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宏 劉崇熙

林一山分別向毛澤東、李先念匯報工作
在我國水利建設事業中,林一山同志以其突出的貢獻,贏得了毛主席和周總理的高度信任,被譽為“黨內水利專家”、“長江王”等稱號,成為治理開發長江的偉大創業者。
說長江水利委員會,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發展到今天國內一流、專業齊全的水利機構與高水平科技隊伍,人們首先想到的是林一山。
再說長江流域規劃、南水北調工程,以及長江三峽水利樞紐等國家重大工程項目的建設,人們還是會想到林一山。
還有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平原湖泊蓄洪墾殖綜合利用工程、荊江分洪工程、鴨河口、丹江口、陸水水庫等水利樞紐工程的勘測、科研、規劃與設計;黃河水沙資源利用的研究與實踐等方面,人們亦會情不自禁地聯想起林一山的獨特創見和豐功偉績……
林一山在回首畢生往事時說:我從30年代初投身革命大業以來,至今已有六十余年。這幾十年中使我最費心力的要算是三峽工程。建國前大約二十來年的經歷,包括地下工作、武裝斗爭和政治工作,自然也都是極其艱險,十分復雜的,但無論哪種工作任期都只有幾年,至多十來年,而我所主持的三峽工程的規劃、科研與設計工作,竟連續不斷三十余年,而且面臨的問題都是國內外罕見、是我所承擔的其他任何工作不能相比的。由于三峽工程在建國后一提出就有爭議,而且日趨激烈,這期間我要用主要精力為之呼吁、奔走和組織論證,盡力爭取從中央到地方到庫區人民群眾的最廣泛的支持,才使三峽工程前期準備工作從未中斷地堅持下來,并終于在1992年將三峽工程提上國家建設的日程。此中甘苦唯我心知。
有人問起林一山,你為三峽工程忙碌一生,而且主持完成了與之配套的葛洲壩工程,你卻在三峽工程開工之際,完全退身事外,離開你為之奮斗幾十年的地方,你在感情上能夠斷然割舍嗎?對此林一山回答:在我任職期間,三峽工程設計工作的基礎已經奠定,剩下的問題主要是如何優化的問題。像長江后浪推前浪一樣,我深信后繼者一定會把三峽工程建設得比我們設想的更好。
50年代,毛澤東作為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對興建長江三峽水利樞紐工程尤為關注,曾多次召見長江水利委員會主任林一山,聽取對興建三峽工程的匯報。
1953年2月19日,毛澤東乘軍艦視察長江時,在二樓艦長艙里接見了林一山。
毛澤東很器重林一山,曾風趣地對林一山說:“你能不能找個人替我當國家主席,我來給你當助手,幫你修建三峽大壩?”并相見恨晚地對林一山說:“我找了好多年,才找到你這么個人。”還開心地向林一山打招呼:“哦,你這個長江王!”
這天,毛澤東翻開林一山帶來的地圖,拿起一支紅鉛筆,指著地圖問林一山:“南方水多,北方水少,能不能借點水給北方?”
林一山沒想到毛澤東一開頭就提出這么宏偉的設想,猛然愣住了。
毛澤東和藹地問:“從嘉陵江的上游,白龍江和西漢水,向北引水行不行?”
林一山鎮定下來,搖搖頭:“從這兩條江向北引水不行。”
“為什么?”
林一山闡述了不行的理由。
毛澤東指著漢江問:“引漢水行不行?”
“有可能。”
“為什么?”毛澤東頗感興趣地望著林一山。
“漢江上游和渭河、黃河平行,中間只有秦嶺、伏牛山之隔,它自西而東,越到下游,地勢越低,水量越大,這就有可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地點來興建引水工程,把漢江通過黃河引向華北。”
毛澤東抬起頭,凝望著窗外的滔滔江水:“南水北調的事你想過沒有?”
“想過。”
“你研究過沒有?”
“沒有,沒有研究過。”
毛澤東做了一個果斷的手勢:“你立即組織勘察,一有資料就給我寫信。”
“好,我回去后馬上就組織勘察。”
毛澤東又細致地詢問了長江的氣象、水文和洪水成因的種種問題后說:“怎樣才能除害興利?”
