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激事件與認知圖式對新生代農民工抑郁的影響

吳文峰，盧永彪

(湖南科技大學a 教育學院;b 農村教育改革與發展研究基地，湖南 湘潭411201)

新生代農民工是指1980年以后出生并在城鎮務工的青年農民工，與老一代農民工相比較，新生代農民工具有“三高一低”的特征:受教育程度高，職業期望值高，物質和精神需求高，工作耐受力低［1］。對于老一輩的農民工而言，城市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驛站，最終的歸屬還是農村的“老家”。而新生代農民工對農村生活的記憶很少，他們已不再有對農村的留戀，其融入城市的愿望非常迫切，因而對在城市中遭遇的挫折可能更敏感，在工作和生活中經歷的應激事件也可能更多，且應激事件對其造成的心理沖擊可能也更大。

應激事件對抑郁的作用已經為較多研究所證實［2］。一方面應激事件往往是引發抑郁的“導火索”;另一方面應激事件又常常使得抑郁更加惡化。值得注意的是，同樣的應激事件對不同個體的心理影響存在差異，其結果也不同。Beck［3］認為造成差異的原因是不同的人對應激事件有不同的認知，并由此提出了抑郁的應激－ 認知易感理論。該理論假設某些個體具有易于導致抑郁的抑郁質認知圖式(depressogenic schema)，并指出抑郁質圖式主要是由一組諸如“如果我在工作中失敗了，我就是一個失敗者”等的功能失調態度組成。當生活中應激事件發生后，個體的抑郁質認知圖式被激活，繼而產生明確的負性認知，如對自己、周圍世界和未來的負性思維，從而導致個體抑郁程度的加重。按照Beck 的抑郁認知理論，成人的認知圖式是個體的一種特質，具有相對穩定的特征，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的關系中起調節作用，其作用模式如圖1 所示。如果將新生代農民工看成一般的成人群體，其認知圖式也可能相對穩定，認知圖式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的關系中同樣可能起調節作用。但對新生代農民工而言，由于在城市融入過程中經歷的心理沖擊和文化震撼都較為強烈，認知圖式可能不再具有相對穩定的特點，而是在應激事件的影響下發生相應的改變，因而應激事件可能通過新生代農民工的認知圖式影響其抑郁狀況。例如，與內地農民工情況較為類似，臺灣學者對跨文化移民工人的研究發現，在跨文化情境下，人們需要調整自己的認知圖式以適應新的環境［4］。基于以上分析，研究假設新生代農民工的認知圖式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的關系中可能起中介作用，即應激事件可能通過改變新生代農民工的認知圖式，進而影響其抑郁。具體的中介作用模式如圖2 所示。

圖1 認知圖式調節作用模式圖

圖2 認知圖式中介作用模式圖

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考察新生代農民工認知圖式在應激事件與抑郁間的心理作用機制，研究結果將有助于對新生代農民工不良情緒的有效干預和預防，也能為預防新生代農民工由于抑郁而出現諸如自殺等不良后果提供理論依據和實踐指導。

一 研究方法

(一)研究工具

1.青少年生活事件量表［5］:量表由27 項可能給青少年帶來心理生理反應的負性生活事件組成。每項題目按事件在過去3 個月內發生與否和影響程度分別記為0 ～5 分共6 個等級。本研究中為了使量表適合新生代農民工群體，我們對量表的部分條目進行了修改，如將“考試失敗”改成“工作任務失敗”，“不喜歡上學”改成“不喜歡上班”等，但仍保持原題目的意義不變。已有研究表明該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6］。

2.流調用抑郁自評量表［7］:量表由Radloff 于1977年編制，要求受試者說明一周內相應的癥狀或感覺出現的頻度。評分為4 級評分(0 －3)，答案包括“沒有或很少有(少于1 天)”、“有時或小部分時間(1 －2 天)”、“時常或一半的時間(3 －4 天)”、“絕大多數或全部時間(5 －7 天)”，分別記為0、1、2、3，量表共有20 個條目，總分為0 ～60。分數越高表示抑郁程度越高。

3.功能失調性態度問卷［7］:原問卷由Weissman 和Beck 編制，問卷具有較好的信度和效度［8］。功能失調性態度問卷共有40 條項目組成，從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采用1?7 分七級評分。40 條項目中有10 條項目為反向記分項目。國內蔡琳、朱熊兆等人進一步證實了問卷在國內青少年被試中同樣具有良好的信度、效度［9］。

以上量表均制作成EXCEL 格式的電子調查問卷，被試只需打開電子文檔，在量表或問卷的各個題目中，用鼠標點擊選擇相應題目的選項，完成后保存文檔即可。

(二)被試

研究共向新生代農民工發送電子問卷229 份，回收問卷217 份，對問卷整理后最終獲得有效問卷200 份，其中男118人，女75 人，另外還有7 人的性別沒有選填。被試年齡為18～31 歲。其中已婚31 人，未婚165 人，離異2 人，2 人婚姻情況未知。工作時間一年以下58 人，1年～3年80 人，3年～5年26 人，5 ～10年31 人，10年以上4 人，一人工作時間未知。學歷情況為小學1 人，初中31 人，高中或中職88 人，大專43 人，大學以上36 人，一人學歷情況未知。

(三)調查程序

在心理學大二和大三學生中招募學生志愿者35 人，學生主要來自中部和西部地區。首先組織志愿者進行調查前的培訓，培訓內容包括新生代農民工的概念界定，電子問卷的發放和回收以及調查的注意事項等內容，然后通過學生向其熟悉的新生代農民工發放電子問卷并回收。

