷史高度。革命軍人在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中，為國家的獨立、民族的解放、人民的幸福拋頭顱灑熱血，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新四軍軍歌中唱到:“發揮革命的優良傳統，創造現代的革命新軍，為了社會幸福，為了民族生存，鞏固團結堅決的斗爭!抗戰建國高舉獨立自由的旗幟。”中國抗日軍政大學校歌中唱到:“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積極工作，艱苦奮斗，英勇犧牲，我們的傳統。把日寇驅逐于國土之東，向著新社會前進，前進”。雷鋒在日記中說自己愿意“在偉大的革命事業中做一個永不生銹的螺絲釘”。

忠君報國的文化傳統，在這里上升為建設新國家、新社會的理想追求;建功立業、名垂青史的個人志向，在這里熔鑄為一代人改天換地、振興中華的民族認同;戰場上偉業豐功、勒石而還的豪邁氣概，在這里升華成為人民的事業服務和獻身的精神。

這樣的軍事倫理道德和文化，不僅會為軍人灌注戰無不勝、一往無前的勇氣，成就沙場奇跡;更是為社會確立標桿和楷模，起到振奮斗志、凝聚人心的作用。這是中國先進軍事文化必然的社會效應，發揮了空前的、特殊的社會表率功能，其緣由深深地扎根于社會主義的政治內涵。

三、從中國革命武裝斗爭的空前艱辛和考驗，透視先進軍事文化表率功能的錘煉

文化特性的形成與誕生它的社會實踐和社會場景密切相關，中國革命武裝斗爭一個非常鮮明的歷史特色，即它空前地艱辛，布滿難以想象的挑戰和考驗，也形成了特別突出的感召力和鼓舞力。

首先，反動階級的殘酷無情，使中國革命武裝斗爭充滿腥風血雨和生死搏殺，革命的軍事文化在極為嚴酷的環境中鍛造，以鮮血和生命捍衛的理想和信念特別具有感召力。

社會主義運動并不是天生就青睞暴力革命和武裝斗爭。馬克思主義的經典作家并沒有斷然否認和平革命的可能性，恩格斯晚年在《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中指出:“可以設想，在人民代議機關把一切權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數人民的支持就能夠按照憲法隨意辦事的國家里，舊社會有可能和平長入新社會”。［12］P414然而，中國并沒有孕育出歐洲的那樣的民主政治，合法途徑的社會變革和政治參與道路被完全堵死，反動階級對人民的革命要求予以殘酷鎮壓，不僅中國只有走武裝斗爭的唯一道路，而且這種武裝斗爭將革命的不可調和性推到了極端。反動階級力圖通過戰爭徹底剿滅革命的有生力量，僅在土地革命時期國民黨軍隊對紅軍的第五次圍剿中，紅軍就從30 萬人銳減到3 萬人。［13］P97－98著名的紅軍縣湖北紅安，就有14 萬人為革命獻出了生命。

殘酷的戰爭使得革命軍人無論是理想信念的樹立，還是道德情操的堅守，都同生命的代價聯系在一起，任何葉公好龍式的信仰都無法經受戰火的考驗。所以，紅安人民在血與火的革命斗爭中形成了“要革命，不要錢、不要家、不要命;圖奉獻，不圖名、不圖利”的紅安精神。用生命守護理想，用理想支撐生命，這是革命戰爭塑造先進文化的特有方式。革命者面對死亡，用鮮血點染理想的霞光。死亡無法中斷戰將的豪氣——“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也無法中斷革命的事業——“后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更無法阻擋為之犧牲的美好社會的到來——“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14］P4像陳毅《梅嶺三章》這樣的戰場絕筆詩，最為生動地體現出了在生死考驗面前對信仰的思考和堅定不移的期待，這也是最能夠震撼人心之所在。很難想象，在和平的環境中和正常的背景下，論述同樣的理想追求能有如此奪人魂魄的沖擊力。

在中國的革命進程中，成千上萬的革命軍人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詮釋了社會主義的理想和信念，這是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文化現象和社會現象，驚天動地地印證了社會主義事業的崇高價值。中國為什么能夠迅速地傳播社會主義思想和掀起波瀾壯闊的社會主義運動?當然它要靠這一理論的科學性，靠先進知識分子的大眾傳播，靠中國化的闡釋方式等等，但人格的力量、榜樣的驅動、英雄的行為也是非常重要的文化傳播方式，特別是在中國這樣大眾文化水平較低的落后國家，這樣來形象地詮釋思想和文化極具感染力和說服力!