“我們擬定了三階段防洪方案:第一階段加固和培修堤防,充分發揮堤防體系的防洪作用;第二階段建立一批分蓄洪區,用來減少洪災損失”。林一山展開《長江流域水利資源綜合利用規劃草圖》,指著圖上大大小小的水庫標記說,“第三階段,我們計劃在長江干流及主要支流上逐步興建一系列梯級水庫,攔洪蓄水,綜合利用,從根本上解除洪水的威脅。”
毛澤東高興地說:“太好了,太好了!”接著又問:“修這許多水庫,都加起來你看能不能抵上三峽一個水庫呢?”
“抵不上。”
毛澤東用手掌連連擊向三峽出口處:“那為什么不在這個總口子上卡起來,畢其功于一役?就先修這個三峽水庫,怎么樣?”
林一山興奮起來:“我們很希望能修三峽大壩,但現在還不敢這樣想。”

林一山(右一)與長江委的同志在葛洲壩勘察
毛澤東又問起三峽工程的造價、工期等問題后,笑著握住林一山的手:“好,我這算了解了長江的許多問題和知識了,謝謝你!”
1954年12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林一山突然被召至漢口火車站,在一節作為會議室的車廂里受到了毛澤東、周恩來和劉少奇等人的接見。
“三峽工程在技術上有可能性嗎?”毛澤東關切地問,并點燃一支煙。
林一山懇切地說:“如果中央要在較早的時期內部署,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在蘇聯專家幫助下,是可以建成的。”
毛澤東問:“你的根據是什么?”
林一山做了詳細的回答,并著重說明,如果有蘇聯專家的幫助,我國可以建成三峽工程;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在建完丹江口大壩后,也有經驗和技術建三峽工程。
毛澤東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又問三峽工程的地質情況。
1958年初,黨中央在南寧召開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花了不少時間討論三峽工程的造價問題。在會議前夕,毛澤東派飛機把林一山接到南寧參加擴大會。林一山在會上作了三峽工程概算問題的匯報。
當年,毛澤東在“長江”艦上聽林一山匯報時,就知道40年代薩凡奇的投資概算是13億美元,并且認為這個造價并不算高。而蘇聯專家50年代的造價是200億元人民幣。
其實就在向南寧會議提出72億的造價時,林一山已授意“長辦”設計人員突破常規,研究采用“圍堰發電,分期開發”的辦法,在施工期間能利用發電收入抵償一些國家投資。最遺憾的是這項足以解決大型水電工程投資大、周期長的難題,具有技術革命意義的辦法,在南寧會議之后才研究成功。這半年之差,竟使工程推后了30年!
“圍堰發電,分期開發”的新辦法,在我國似乎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但蘇聯專家回國后卻對這種辦法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終于用在不少大水電站的建設上。據國際大壩資料介紹,蘇聯的薩彥舒申斯克水電站的大壩高300米,就是采用這種辦法修建的。
同年6、7月間的一天中午,毛澤東在武昌東湖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期間召見了林一山。談話的主要內容是三峽水庫的壽命問題,也就是在泥沙淤積活動下三峽水庫可以維持多少年。
這個問題在當時無論是國外和國內,可以說都還沒有這么明確地提出過,盡管水庫的泥沙淤積現象水工人員也都知道。因此在毛澤東開門見山提出三峽水庫的壽命有多長時,林一山回答:“至少可以運行二三百年。”
“這樣大的工程,千年大計的工程,二三百年就淤死了,很可惜”。毛澤東聽了林一山的答復后沉思片刻,很惋惜地說。
此后,林一山開始對泥沙淤積問題進行深入的調查研究,并取得突破性的成果。
