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娟
(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湖南長沙410081)
宗族是中國傳統社會的基礎。自宋以來,宗族通過在族內辦學、提供獎勵等辦法來贊助宗族子弟讀書求道,優秀者參加科舉來鞏固和提高宗族的地位和利益。因此,族學是指宗族在宗祠內設的,以族田為教育經費來源,為本族子弟開設的教育機構。
在清代,科舉不拘門第,民間宗族為維護和提升自身地位,唯一手段就是興學致力于科舉之路。同時統治者也重視族學的作用,推廣族學為其培養后備官僚。在康熙時提倡“篤宗族以昭雍睦”[1],后來雍正又進一步發揮,鼓勵百姓“立家廟以薦烝嘗,設家塾以課子弟,置義田以贍貧乏,修族譜以聯疏遠。”[2]正因統治者的推崇以及家族自身發展的需要,所以明清時期族學的設置十分普遍,出現許多科舉世家和名門望族。族學成為清代教育不可忽略的一部分,為封建傳統教育增加了新的內容。
清朝統治者為實現其“移風易俗”的目的,在地方發展蒙學。而地方蒙養教育多由私學承擔。族學屬于私學中的一種重要形式,興辦族學在清朝成為一種潮流。族學是由某一宗族承辦的,不管是官宦家族還是村里族塾,都是合全族之力興辦的家族教育。“族學從教育的運行空間來看屬于社會教育的范疇,是學校教育的重要補充;從教育的承辦者來看,家族教育屬于私學的范疇。”[3]族學大多數以蒙學為主,少數大家族才有書院或精舍等高級的經學場所。
族學作為私學,辦學主體與社會地位明顯與官學不同。“官學是封建國家辦的學校,朝廷視之為貫徹自己教育政策、培養官僚后備力量的主要機構。”[4]為提高官學地位,強化君主專制統治,朝廷給予官學壟斷輸送科舉人才的特權,同時以科舉來調控學校教育內容和方向,掌握教育主導權,實現其培養后備官僚和教化目的。
私塾是私人辦的學校,族學是私塾中比較特殊的一種,在辦學主體上是一個組織團體而非個人,這是它與其他私塾最大區別。三者在辦學主體上呈現不同的特色,但不管怎樣的辦學形式,因科舉制的存在而殊途同歸,尤其是族學吸收了其他辦學體制的管理經驗,在辦學與管理上形成了自己的體系。
清代族學主要經費來源是族田。族田收入除祭祀祖先、賑濟貧困外,主要用在助學。族學助學主要在于“延請教師,解決學生生活困難,獎勵優秀學生和贊助學生參加科舉考試”[5]。宗族的資助,使貧家子弟有讀書機會,踏上科舉之路,成為官僚一員,族田助學成為族學學田管理的重要特色。
族田助學具體表現在一下幾個方面:首先,族塾為本族子弟提供無償的教育,幫助族人求學,對有望學成的貧生尤加關照。其次,宗族對在會課中成績優異的族人發放獎金,鼓勵其向學。最后,資助、獎勵與試者及中考者。對參加各級考試的子弟,宗族給予經費上的支持,同時對考試中表現優秀的學生發放獎金。
族學學田管理與助學模仿官學和書院學田管理經驗。官學學田作用不在于教學,而在于資助辦學和賑濟貧生。但由于分配及貪污問題普遍,難以真正落實到位。族學在學田管理上吸取官學經驗教訓,將學田作為專項管理,制定細致的規則以及家族傳統,確保家族貧寒子弟也獲得學習機會。
除此外,族學吸取了書院學田管理的經驗。“書院經費來源多樣化,大致有朝廷撥款、地方官撥款、地方官捐款、官民合資、土民獨資五種情況。”[4]但朝廷只對少數有名望的書院撥款,多數是仍是官民合資。書院在“管理體制上有官府直接、官府監控下書院專員管理以及書院自己管理官府協助。”[4]由此可見,書院官學化傾向在清代很普遍。
族學與官學經費皆用于教學和助學上,但族學相對于官學來說影響因素較少。族學在經費來源上不如書院那樣多樣化,但是族學學田提供了一個獨立的環境經營宗族教育;而書院雖有多樣化的經費來源,但官府的干涉使得書院日益失去其獨立位置和其教育科研的價值。
族學面向本族子弟,同時也對本族有親戚關系的子弟開放,如《紅樓夢》中賈府家塾接收了秦鐘和薛蟠等他族子弟。但為了保證教育投資的最大回報率,一些家族對在校的學生實行嚴格的篩選制度,精英教育仍是主要方式。族學與其他私學一樣,學生一般在元宵節后入學,入學后的假期很少。族學中的時間分配除了吃飯就是上課,沒有作息時間表,按照太陽的節奏和平時經驗來安排。生活作息因各地宗族風俗習慣而不同。
