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官移植強制自動分配后

□ 本刊記者 劉芯邑

器官移植強制自動分配后

□ 本刊記者 劉芯邑

移植醫院、OPO，進行系統操作的每一個步驟都被24小時監控。一旦發現造假行為，可以隨時收回器官，相關醫務人員將被吊銷醫師執照。

衛生部的統計數據顯示，中國每年有150萬人需要器官移植，卻僅有不到1萬人能獲得移植器官。器官來源的匱乏滋生了非法的器官販賣者，而有關器官分配的公正性也一直備受質疑。

《人體捐獻器官獲取與分配管理規定》（以下簡稱《規定》）自9月1日起正式實施。按照規定，全國范圍內已批準開展人體器官移植項目的醫院，都必須用電腦系統對公民身故后捐獻的器官進行強制自動分配，器官獲取組織須嚴格執行分配結果，將器官分配給最需要器官的患者，由計算機記錄分配全程，保證每一例器官的可溯源性。

《規定》的出臺，能否排除人為干預，使器官分配系統變得全程公開、透明？本刊記者進行了深入采訪。

自動分配

在廣州軍區總醫院移植中心，《民生周刊》記者看到，肝膽外科、肝臟移植中心主任霍楓登陸“中國人體器官分配與共享計算機系統”，電腦屏幕顯示三個獨立的分系統“潛在人體器官捐獻人識別系統”、“人體器官移植等待者預約名單系統”及“人體器官捐獻人登記及器官匹配系統”。輸入賬號和密碼后系統提示：“O型血右腎分配已結束，最終由廣州軍區總醫院等待者66**829獲得。”

28歲的秦春（化名）是一名廣東清遠市服裝加工廠的普通工人，今年9月18日，由于一場車禍不幸去世。在與主治醫生溝通時，秦春的丈夫薛立首次接觸到器官捐獻，他決定在妻子去世后將她的器官捐獻出來。他告訴《民生周刊》記者：“理由很簡單，妻子的器官不僅能挽救別人的生命，還能給我留個念想。”

秦春捐獻器官的相關資料，隨即被上傳到全國器官分配系統，并與在廣州軍區總醫院登記等待器官移植的2名患者匹配成功。

9月19日，廣州軍區總醫院的專家趕到清遠市當地醫院，取出捐獻的器官立即趕回。醫院早已做好準備的4個專家組，分別將秦春捐獻的器官移植給2位患者。手術順利完成。目前，這兩名受益者手術后恢復良好。

整個器官分配分別由三個系統組成：人體器官捐獻協調員、OPO（由相關醫護人員組成的人體器官獲取組織）、移植醫院使用。

“亦可看成捐獻者、等待者和自動分配三個相互獨立的部分。”霍楓告訴《民生周刊》記者，將捐獻者與等待者病例的相關信息分別錄入數據庫，一旦有器官捐獻，系統將根據患者病情、所在區域等動態評分，最終選出得分最高的受體。

不僅如此，所有器官捐獻信息在系統內公布，全國范圍內信息共享，在具體分配上也考慮到了器官捐獻與移植的特殊性，捐獻器官對時間、距離、保存、運輸的要求非常嚴格。

此次《規定》沒有取消醫院優先權，并明確今后的捐獻器官分配首先是在人體器官獲取的區域內進行分配，有條件的地區可以申請實施轄區內統一分配。

北京同仁醫院肝膽外科主任栗光明對《民生周刊》記者表示：“這是為了避免器官在運輸等過程中被損傷、浪費。因為器官的存活時間有限，發現移植器官后，醫院要求從打電話通知患者到手術，整個過程不超過10個小時。醫院距離近，配型肝源的質量才會好，存活率較高。”

10月17日，四歲男童成功換心，全國最低齡心臟移植手術獲成功。圖/CFP

在栗光明看來，在強制使用人體器官分配系統后，起碼違法的成本增加了，而且效率高。

“認病情不識身份”

過去以醫院為基本單元的器官供應體系，沒有統一標準，器官分配主要由醫院決定，器官捐獻與移植信息不公開，易帶來“暗箱操作”等弊病，器官移植因此被不少人認為是針對有錢、有權人的。