經過潛心研究的結果表明:三峽水庫通過工程措施,沖淤可以基本保持平衡,長期使用。
根據三峽水庫模型試驗和數學模型計算成果,三峽水庫蓄水運用至50年時,庫區泥沙淤積量約為總庫容的一半,但絕大部分是淤積在“死庫容”內,防洪庫容可以保留96.3%,調節庫容可以保留84.8%;50年以后,淤積逐漸平衡,每年有沖有淤;到100年時泥沙沖淤變化即可平衡,防洪庫容可以保留87%,調節庫容可以保留82%,水庫除害興利的正常運行可以長期進行下去。
這項研究成果出來后,林一山寫成報告先面呈周總理。周總理事無巨細,凡是需要再轉呈的他都特別細心,又要求用大的鉛字和制版附圖重印這份報告。沒想到這么一點要求當時在武漢找廠家也有波折,直拖到1966年春天才交給周總理轉報毛主席。轉眼之間,一場破壞性的“文化大革命”開始,而且蔓延10年之久,林一山也就身不由己了。但他對水庫長期使用問題的深入思考并沒有停止,后來他再加以完善把這個報告正式改題為《水庫長期使用問題》。
在毛澤東提示下進行的水庫長期使用問題的研究,當時已經成為河流學和河流泥沙研究中的一個重要命題。這個命題稍后幾年在研究葛洲壩工程的泥沙淤積問題時進一步深化,更增加了三峽水庫長期使用的可能性。
1958年9月1l日拂曉,湖北省委通知林一山立即去東湖向毛主席匯報工作。林一山去后等候了一個上午,直到午飯后毛主席才在會議室里會見林一山,要林一山再向他匯報三峽工程的泥沙問題。毛澤東對林一山在泥沙問題上能做出肯定的回答,顯然表示滿意。因此匯報結束后不久,他要林一山陪他逛逛武漢三鎮。林一山至今仍然記得,那正是中午時分,他隨同毛澤東從東湖來武昌長江大橋橋頭下,在江岸下車稍停片刻后,換乘一艘早已等候的專船。在他們上船之前,張治中先生已在船上。毛澤東一上船便頓生游興,要暢游長江,并邀陪同者下水助興。毛澤東這次武漢之行,幾天后(即這年10月1日國慶節)便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新華社的消息,其中也包括林一山關于三峽工程的匯報。
毛澤東多次召見林一山詢問三峽工程,兩次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主持研究三峽工程,且為興建三峽工程賦詩抒情,這在其他建設問題上是極少見的。一個水利工程對于這位叱咤風云的偉大革命家和中國最高領導人,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道理很簡單:新中國初建,百廢待興,必須在我國經濟建設這盤棋上,落下關鍵的一子。而這一子又非同小可。瞻前顧后,需要考慮的問題很多,只有當這些問題都能心中有數時,這著棋才能萬無一失。毛澤東通過前后數次與林一山不拘一格的談話,在對三峽工程有了基本了解的基礎上,形成了中央對三峽工程的指導方針:“積極準備,充分可靠,有利無弊”。
1970年12月24日,敬愛的周總理親筆向毛主席寫了《關于興建宜昌長江葛洲壩水利樞紐工程的報告》。
兩天后的凌晨二時半,毛主席在他七十八歲誕辰日作了意味深長的批示:“贊成興建此壩。現在文件設想是一回事。興建過程中將要遇到一些現在想不到的困難問題,那又是一回事。那時,要準備修改設計。”
1971年元旦,葛洲壩水利樞紐第一期工程動工。但是,這樣一個巨大的工程,工地上卻沒有一個總工程師,設計圖紙上沒有負責人的簽名。工程實行的是所謂“三邊政策”(邊勘測、邊設計、邊施工),導致了三大惡果:質量差,進度慢,浪費大。
1972年11月,湖北省省長張體學同志帶著工地的同志赴京匯報,以解決設計和施工中急待解決的問題。
這時,周總理重病在身。他老人家忍著病痛,先后三次親聽匯報,并當機立斷下令葛洲壩主體工程暫停施工,指定成立葛洲壩工程技術委員會,由林一山任委員會主任,負責修改工程設計。
周總理對林一山寄予了厚望,林一山像出征的將士一樣莊嚴地說:“總理,請放心!也請您報告主席,我林一山一定要把葛洲壩修起來!”