族學與其他學制的學生管理上最大的區別是其生源的特殊之處。族學主要面向本族子弟開展教育,而其他學制生源來自各個階層。地方官學學員皆是通過各級考試錄入府州縣學的生員。而書院的生源通過甄別考試選拔,大部分是生員,因官學不負責教學,許多生員在書院學習參加官學的考試二者兼行。而其他私學的生源來自廣大平民,族學在生源上要比其他蒙學私學要窄,但保持了生源的一致性。
族學在學生管理上對本族開放,注意學生的篩選與考察,獎勵優異者,提高了本族子弟的素質,也發展了本族的勢力。生源層次比官學和書院較低,但比其他承擔蒙學的私學質量高。每個家族在學生管理上有自己獨特之法,形成了多樣化的族學傳統文化。
教師作為教育的要素之一,在族學中必不可少。族學重視擇師并且充分利用本族資源,首先選擇族中人來擔任教師,但有的宗族公開聘請塾師任教。
擇師是家族辦好學塾的重要環節,首先對塾師的身份有要求。“明清時期塾師主要來源于秀才、儒生、童生、退位官員、告老還鄉的舉人以及一般知識分子。”[6]而一些宗族通過家規或塾規來表現自己的教師要求。任氏家塾規條十則第一條“重師范:師,所以模范人倫者也。延請有學、有品之儒以主講席,一切學規悉稟師訓”[7],因此,各個宗族選擇有德名師,讓他在品德上成為學生的楷模;同時明于學理,令學生學問上能有長進;為此杜絕庸師,企圖在潛移默化中教導學生封建禮教和科舉考試技能。
清代族學教師多來自民間,而地方官學則多受朝廷影響。清代地方官學教職工作由提督學政和教官組成。“提督學政,各省一人”,同時“府學教授、訓導,州學學正、訓導,縣教諭、訓導,俱各一人”[8]。這些教官多來自正途出身,在聘任之前須通過督撫的考試,任期之中要接受學政的考核和考試。教官一般沒有教學任務,只負責宣讀皇帝告示和刑律,主持月考和季考。因此,官學的教師不承擔教導之職。
而書院在教師管理上也有其特色。“清代書院的教職員,一般有兩類:一是負責教學的山長(或稱為院長、掌教),二是負責書院日常事務的人員,如監院、首事(或稱為首士等)。”[5]山長掌控書院全局,側重于教學,而行政事務由監院等人負責,各司其職,結構簡單。但書院受朝廷影響較多,教師的教學任務除研究自己的學問之外,最重要的是指導學生應付科舉考試。
族學相對于官學來說,層次較低,教師多來自民間的有功名者,德才兼備,負責教導之職,且負有教導之職。而官學沒有教學活動只主持生員的考試,對其教學要求卻較少,且不受地方的重視,教育質量下降嚴重。而書院受官學影響較大,文化層次較高,教學任務與族學不同。盡管如此,三者都要求教師是德才兼備的功名之人,這是它們在內在需求的相通之處,科舉杠桿調控著教師管理。
受當時社會需要的影響,清代宗族所設族學教育內容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傳統儒學倫理道德教育,二是知識文化教育,三是技能教育。儒學倫理教育是封建教育傳統形式,培養“忠君愛國者”;知識文化教育隨科舉制度影響的加深,主要體現在“八股文”教學。而技能教育是歷代家族傳承中體現家族特色的教育,家族傳承一技之長有利于保持其社會地位。如徽州商人為改變其地位,一方面培養學子的科舉之能,另一方面培養他們的經世之用,確保進而顯其名,退而保其身。這也是族學在這一時期教學內容上表現的與其他學制不同的優越性。
同時,族學為確保其文化教育的質量,仍然采用嚴格的教學方法。族學通過嚴密監管和定期抽查的會課制度,確保教育質量。對于會課考試表現優異者,給予一定的獎勵,這也是族學中一種有效激勵手段。此外宗族也重視精神鼓勵,如“清朝徽州地區的宗族采用為立科舉功名牌坊,強化讀書入仕者特權等方法來激勵子弟向學”[9]。
宗族除了用激勵手段保障族學教學質量外,還借鑒書院學規約束學生行為。凡是為人不端的,即使學業不錯,也不會給予精神和經濟上的鼓勵,甚至還要處罰,直至除名。如“南海朱氏對于家塾中受業子弟,有月課獎勵、厚給膏火,對于不修士行、敗壞門風者,擯棄出塾。”[10]與此同時體罰盛行,教師有專門“戒尺”作為學生的震懾武器,懲罰違規學生。
族學在教學管理上與同層次的私學相似,在課程與教材上反映了當時蒙學要求,以約束和激勵為主的教學方式來管理日常教學活動。而官學沒有教學活動,只是主持考試,因此教學管理方面少有涉及。書院作為高等學府,在教學中重視自學,教師指導為輔。族學在高等教育方面涉入較少,大家族中家族書院借鑒書院管理模式,教學中亦重視科舉應試訓練。族學在教學管理上體現的是清朝蒙學的普遍特色,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易風化俗的作用。
