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君龍
路上多次“襲胸”行為之定性分析
文◎徐君龍*
2012年9至10月,邵某為追求精神刺激,先后4次駕駛二輪摩托車,在其居住城區馬路上尾隨騎電動車的婦女,待行至兩車并排,乘其不備,抓摸4名被害婦女胸部,后迅速駕車逃離。
邵某的行為是否構成犯罪?構成何罪?第一種觀點認為,邵某的行為不構成犯罪。理由是邵某乘婦女不備“襲胸”的次數較少,社會危害性不大,根據刑法謙抑原則,對其進行行政拘留即能達到恫嚇阻止再犯之目的,因此沒必要納入刑法視野。
第二種觀點認為,邵某的行為構成尋釁滋事罪。理由是邵某的行為是一種追逐、攔截他人的行為,侵犯的客體是社會秩序,符合尋釁滋事罪之構成要件。
第三種觀點認為,邵某的行為構成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邵某的行為侵犯的對象是婦女,尾隨并乘機抓摸婦女乳房的行為,是乘婦女不備的猥褻行為,婦女來不及反抗,具有強制性,是強制猥褻婦女。同時,尾隨婦女行為又是一種追逐、攔截婦女的行為,屬于強制侮辱婦女,因此邵某的行為應認定為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
第四種觀點認為,邵某的行為構成強制猥褻婦女罪。理由大致與第三種觀點相似,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是一個選擇性罪名,尾隨婦女行為不是一種追逐、攔截婦女的行為,應單獨認定為強制猥褻婦女罪。
第五種觀點認為,邵某乘婦女不備的猥褻行為,婦女來不及反抗,不具有強制性,因此無法認定為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可以定性為侮辱罪。
(一)區分罪與非罪
犯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必須體現為手段的強制性,是該罪與一般違法行為相區分的標志。有學者認為,本罪客觀方面的“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應當與強奸罪中“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作出相同解釋[1],強制性要達到使被害人難以反抗、不敢反抗、不知反抗的程度。而乘人不備“襲胸”方式,屬于不及反抗情形,難以體現出強制性特征,而隨意擴大解釋將其歸入“其他方法”有違背罪刑法定的嫌疑。由于“襲胸”的行為手段并無強制性,所以只能是猥褻,無法定性為強制猥褻。與強奸罪客觀方面作相同解釋,得到國外立法例的作證,如德國刑法典將強制猥褻與強奸罪規定在一個條文中,法定刑也完全相同[2]。
筆者認為,強制性不能僅指手段的強制性,而主要是指行為本身違背婦女的意志,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既在婦女不能、不敢、不知反抗、防備時進行,也在不及反抗、防備時發生,強制性主要表現為行為的性質而不是手段的性質。[3]否則,一定要認為只有采取強制手段才構成犯罪,那么,用酒灌醉、要藥物麻醉、乘婦女不備而猥褻等行為均不構成犯罪。因此,不能把是否采取強制性手段作為區分罪與非罪的界限標準,區別罪與非罪的標志只能是行為是否違背婦女意志,因此不存在違背罪刑法定嫌疑。至于,國外立法例將強奸罪和強制猥褻罪放在同一法條中,僅僅是限于強制猥褻罪的結果加重情節(即強制猥褻致死傷罪)中,不能簡單據此將二罪的客觀方面等量齊觀,強制猥褻的法定刑明顯要輕于強奸罪,以比較輕微的暴力實施猥褻行為的,也能成立強制猥褻罪。
(二)區分此罪與彼罪
當侮辱罪的對象是婦女時,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與侮辱罪有一些相似之處,如侵害的都是婦女的人格尊嚴,都可以表現為暴力、脅迫方法進行等,但兩罪的區別較為明顯,可以從主觀意識、侵害對象、實施方式等方面辨別,如強制猥褻、侮辱婦女一般是基于精神空虛,為發泄刺激其性欲而為,而侮辱罪一般是出于報復、嫉賢妒能等動機;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的侵害對象往往帶有隨意性,而侮辱罪的對象一般是針對特定的某個或某幾個婦女;強制猥褻、侮辱婦女既可以公然進行,也可以暗地里實施,而侮辱罪則必須采取能夠讓第三者看到或聽到的方式進行。因此,區分起來較為簡單,不再贅述。
《刑法》第 237條第 1款將猥褻與侮辱并列,在符合強制性要求的大前提下,如何區分強制猥褻和侮辱婦女對本案的定性至關重要。有學者強調侮辱婦女行為“損害婦女的人格和尊嚴”,由此與猥褻婦女的侵犯婦女的性的自由權相區分,但事實上,強制猥褻婦女罪在侵犯婦女性的自由權的同時,侵害其人格和尊嚴,因此,這種區別不可能存在。高銘暄教授試圖從形式上對猥褻婦女和侮辱婦女進行區別,猥褻婦女必然是行為人的身體接觸婦女身體,通過對婦女身體的解除達到性心理的滿足,而侮辱婦女,則不一定以自己的身體接觸,尋求精神上的刺激。[4]然這一觀點很容易被挑剔,比如,露陰行為完全屬于公然猥褻行為,不具有強制性,沒有身體接觸,不能認為它是猥褻行為之外的侮辱行為。而認為侮辱行為“不一定”接觸婦女的身體,這個留有余地的表述表明侮辱行為也可能接觸婦女的身體,已經將“強迫婦女為自己手淫”這種接觸身體的行為認定為侮辱行為。[5]刑法理論中,無論是大陸法系還是英美法系國家,都認為猥褻行為既可能接觸身體,也可能不接觸婦女身體。
筆者認為,猥褻行為與侮辱行為具有同一性,侮辱行為并不是獨立于猥褻行為之外的一種行為,根本無法從主觀或形式上作出區分,司法實踐中,也很難將二者硬性區分。雖然從表面上看,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是一個選擇性罪名,但完全可以將刑法第237條中的猥褻與侮辱視為同位語,而沒有必要視為選擇性罪名。[6]
結合本案,邵某為尋求精神刺激,以獲取性滿足,駕車乘多名被害人婦女不備“襲胸”,行為手段明顯違背婦女意志,屬于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客觀方面的“其他方法”中不及反抗、防備的情形,具有強制性特點;且因侵害對象的不特定性,明顯不適用侮辱罪,符合《刑法》第237條第1款之規定,宜認定為強制猥褻、侮辱婦女罪,而非檢察機關起訴書指控的強制猥褻婦女罪。
注釋:
[1]張明楷:《刑法學》,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659頁。理由包括“首先,兩罪的性質相同;其次,兩罪手段行為的性質形同;再次,目的行為的差異也非本質的。”
[2]《德國刑法典》第177條規定了強奸與強制猥褻的犯罪,第178條規定:“行為人因其強制猥褻行為或強奸行為,輕率地導致被害人死亡的,處終身自由刑或十年以上自由刑”。
[3]王作富:《刑法分則實務研究》,中國方正出版社,2001年版,第919頁。
[4]高銘暄主編:《新編中國刑法學》(下冊),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702頁。
[5]張明楷、黎宏、周光權:《刑法新問題探究》,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58頁。
[6]張明楷、黎宏、周光權:《刑法新問題探究》,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59頁。
*江蘇高郵市人民檢察院助理檢察員[225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