林一山臨危受命,領銜主演葛洲壩工程這一出難以唱下去的戲。
戲還沒有正式開場,林一山發覺自己的眼睛越來越不對頭了。
一天深夜,他正起草一份給周總理的報告,字跡在眼前模糊起來。他以為是眼花了,使勁眨了眨眼,還是驅散不了那反映在視網膜上的陰影。
第二天,他顧不得許多,還是風塵仆仆趕到葛洲壩工地。
回到漢口,發起了高燒,林一山這才發現,眼睛里所看到的一切,突然都變得扭曲傾斜了。
一個不祥的預測在醫務人員那里討論著。
經眼科專家會診,初步診斷為右眼脈胳網色素瘤。醫生建議林一山好好休息,可他放不下手中的工作。
他一邊吃藥一邊召集人馬,正式成立了葛洲壩工程技術委員會,并在北京友誼賓館舉行了工程技術委員會第一次會議,由周恩來總理親自主持。經過五天討論,會議確定了技術上主要由長江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負責,并依托幾個科研基地,它們是:武漢水利電力學院、南京水利科學研究院、清華大學和西北水利科學研究院等;確定了技術上民主決策的制度,即對來自各方面的意見充分聽取,不搞少數服從多數,而實行“大國一致”的原則,就是主要科研單位基本取得一致意見再作決策;委員會形成了決議,同意的共同簽字,不同意見可以保留并寫出書面意見附上;會議寫出了《關于修改葛洲壩工程設計的報告》并決定停工兩年,重新設計。明確重新設計工作由“長辦”負責。
11月21日晚,周恩來、紀登奎等人第三次聽取了匯報,這次時間稍短,從晚上5點45分開始,9點20分就結束了,共三個半小時多一點。
這次會議基本上是林一山主講,周恩來總理不時插話。相比前兩次,這次會議是輕松的,周恩來恢復了以往的和藹,對上次批評過的一個同志問長問短,哪里人?多大年齡?何時參加革命?在哪里上過學?搞過什么水利工程?在延安干些什么工作?問得親切,也詳細,讓人感到溫暖。他還語重心長地說:“20年來我關心兩件事,一個上天,一個水利。這是關系人民生命的大事,我雖然是外行,也要抓。”他侃侃而談,說到了都江堰,說到了大運河,說我們國家水利建設已有兩三千年的歷史經驗,要好好總結。說我們不能顧此失彼,不能急躁。20多年來,水電工程多次犯急躁情緒,屢犯屢改,屢改屢犯,我也沒有能頂住。還檢討了國務院的批示,助長了急躁情緒,提出要反驕反躁。
這一次,周恩來沒有批評任何人,更多地是審視歷史,反思以往,檢查自己。這位73歲的老人,完全以一個歷經滄桑的長者和親密無間的同志態度,與大家討論問題。他也清楚,把林一山推到領銜主演的位置,國務院有些部委的同志雖然贊同,但感情面子上不一定好接受,也順便地做了些安撫。
盡管如此,周恩來還是發現,林一山出汗了。他知道林一山在毛澤東、劉少奇面前也是無拘無束海闊天空的,他不是緊張,必定另有原因。周恩來聽明白基本規劃以后,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就宣布散會了。
他讓林一山留下,問他:“到底怎么回事?”
林一山說:“沒什么,眼花繚亂,一看筆記,頭就昏昏的。”
周恩來指示,要抓緊看,有病不能耽誤。細心的周恩來讓工作人員去打聽了林一山的病情,當他獲悉林一山可能是眼癌時,心情非常沉痛。他明白自己已是癌癥纏身,恐怕很難看到葛洲壩竣工的日子了,好不容易從一團亂麻中理出了頭緒,讓反對先建葛洲壩的林一山掛帥出征,剛剛披掛整齊,竟然又遭癌魔襲擊!
