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麗,晏娜
(1.普洱學院英語系,云南普洱665000;2.大理學院藝術學院,云南大理671003)
“爵士時代”背景下雅俗文化兩極論的“文化論爭”
晏麗1,晏娜2
(1.普洱學院英語系,云南普洱665000;2.大理學院藝術學院,云南大理671003)
以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故事為范本,借用文化研究批評理論,對“爵士時代”背景下的湯姆與威爾遜太太所代表的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之間的“文化論爭”作了細致的分析,以探討他們的命運結局——復合與滅亡。
“爵士時代”;高雅文化;通俗文化;“文化論爭”
《了不起的蓋茨比》出版于1925年,是美國作家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所寫的一部以20世紀20年代的紐約市及長島為背景的短篇小說,是一部蘊含著極其豐富的文化意義的杰作。小說生動地描繪了美國“喧囂的20年代”——“爵士時代”的社會風貌,展現了美國年輕一代對“美國夢”狂熱而盲目的追求,以及最終夢想成為泡影。“從這個意義上講,《了不起的蓋茨比》是關于美國的一種文化——歷史性寓言故事”〔1〕245。評論界對其“美國夢的幻滅”這一主題探討甚多,他們普遍著眼于揭露20年代美國社會現實。文學批評家密茲納認為:“僅僅將他的作品看作是那個時代的敏銳記錄,是值得一讀的;不過,這些書包含的東西當然遠遠不止這些”〔2〕。本文著眼于小說反映的社會文化現象,試圖借助文化研究批評理論進行深入分析,通過闡釋《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爵士時代”所特有的文化現象——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之間的“文化論爭”,來分析小說中一對情人——湯姆和威爾遜太太的命運結局。
美國歷史上,“爵士時代”是指1918年至1929年,即自一戰結束至經濟大蕭條的時期。戰后的美國經濟空前繁榮,傳統的道德、傳統的理想、傳統的宗教信仰卻趨于瓦解,及時行樂、追求享受成了一種生活時尚。正如菲茨杰拉德本人所說:“那是個瘋狂的年代,困厄的時代,是年輕人蔑視人生、縱情歡樂、追求金錢和熾烈的時代,是歷史上最昂貴的狂歡酒宴、到處充滿暴力、人們的精神逐漸衰弱直至崩潰的時代”〔3〕。然而,人們盡情享受科技和物質財富帶來的新穎便利的同時,精神上卻倍加空虛。菲茨杰拉德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社會氛圍中,“既體驗到‘爵士樂時代’的繁榮,又預感到它的好景不長。這種認識貫穿在他的作品中,使他成為‘爵士樂時代’的代言人〔1〕245”。他的小說將這一時代命名為“爵士時代”〔4〕284,他自己作為“爵士時代”最重要的代表人物,被稱為“爵士時代”的歌手、“編年史家”和“桂冠詩人”〔4〕635-645。《了不起的蓋茨比》展現給讀者的是“一幅‘喧囂的20年代’美國社會的鮮活畫卷,上流社會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與社會底層百姓的渾渾噩噩茍且偷生”〔5〕。小說中來自上流社會的湯姆和來自社會底層的威爾遜太太演繹著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有著截然相反的文化態度和人生價值,其實就是“爵士時代”的社會風貌的真實寫照。
社會學家布爾迪厄認為:“在現代社會僅僅靠物質資本的占有來區分社會階層已經很困難”,他主張:“和物質資本相比,文化也是重要的資本形態,可以依據對文化的擁有來劃分社會階層”〔6〕437。文化大家們將文化進行了劃分,認為貴族/中產階級代表的是高雅文化,而工人階級則代表的是大眾/通俗文化。布爾迪厄同時還認為:“特定的文化階層有特定的文化世界,并形成特定的文化觀”,他稱之為“習性”,“習性的不同可以反映文化觀乃至階級觀的不同”〔6〕437。文化大家馬修·阿諾德在著名的《文化與無政府狀態》中竭力維護貴族經典,以抵制迅速蔓延的“市儈文化”。著名評論家李維斯主張以高雅文化的審美情趣教育熏陶社會大眾,以匡正市井文化的不良影響。總之,高雅文化把大眾文化看成“只能用來譴責,用來顯示這樣那樣的不足”;一句話,這種批評是“有文化階層對沒有文化階層的‘文化’所表述的話語”〔6〕428。由此可見,來自極其富有的上流社會的湯姆和下層普通窮困的勞動者威爾遜太太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是“一個新世界與舊世界之間的沖突”〔7〕。他們之間雅俗文化的“文化論爭”最終導致了他們的命運結局:夫妻的復合和情人的滅亡。