二 結 果

(一)新生代農民工抑郁的狀況

根據流調用抑郁調查量表全國常模的數據資料，結合研究所調查的新生代農民工年齡，選擇18?30 歲年齡組常模的數據［10］，比較新生代農民工樣本的抑郁情況，具體結果見表1。

表1 新生代農民工抑郁程度與全國常模的比較結果

表1 說明調查的新生代農民工抑郁程度極其顯著的高于全國常模。再以全國常模80 百分位對應的量表總分22 分為劃界分，考察新生代農民工的抑郁檢出率，其對應的百分比為31.5%，與全國常模的差異顯著(χ2= 16.53，p ﹤0.001)，表明新生代農民工的抑郁檢出率明顯高于全國常模。

(二)應激事件、抑郁和認知圖式的關系

1.變量間的相關

表2 各變量間兩兩相關結果

表2 的結果說明，應激事件、抑郁程度以及認知圖式變量間兩兩相關顯著。

2.認知圖式的調節作用

為了分析失調態度在應激事件與抑郁關系中的調節作用，參照溫忠麟等人［11］關于顯變量調節效應的分析方法，分別對應激事件、抑郁程度和失調態度進行了組中心化處理，并將應激事件和失調態度的乘積作為交互作用項。以中心化后的抑郁程度作為因變量，應激事件作為自變量，失調態度作為調節變量做層次回歸分析，結果見表3。

表3 認知圖式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程度關系中的調節作用分析結果

表3 的結果說明，應激事件與失調態度的乘積項對抑郁程度的預測作用不顯著，表明失調態度對應激事件與抑郁程度關系沒有調節作用。

3.認知圖式的中介作用

由表2 的相關分析結果可知，應激事件、失調態度和抑郁程度均兩兩顯著相關，滿足中介效應分析的基本條件，為此，根據溫忠麟等人［11］介紹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檢驗失調態度是否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程度的關系中具有中介作用。具體結果見表4。表4 說明:自變量x 對因變量y 和中介變量w 的預測回歸系數均顯著，在自變量x 對因變量y 的預測模型中加入中介變量w 后，自變量的回歸系數由0.313減小為0.270，但對回歸系數的t 檢驗仍然顯著，因此可以得出失調態度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程度關系中具有部分中介效應的分析結果，其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例為:0.576 ×0.075 /0.313 = 13.78%。

表4 認知圖式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程度關系中的中介作用分析結果

三 討論與結論

(一)新生代農民工的抑郁狀況

對新生代農民工抑郁程度的調查發現，新生代農民工的抑郁狀況令人擔憂，無論是其抑郁程度還是抑郁檢出率都遠高于全國常模水平。已有研究發現抑郁與自殺之間存在非常密切的關系，甚至有學者認為，導致自殺的最直接因素是抑郁癥［12］。2010年富士康發生的連續多起跳樓自殺事件中，大多數自殺者為新生代農民工［13］，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鄭日昌教授則認為新生代農民工可能是由于外部原因導致抑郁而輕生［14］。然而，國內學者對新生代農民工抑郁的研究卻非常有限，我們在中國學術期刊網絡出版總庫以“抑郁”為篇名檢索詞檢索到文獻14 512 篇，而再次以“農民工”為篇名檢索詞卻僅找到2 篇農民工抑郁調查研究的文獻(檢索時間:2012 －10 －8)，這2 篇文獻都只是對某一特定行業農民工的抑郁狀況進行調查，而并未涉及相關影響因素，其中謝言等人［15］的調查發現，農民工的抑郁癥狀程度和抑郁檢出率均顯著高于全國常模。在國內學者以英文發表的文獻中，Qiu 等人［16］使用流調用抑郁自評量表測查內地農民工同樣發現，農民工的抑郁癥狀程度顯著高于全國常模水平，兩項研究都與本研究結果一致。

(二)認知圖式的作用

根據Beck 的抑郁認知理論，認知圖式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的關系中應該起調節作用，然而我們對認知圖式調節作用分析的研究結果并不支持這一理論假設。進一步對認知圖式中介作用的分析發現，認知圖式在應激事件與抑郁的關系中具有部分中介效應。皮亞杰發生認識論的觀點認為［17］，人在認識周圍世界的過程中，形成自己獨特的認知結構——圖式。而人類所有的心理反應歸根結底都是適應，適應的本質在于取得機體與環境的平衡。適應有兩種不同的類型:同化和順應，同化是將新信息納入已有的認知結構中，原有的圖式相對穩定，而順應則是改變已有的認知結構以適應新的環境和信息，原有的圖式被打破。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由于城市與農村之間存在較大的差異，其對城市工作和生活的適應可能更多的是順應而不是同化。由于認知圖式在適應過程中不是相對穩定，而是受外界新環境的影響而改變，因而在應激事件與抑郁關系中，新生代農民工的認知圖式可能不是起調節作用，而是起中介作用。

(三)結論

通過對研究結果的分析與討論，我們初步得出以下結論:

(1)新生代農民工的抑郁程度較之同年齡的一般群體更為嚴重，需要引起高度關注;

(2)在新生代農民工群體中，認知圖式對應激事件與抑郁關系的作用更可能是中介作用，而非調節作用。由于應激事件可能通過新生代農民工的認知圖式影響其抑郁程度，因此在對新生代農民工的抑郁預防和干預過程中，不僅應努力減少應激事件對他們的沖擊，還應努力引導新生代農民工構建積極健康的認知圖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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