首先,在辦學主體和目的上,族學是地方宗族組織辦學,為本族勢力的鞏固和發展而開展教育。其次學田管理方面運用家族式獨立經營的模式,有利于族學的長期穩定發展。再者,注重學生的篩選,優化本族子弟素質。塾師管理上,族學充分利用本族資源,選擇有學識、威望高的人擔任教導之職。而在教學管理中重視技能教育,且以傳統的激勵和約束教學方式為主。
雖然,族學在這些方面表現出自己獨特的優越性,但族學本身還存在著局限性。教育是社會的也是歷史的。族學因科舉制和社會的需要而興盛,它扎根于封建傳統教育的溫床之上,無法擺脫僵化的封建教育模式,因此束縛了族學進一步發展。
首先,擴大了宗族的勢力。宗族辦學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宗族的面貌,它為族人子弟提供了更多的受教育機會,提高族人的素質,培養一批優秀子弟。“這些人提高宗族的知名度和在地方上的話語權,甚至有同官府溝通的能力,從而提升宗族在區域社會的地位。”[11]
其次,豐富了地方文化,促進地方教育發展。宗族利用學田為培養人才做物質基礎;聘請塾師,廣招本族子弟,發展族學為途徑;參與科舉,博得功名為晉升階梯;最后利用功名和勢力繼續發展族學,力圖保障宗族持續發展的機制。歷代族學傳承,形成了族學的辦學機制,形成了中國特色的家族文化。
與此同時,族學作為社會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本族子弟開放,尤其是對貧寒子弟的關照,客觀上擴大了教育的對象,彌補了地方教育的不足,為封建教育提供了新的教育形式。但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觀念深入人心,這也為族學的發展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族學集中所有力量期盼有考取功名者,使得家庭和家族承擔過重的負擔,學員壓力加大,造成了資源一定的浪費。
族學作為封建教育中的一環,豐富了我國傳統教育形式,為我們提供了可靠的辦學經驗。其在教育管理方面的特點反應當時的時代性和歷史性,對我們當下的民辦教育有重要的啟示。
清朝地方官學需要地方蒙學培養生源,且在具體的教學管理上并不過多干涉,而是利用科舉杠桿調節私學的教育內容和方法,在節約政府資源的同時也利用了地方資源,將教育與地方的發展相聯系。當今義務教育的興辦,公立學校資源豐富,資源穩定,競爭意識薄弱,需要民辦教育來刺激其發展。政府要大力支持民辦教育的發展,充分利用地方資源提高地方教育水平。
民辦教育作為私學,要吸取族學的管理經驗,提高自己的教育質量。首先如族學學田管理相同,要保持經濟上支持,同時吸收社會各界的支持,為教育發展提供穩定的物質基礎。其次,注意規范的管理學生以及教師德才方面的考核,尊重教師并充分給予其教學方面的自主權。再次,在教學管理上發展自己的特色。民辦學校在教學方面要保持自己的特色,形成自己特有文化。
[1]清圣祖.圣諭十六條附律[O].同治九年江蘇書局刻本.
[2]王杰修.欽定大清會典事例·卷三九八[O].宣統巳酉午商務印書館本.
[3]黨明德,張 婷.中國家族教育特點[J].齊魯學刊,2007(6).
[4]李國鈞,王炳照.中國教育制度通史(第五卷)[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1.
[5]馮爾康.中國宗族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
[6]申國昌.明清時期塾師的日常生活與教學活動[J].教育研究,2012(6).
[7]任兆麟.有竹居集·卷十三[M][O].嘉慶年間刊本.
[8]趙爾巽.《清史稿》卷一百十六,《職官三·學政》[M].中華書局,1976.
[9]王昌儀.淺論明清徽州的宗族辦學活動[J].合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2).
[10]朱次琦.朱九江先生集·卷八[O].清光緒讀書草堂刻本.
[11]馮爾康.清代宗族的興學助學及其歷史意義[J].清史研究,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