落后國家先進文化的傳播是不容易的，中國的特點是革命軍人用鮮血和生命對社會主義理想予以現身說法，在人民大眾中產生了深刻影響，為中國的社會變革灌注了重要的文化動因。正如毛澤東所說:“無數革命先烈為了人民的利益犧牲了他們的生命，使我們每個活著的人想起他們就心里難過，難道我們還有什么個人利益不能犧牲，還有什么錯誤不能拋棄嗎?”［11］P1097

其次，中國武裝斗爭歷經艱險，使命艱巨，卻又戰績輝煌、屢創奇跡，在這樣的環境中錘煉的先進軍事文化，特別能夠給人以自信和給人以鼓舞。

中國要走出武裝斗爭的道路是極為艱難的，人民軍隊的建立既不可能以工人階級為主體，也無法依托大工業帶來的物質和技術條件，而同時又要面對比自己強大若干倍的敵人，人民軍隊能夠戰勝重重艱難險阻，不斷成長壯大，寫下輝煌歷史篇章，除了正確的政治和軍事路線、正確的軍事戰略和戰術外，強大的、克敵制勝的先進文化生成是一個重要原因。

大大處于劣勢的軍事裝備和物質條件，也大大激勵了人民軍隊對文化因素的利用。逐步發展成熟的軍隊政治機關和政治工作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要提供一種以弱勝強、以小博大、不畏艱險、敢于勝利的精神支撐。可以說，這種在逆境中求生存、在逆流中求奮進、在劣勢中求勝利的態勢，是人民軍隊長時期應對的一個基本局面，因此，它所養育的文化是敢于斗爭、敢于勝利的文化，是具有強大自信心的文化。如井岡山精神、長征精神、抗大精神、渡江精神等等，都具有這種共同的特點，這種傳統在新中國成立后依然被繼承下來。盡管結束了民主革命時期長期的戰爭狀況，軍隊的各方面條件也得到了大大改善，但初級階段的國情、國防和軍隊建設所面臨的嚴峻挑戰，使部隊官兵仍需立足艱苦的環境和應對各種難以想象的困難。不僅如此，新中國成立后，面對外來的侵略和挑釁，人民軍隊還經歷了抗美援朝、中印邊境反擊戰、中蘇珍寶島之戰、南疆作戰、亞丁灣護航等戰事，在這些戰事中，同樣需要面對占有優勢的強敵，同樣需要面對難以想象的困難，同樣需要繼承和進一步鍛造強大的精神動力來克敵制勝。此外，在社會主義建設中，人民軍隊還經常承擔各種非軍事的急難險重任務，如抗洪救災、抗震救災、抗雪救災等等。在巨大的災難面前，當人民的生命財產受到威脅時，人民子弟兵往往是一馬當先的奮戰者、奉獻者、乃至犧牲者，人們相信他們具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能夠“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11］P1101實際上也是如此。連國外許多人士在看到中國軍隊的汶川大地震救援后，均感慨地認為中國軍隊是世界上最好的軍隊。

無論在哪一個歷史時期，人民軍隊都經歷了異常艱難的挑戰，它孕育了一往無前、敢于勝利的英雄主義精神，它既是中國先進軍事文化的重要內容，也是中國先進軍事文化的鮮明特點。近代以來一直受欺凌的中華民族太渴望這種精神!這一特點賦予了整個先進軍事文化以強大的影響力和傳導功能，不僅需要在戰場上，而且需要在整個社會變革和社會發展中鼓舞斗志、振奮精神，再創民族的輝煌!

考察中國先進文化的傳播，可以看到一個重要的現象，先進軍事文化具有極強的傳導力，像長征精神所構成的文化沖擊，它潛藏著“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的斗爭——勝利邏輯，給人以震撼和啟迪，也就能夠有效地將與它融合的理想、信念、價值觀等其他先進文化要素傳輸給人們，發揮出“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10］P150這樣的功能。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迅速傳播，先進軍事文化的強大感召力和傳導力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而先進軍事文化的這一特性，又源于錘煉它的特有的社會歷史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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