周恩來讓秘書盡快通知醫院,查清林一山病癥,以便確定治療方案。長江上的事,還離不開林一山,葛洲壩工程非林一山莫屬。他不能想象,沒有林一山,工程會是什么結局。
林一山到醫院草草看了一下,就急急忙忙“招兵買馬”去了。他看出了醫生們神色不對,卻不相信病有那么嚴重,他認為既然天降大任于斯,那么大業未盡,命不該絕,葛洲壩建不成,馬克思是不會收留他的。
林一山積極組織有關技術力量,并正式聘請張光斗、嚴愷、張瑞瑾三位教授為工程的技術顧問。
至于“長辦”的設計人員如魏廷錚、楊賢溢、文伏波、曹樂安、洪慶余等人,都是林一山的左臂右膀。林一山敢在國務院會議上領軍令狀,也是依仗自己身后這支雄厚的技術隊伍。
1972年底,林一山偕張光斗、張瑞瑾等諸位專家,輕車順風,到葛洲壩工地研究了總體布局方案,就解決通航、發電、泄洪等諸多問題進行了詳細的探討。
林一山一心撲在工作上,由于沒有得到好的休息,他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東西了。
這時他住進了同仁醫院,一邊檢查眼疾,一邊主持第三次技術委員會會議。
第三次技術委員會開了12天,大壩軸線終于確定下來。林一山高興地向總理寫了報告。
但是眼睛的問題,還遲遲下不了結論。林一山決定先回武漢安排一下工作,再去上海檢查。
離京之前,周總理派他的秘書劉冰清到醫院來看望了林一山。劉秘書說:“周總理近來很忙,抽不出時間來,他讓我來看望你。”
林一山感激地說:“謝謝總理,也謝謝你。請你轉告總理,請他多多保重。”
林一山知道總理有病,但不知道總理患的也是癌癥。
對總理的病情,李先念副總理心里十分清楚。湖北那邊報了張體學肝癌,現在林一山又患了眼癌。葛洲壩三個最關鍵的人物:統帥、戰將、參謀長,竟一下子全患了癌癥,怎么能不讓李先念心急如焚。
李先念命令林一山放下工作,到上海華東醫院接受檢查治療,并請去了北京、天津、南京、武漢等著名的眼科專家。幾番會診,確定了治療方案。李先念要求專家們,一定要保住林一山,力爭能保住一只眼睛。
為了爭取時間,盡快確診,專家們建議先做右眼球后透照手術檢查。如確診是癌,就當即摘除眼球;如不能確診,尚可縫合觀察。
周恩來打電話詢問,李先念親自催促,專家們越發不敢輕易動手了。
林一山的時間耽誤不起,他請求大夫說:“你們知道周總理、先念同志為什么這么關心我這雙眼睛嗎?這是為毛主席親自批準的葛洲壩工程呀!你們大膽地挖吧,就是挖錯了,無非是多瞎一只眼睛!”
他停了停,斟字酌句地說:“跟你們講個老實話,我瞎了一只眼睛,能把葛洲壩修起來;兩只眼睛全瞎了,我閉著眼睛,照樣把葛洲壩修起來!要是我死了,葛洲壩建不成,我對不起主席,對不起周總理呀!”
林一山說得很動感情,說得主刀的專家、醫生和護士們都落了淚。
手術方案終于報上去了,李先念副總理批示同意,報請周總理決定。
周總理仔細看了這份報告,在只有兩頁紙的報告上,劃了11處著重號的粗線。最后批示:“同意,請衛生部注意聯系,并請北京工農兵醫院派人協助參加會診和治療。”
林一山手術之后,正值黨的第十次代表大會召開。有關會議的情況,他是手術后用一只眼看新聞記錄片時了解到的。
1974年9月,國務院國家建設委員會主任谷牧同志在京主持召開葛洲壩工程座談會,討論最后完成的初步設計工作,研究復工問題。大家一致認為,主要技術問題已經解決,葛洲壩工程可以復工了。
經報國務院批準,l0月20日,葛洲壩工程局在工地召開大會,慶祝主體工程復工。
1975年12月,林一山代表技術委員會在葛洲壩召開第二次現場會,審查二江泄水閘、二號船閘、二江電站水下部分、縱向圍堰等單項初步設計。參加現場會的有水電部、交通部等11個單位130余人,大家對工程的設計、地質基礎條件及其技術處理基本同意。
林一山舒了一口氣:可以向總理報個喜訊了!