廣東省紅十字會器官捐獻辦公室副主任李勁東表示，今后這種做法是不可能的，《規定》禁止醫院在系統外分配器官，一經發現，衛生行政部門可開展調查，情況屬實醫院將被取消器官移植資質。

據《民生周刊》記者了解，從2009年起，受原衛生部委托，香港大學負責研發維護中國器官分配的自動化計算機系統，該系統于2011年4月正式投入運行。而且，中國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運營中心系統提供支撐的服務器設在深圳，運營資金主要來源于香港大學李嘉誠醫學院提供的科研經費。

“器官強制自動分配只認病情不識身份。”中國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研究中心主任、香港大學醫學院教授王海波告訴《民生周刊》記者，系統在設計時主要以患者病情緊急程度和器官匹配程度等醫學數據作為排序原則，哪個病人病情最重就把器官給他，器官移植給誰，一切由系統決定、數據決定，保證每個人享受同樣的器官資源。

王海波還表示，分配系統已經排除了所有人為干預的可能性。首先，分配系統收集的等待者數據里，等待者的預約名單只有編號，不會收集他的經濟狀況、學歷、官職，分配系統不知道這些人是高官還是百姓；其次，在器官分配匹配的過程中，不可能按照權力和地位優先的原則進行器官分配。

除了隱匿患者的具體信息外，電腦分配系統還在一些細節上保證公平、公正。比如，由移植醫院錄入移植等待者名單時，由兩個醫生用不同賬戶在不同時間輸入，來交叉確定數據不會出錯。最后，獲得分配的移植中心接收器官后需要上傳器官接收確認書。

“移植醫院除了用電腦分配，還負責評估移植器官，但不評估病人的病情，也不接觸病人的家屬。”霍楓告訴《民生周刊》記者，有潛在器官捐獻者了，醫院的評估專家會和當地醫院聯系，對病人的病情進行電話初評。經專家評估，如達到捐獻標準的，會聯系OPO小組進行協調及器官獲取。”

“ OPO是保障系統運轉的關鍵。國家明文規定，OPO不參與器官分配。”栗光明表示。上海已成立了全國首家區域性的器官獲取組織，不隸屬于任何醫院，獨立運作，直接由上海市衛計委監管。

系統監管

據栗光明介紹，移植醫院、OPO進行系統操作的每一個步驟都被24小時監控，通過系統的痕跡保留功能，監管部門可及時發現每一例器官移植的可疑之處。一旦發現造假行為，可以隨時收回器官，相關醫務人員將被吊銷醫師執照，并移交司法部門追究刑事責任。

“在美國，各地的器官信息可以在OPTN（國家器官獲取和移植網絡）中查詢，患者的排序情況也是公開的，隨時接受公眾和衛生行政部門監督。”栗光明告訴《民生周刊》記者，法律禁止公布有關捐獻者和移植者身份的任何信息，以此杜絕任何形式的補償和買賣行為。

我國人體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運行之前，有調查顯示，有不少人擔心捐獻的器官會被拿去買賣。

對此《規定》中明確，未通過器官分配系統分配捐獻器官的、未執行器官分配結果的、涉嫌買賣捐獻器官或者從事與買賣捐獻器官有關活動等依照相關規定都給予相應查處。

同時，禁止隨意做出死亡判定。國家衛計委已委托首都醫科大學宣武醫院制定中國的死亡判定標準，培訓死亡判定專家隊伍。在栗光明看來，只有當一個人達到心臟死亡狀態后，器官捐獻協調員才能夠開展器官捐獻的相關工作。

王海波表示，從監管的角度來看，整個分配過程受人體器官捐獻工作委員會監督。國家衛計委和各省的衛生行政部門都有這個系統的監督賬戶，可隨時登錄系統，實時查看器官的分配和接受情況，違反該《規定》的醫院，將取消其器官移植資質。

“今后將制定、規范器官獲取組織的運行規則，推動OPO從醫院脫離出來，和移植團隊分離并相互監督、確保公平。”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業務部副部長高新譜告訴《民生周刊》記者，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近期將進行全國器官捐獻協調員的培訓及資格認定工作。

但是，器官分配系統目前僅限醫院使用，所有患者信息是否都被錄入仍缺乏第三方監督，高新譜建議，系統部分頁面向社會公開，讓患者能登錄查詢，以便于社會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