《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湯姆是繼承家產而成的資產階級巨富,他住著豪華別墅,開著高級轎車,出入各式燈紅酒綠的社會沙龍,周游世界,揮霍無度,是20世紀20年代美國社會潮流最典型的實踐者。評論界大多傾向于批判他揮金如土,傲慢無禮,是那些“在美國早期的歷史中通過無情的廝殺而聚斂了巨大的財富的先輩們的后裔,此刻正躺在前人留下的財富上盛氣凌人地恣意揮霍的典型”〔8〕。不可否認,湯姆骨子里流露著富家子弟的放蕩不羈和玩世不恭。細讀文本,不難發現其實他的身上也體現著高雅文化。
湯姆居住在紐約長島的東區。在美國歷史上,東部與西部不僅僅是兩個相對的地域概念,更是兩個具有不同內涵的文化概念。東區歷來是上層資產階級的居住區,小說中這樣描寫道:“東區豪華住宅區的潔白的宮殿式的大廈沿著水邊光彩奪目”;“他們的房子比我料想的還要豪華,一座鮮明悅目,紅白二色的喬治王殖民時代式的大廈,面臨著海灣。草坪從海灘起步,直奔大門,足足有四分之一英里,一路跨過日晷、磚徑和火紅的花園——最后跑到房子跟前,仿佛借助于奔跑的勢頭,爽性變成綠油油的常春藤,沿著墻往上爬。房子正面有一溜法國式的落地長窗,此刻在夕照中金光閃閃,迎著午后的暖風敞開著”〔9〕8-9。意大利馬克思主義者葛蘭西強調文化具有“物質性”,由此決定社會關系和地位。湯姆擁有的豪宅象征著他的身份,同時也折射出他的文化底蘊。文化大家馬修·阿諾德認為他們(上層階級)竭力維護著貴族經典,體現的是文化精英主義。這里的“貴族經典”和“文化精英主義”就是高雅文化最典型的代表。
湯姆擅長各種運動,“曾經是紐黑文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橄欖球運動員之一”。當“我”初次來拜訪他時,他身上穿著“優雅的騎裝”“身軀巨大的體力……把上面的帶子繃得緊緊的;他的肩膀轉動時,你可以看到一大塊肌肉在他薄薄的上衣下面移動。”可見,湯姆非常愛好體育活動,蓋茨比稱之為“馬球健將”,“我”稱呼他為“體育家”。布爾迪厄在《如何成為運動迷?》一文里,“把運動看成滿足社會需求的‘供應物’”,還認為“體育作為中產階級的社會需求始于十九世紀末。它脫離原來屬于平民的游戲性,業余性,開始具備物質資本,象征資本,文化資本。首先,從事體育必須具備相應的物質基礎,否則無法消費昂貴的體育器材和用品。一些體育項目被賦予象征意義,如網球,高爾夫,帆船,馬術,都是所謂的‘貴族’運動,反映從事這些運動的人的社會地位。最重要的是體育中的文化資本”〔6〕432。湯姆是美國上層社會的代表,從事的是貴族運動,在文化大家的眼里,這就是高雅文化的體現。小說中的湯姆給我們的一個整體印象是紈绔的富家子弟,風流的花花公子,大肆揮霍,“性情暴戾”。然而細讀文本我們同時還可以看出湯姆身上的確有著與大眾不一樣的特性。他“看一些深奧的書,書里有許多深奧的字眼”;他憂慮“文明正在崩潰”;黛西說“湯姆變得淵博了”。他聽貝克小姐念《星期六晚郵報》;當他、蓋茨比和黛西的事“公開化”的時候,他并沒有暴跳如雷,破口辱罵黛西,而是“竭力裝出父輩的口吻”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聽聽整個經過。”當得知他的情人威爾遜太太死于車禍時,他以“粗獷的聲音”“帶著安慰”對威爾遜說:“你一定得鎮定下來”。雖然湯姆是“粗心大意的人”,他也有自己有涵養、高雅的一面。
威爾遜太太來自卑微的工人階級,是修車匠的老婆,在小說中是描述最少的角色,除了在第二章作為中心人物神氣十足、自以為是地露了一回臉以后,她再沒有出現在故事的中心,也不再有正面的描述。她是個下層人,做了湯姆的情婦,試圖跨越自己的階級身份裝腔作勢模仿上層社會的貴婦人。小說中,無論從她的衣著外貌,還是家具擺設,都可以看出威爾遜太太是個十足俗氣、沒有品味的女人,是文化大家們所謂“大眾/通俗文化”的典型代表。
在車行時,“她穿了一件有油漬的深藍雙縐連衣裙”;去紐約和湯姆約會時“換上了一件棕色花布連衣裙”“那裙子緊緊地繃在她那肥闊的臀部。”回到公寓里,她“不知什么時候又換了”“一件精致的奶油色雪紡綢連衣裙”。她以為換了衣服,就可以裝腔作勢地變成有錢的貴婦人,然而“她的笑聲、她的姿勢、她的言談,每一刻都變得越來越矯揉造作”,裝腔作勢般讓人覺得可笑,掩飾不了她本來扮演的角色。
威爾遜太太不止從衣著上模仿上層社會,她的每一個動作無不如此。小說中提到她買了只小狗這件事。一日,她看到有人賣狗,于是“熱切地”叫著:“我要買一只那種小狗。我要買一只養在公寓。怪有意思的——養只狗”〔9〕28。狗代表著貴族女人或資產階級貴婦的閑適與奢侈。威爾遜太太是個下層人,但通過購買小狗這一消費活動,她自認為擁有了有錢人的身份與社會地位。同時,她還以貴太太的態勢購買了代表富貴和高品位生活的香水、冷霜。然而,在候車車道候車時,“她放過了四輛出租汽車”,最后才挑中了一輛自認為能配得上她身份的淡紫色的新車。她蔑視來自與自己同一階層的的身份低下的人,“對下等人的懶惰無能表示絕望”,她裝腔作勢模仿上層社會的口吻來訓斥酒店中的服務生:“這些人!你非得老盯著他們不可。”她瞧不起自己的丈夫威爾遜:“我嫁給了他,是因為我以為他是個上等人……不料他連舔我的鞋都不配。”她附庸風雅、矯揉造作,但卻使她顯得更加無知可笑。