會后,林一山又趕到貴陽處理一件重要事情。然后返京匯報。路過武漢時,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電話竟是總理辦公室打來的。總理辦通知林一山,我們敬愛的周總理于1月8日逝世,要林一山立即回京,參加向周恩來同志遺體告別儀式。
林一山驚呆了。手術后深深陷下去的眼窩,居然痛哭不出一滴淚水。
葛洲壩工程興建在長江的干流上。在世界性大河的干流上修建大型水利樞紐,是前無古人的。特別是在長江這樣大流量的河流上修建低壩工程,更是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所有的攔路虎,迫使決策者們不可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以林一山為首的工程技術委員會,遵照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始終“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謹慎從事,緊緊依靠廣大科研設計人員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依靠全國有關專家學者的參與和支持,從1972年11月至1982年1月20日,先后召開了13次技術委員會會議,對葛洲壩第一期、第二期工程所有重大技術問題均作出了決策,對第三期壩下游工程也作出了原則的規定。
葛洲壩工程大江截流一次成功,三江、大江航道試航一次成功,葛洲壩電廠試運轉一次成功,全部的“一次成功”標志著我們對重大技術問題研究的成熟性。當然事情還不止于此,更在于它的先進性和實用性:葛洲壩工程從1981年第一期工程開始運轉至1989年第二期工程全面投入運行,這九年的時間里,沒有出現過任何泥沙淤積問題,也沒有發生過任何阻航的問題,更沒有發生過任何建筑物的安全問題,就更說明這一點。截至1992年止,過壩貨運量達到7260.5萬噸,過壩客運量達到2887.9萬人次。葛洲壩電廠發電124.3億千瓦小時,僅電費收入就早將工程投資全部收回。
1988年12月6日,葛洲壩最后一臺機組并網發電,這標志著葛洲壩一、二期工程的全部完成。若從1981年第一期工程投入運行算起,則該工程己經過13個洪枯水位的檢驗,實踐證明:葛洲壩工程的設計是杰出的,技術委員會作出的重大技術問題的決策是正確無誤的。
葛洲壩工程雖稱不上世界級的高壩大庫,但它卻是世界級的著名工程。原因就在于它所解決的重大技術問題不少處于世界領先水平。自從葛洲壩工程啟用之后,國內外的專家、學者和知名人士紛紛前來參觀。凡是看過葛洲壩工程的人無不稱道贊許。不少港澳臺胞和海外僑胞,異口同聲地稱道祖國的偉大、進步的神速,大大喚起他們的愛國主義激情;許多國際友人,包括美國、加拿大、日本、法國等發達國家以及世界大壩委員會、世界氣象組織、世界灌排執行委員會、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的專家學者,也贊不絕口。中國長城是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工程之一,而聯邦德國慕尼黑工業大學教授那伯和美國新聞界來訪者在參觀葛洲壩的時候,都盛贊葛洲壩是“中國新長城”。他們說:“古代中國人修建了萬里長城,現在你們又修建了葛洲壩工程,這是中國人民的驕傲!”這偉大的工程建設凝聚著中華民族的智慧。林一山撰寫的《葛洲壩工程的決策》一書,總結了葛洲壩工程的實踐與經驗,是當代中國水利界的寶貴財富。
林一山1911年出生于山東,1931年考取濟南市中學,此后不久便經歷了日寇侵占東北的“九一八”事變。具有愛國思想的林一山,很快便進入了這一愛國斗爭的革命行列,投入罷課救亡運動中,參加了濟南學生組成的請愿團直赴南京請愿的活動。第二年,山東掀起全省性的學生反會考罷課運動,他被推戴為學生會主席,領導罷課運動。由于當時山東的黨組織遭到國民黨的嚴重破壞,林一山為尋找黨的足跡,去了北平,并報考了北平師范大學歷史系公費生。1936年1月成為正式黨員,并擔任了北師大的黨支部書記。“七七”事變后離開了學校,負責山東半島抗日武裝起義。起義成功后,擔任了膠東抗日部隊司令員。不久,調任遼南省委書記兼軍區政委等職。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林一山為了黨的事業和人民的利益,服從黨的安排,到了負責主管長江水利的領導崗位上,為長江的治理開發事業奮斗40余年。他是一位忠誠于革命事業的黨的高級干部,又是一位學而不倦、勤于思考、刻苦鉆研、勇于實踐、事業心很強的水利專家。他的治江思想和獨特見解,是長江水利工作的寶貴知識財富,為我們長江水利建設者作出了很好的榜樣。
在40多年的治江實踐中,從長江流域規劃到三峽工程設計;從荊江防洪到中下游河道整治;從水文氣象預報到水工模型試驗;從丹江口、陸水、葛洲壩等工程的設計到施工建成;從南水北調到湘桂、贛粵運河的規劃查勘;從長江口整治到上海新港區建設設想;從水庫泥沙研究到庫區移民工程;從河勢規劃的研究到山丘區坡地的開發利用……凡此種種,無不傾注了林一山的大量心血。
有人會問,林一山為長江水利事業嘔心瀝血、勤奮忘我地工作為的是什么?我們從他的一句話語中便可以尋找到答案:一切為了治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