盡管威爾遜太太住著比車行更寬敞、豪華的公寓,也購買了名貴的用品,但公寓里不相稱的家具擺設、相片、百老匯的黃色小刊物以及她隨意邋遢的生活方式暴露了她庸俗的審美品質和卑微的身份地位。“起居室給一套大得很不相稱的織錦靠墊的家具擠得滿滿當當的……墻上掛的唯一的畫是一張放得特大的相片,乍一看是一只母雞蹲在一塊模糊的巖石上。可是,從遠處看去,母雞化為一頂女帽,一位胖老太太笑瞇瞇地俯視著屋子。桌子上放著幾份舊的《紐約閑話》,還有一本《名字叫彼得的西門》以及兩三本百老匯的黃色小刊物”〔9〕30-31。回到公寓,她首先關心的是小狗,但是給它吃的是“又大又硬的狗餅干,有一塊一下午泡在一碟牛奶里,泡得稀巴爛。”英國文化研究的代表霍格特認為廉價雜志、街頭小報、通俗小說等屬于大眾文化的范疇。“他對工人文化積極肯定,但對產生這種文化的背景卻持否定態度,認為大眾文化層次低,不足以提高勞動階層的審美層次”〔6〕429。威爾遜太太——一位卑微的來自工人階級的修車匠的老婆,虛張聲勢般力圖躋身于上層社會,最終沒有成功,卻命喪于黛西的車輪之下。
“閱讀”文化是為了發現其模式和編排中體現的價值觀念和意義:仿佛它們是某種“文本”〔6〕446。以湯姆為代表的上層社會通過極其排外的心理機制、保守的思想觀念以及虛偽卑鄙的做法,最終以下層階級(威爾遜太太)的犧牲確保了自己的穩固地位。因此,水火不容的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的交融必定會帶來毀滅性的后果。
湯姆有著世襲貴族的驕傲,是骨子里的上等人,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與自己身份、地位匹配的妻子,即使從始至終湯姆對黛西都是背叛和欺瞞,也不愿將她拱手讓給蓋茨比,他們最終一起畏罪潛逃,也只是因為出身高貴、優雅動人的妻子是他在上流社會炫耀的資本和撐面子的裝飾,與她的婚姻才是美貌與財富的結合,才使得他們“同屬上流社會中的人物,成為某一秘密團體中的成員了。”
而威爾遜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工人階級中的一員,被認為是骨子里的下等人。他們的關系只不過是一種買賣關系,各取所需,當交易結束后,各自回歸本真的狀態。“在湯姆心中,她不過只是發泄獸欲的對象,一個玩物而已,沒有任何的實際地位”〔10〕。這可從他對待她的態度窺出真相。當威爾遜太太直呼黛西的名字時,湯姆動作靈敏地給了她一巴掌,鮮血直流。畢竟,她是個下層人,是見不得光的情婦,沒有權利隨隨便便叫上層人的名字。“毫無疑問,一個自我屬于一種具體的文化環境,盡管它說的是一種母語:一個自我,一種文化和一種語言”〔11〕。而威爾遜太太“把與湯姆的關系看作逃離威爾遜車行的鑰匙,希望通過湯姆永久成為上流社會的一員”〔12〕。作為一個貧困卑微的修車匠的太太,顯然,她“喪失了對傳統的良莠之分、源流之別,她脫離了自己隸屬的文化土壤、文化之根”〔13〕。她欺騙善良老實的丈夫,于是她有了財富、金錢;她做湯姆的情人是因為湯姆有錢,于是威爾遜太太成為一個追求金錢、唯利是圖、放蕩的女人。她“逾越本份”的舉動最終使她命喪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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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黨紅梅)
"Cultural Debates"Polarized around the High and Low Cultures Distinction in the"Jazz Age"
YAN Li1,YAN Na2
(1.Department of English,Puer University,Puer,Yunnan 665000,China; 2.College of Art,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
This essay makes an analytic study on the"cultural debates"between high and low cultures in the"Jazz Age" represented by Tom and Mrs.Wilson from Fitzgerald's The Great Gatsby.With the help of cultural studies,the purpose is to discuss their destinies:reunion and death.
"Jazz Age";high culture;low culture;"cultural debates"
I042
A
1672-2345(2013)02-0039-04
2012-10-15
2012-11-06
晏麗,助教,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