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晟濤,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碩士生
宋永琴,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講師
國產科幻電影的困境之辯
□文/聶晟濤,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碩士生
宋永琴,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講師

電影《超強臺風》海報
科幻電影是“用幻想藝術的形式,表現科學技術愿景或者社會發展對人類的影響。”通過超現實的科學預見以及擬化的沖突、矛盾來表現人們對于科技膨脹所帶來的未知的恐懼。
科幻電影市場中,好萊塢已形成成熟的類型化運作模式。不論是題材選擇、創作思維還是數字技術層面,好萊塢已被奉為科幻電影的圭臬,引來無數效仿者。隨著中國電影市場的日趨成熟,科幻電影生產越來越受到青睞,受眾接納的“環境”逐漸成型。但是在一味效仿好萊塢模式的生產機制下,類型僵化、結構單一,內在邏輯匱乏,想象力貧弱,單純追求視覺盛宴的影片效果已經不足以滿足受眾的需求。
總體來看,我國科幻電影呈現出強束縛、重模仿、審查難的狀態,發展較為疲軟。在科技與政治的雙重話語壓制下,用“難產”來形容我國科幻電影并不為過。科幻電影同時受制于科幻文學、地區文化寬容度、科技水平以及數字電影制作技術,以馮小剛《超強臺風》為代表的幾部現代大型科幻電影雖然符合科幻電影的基本形式,但是其核心情節、想象力與數字制作技術還與世界水平有很大的差距。具體體現在:
電影不僅承載著影視藝術表現與空間視覺呈現高度契合的需求,同時還承載著社會價值傳承與意識形態輸出的使命。從發展的角度來講,在電影的傳播效果中,當數字電影技術、特效技術以及表演技術發展到瓶頸階段時,電影意識形態呈現將成為衡量電影優劣的重要因素。中國電影工業迅速發展,隨著電影技術與國際水平逐步接近,電影中的主流意識形態重負則日漸凸顯。
在電影《超強臺風》撤離的場景中,伴隨著激昂的音樂同時,官兵民眾同仇敵愾,似乎在比起災難的破壞,人民群眾更相信政府重建家園的能力。這是我國社會形態的典型體現,觀眾看到這一幕不免將這部電影劃分為主旋律電影,它承載了過多的社會責任以及意識形態,使得原本應有的效果大打折扣。從《超強臺風》的原型電影《后天》中可以看出,美國人的電影更多是從單純的人性出發,強調個人英雄主義,以喚起觀眾心底的使命感。同樣是面對毀滅性的自然災害,主角本意并非去拯救所有人,他只是出于一個平凡的人對于生存的渴望,而在劇情不斷發展下,他“順便”去拯救世界。盡管英雄出現了,可他在大自然面前仍然無法逆天而行,最后活下來的僅僅是一小部分人。
電影素有類型之分,但是從世界范圍內的經典影片之中不難發現,即使作為一部科幻電影,它依舊具有故事片中緊扣心弦的情節起伏、戰爭片中史詩般恢弘的場景以及魔幻片中如夢境一般的世界。在長時期實踐探索中,美國科幻電影在類型糅合、運用上已爐火純青。我國電影產業尤其是科幻電影的發展相對滯后,在強烈的市場需求驅動下,快速出產的科幻作品存有較為嚴重的模仿痕跡,模仿之中難免有對類型套用的生搬硬套。著名好萊塢編劇之父麥基曾于2011年造訪中國,在接受新浪娛樂采訪時談到,“越來越多的作品專注于華麗的視覺效果,而且在不斷地向好萊塢學習,如果一直這樣,中國永遠不會在世界上擁有文化話語權。”(《遇見羅伯特·麥基》,黎宛冰著,電子工業出版社2012年版,120頁)
可以說,在類型套用上,我們的電影“取其精而未去我糟”,科幻電影的核心主題是科幻,在套用其它類型片元素時,最佳方式是取其核心元素作為科幻電影的輔助。例如《機器俠》,它可以說是一部在中國誕生,帶著較重個人英雄主義的科幻電影。該電影的故事情節套用了兩部成功電影的核心情節,分別是《反恐特警組》以及《鋼鐵俠》,使得開篇與后部分情節產生一定脫節。而其戰斗場面卻與科幻電影大相徑庭,反倒與魔幻電影殊途同歸。在《機器俠》中,雖然拿著激光槍,可是打人的感覺確實跟拿著魔杖打人一樣,不遵循基本物理定律,激光到處拐歪,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打中敵人了。飛檐走壁本身就是反重力的表現,瞬間反重力我們可以做到,但是持續反重力行為常人無法做到,并且在這個過程中,人的面部會受到地心引力下墜,而《機器俠》中面帶微笑的飛檐走壁感覺看起來更像愛情微電影。
如前所述,科幻電影是用幻想藝術的形式來表現科技愿景以及社會發展對人類的影響。國外經典科幻電影的一個特點是在科技膨脹之后對人類社會的影響甚至是顛覆,在這之后,結局或是重生或是再生。這類科幻電影與我國現行的電影審查制度是有出入的,根據《電影管理條例》中電影審查第二條第二款、第六款、第十款的規定,任何可能危害國家領土完整、社會公共秩序、乃至國家榮譽以及利益內容的電影是禁止通過審查的,這也即是說,我們的科幻電影須接受社會主流意識形態以及核心價值體系的制約。
探索科幻電影的困境所在,應當從對科幻電影的內容界定出發。科幻電影是“科技”與“幻想”的完美結合,就科技而言,我國目前的科技發展的確存在瓶頸,同時國家就保護科學技術也有復雜的控制體系,前沿科學技術信息并不能及時的發展到應用層面,無法真正喚起人們居安思危的意識;就幻想而言,我國長期的偏左腦教育體制則是扼殺思考與幻想的陷阱。(劉曉瑋:《關于中國科幻電影的瓶頸及思考》,載《美與時代》2013年6期)
現實中,我們總停留在“我們的科學技術不斷發展,我們的未來更美好”的思維中,習慣站在古代圣賢的角度出發思考當下社會問題,對未來的科技愿景抱有美好的期許。而很多成功的科幻電影則是以現狀為基礎,在冷戰背景下,對工業文明和政治博弈的恐懼而產生的,用虛構的未來故事來表現現代工業文明的弊端和人類的狹隘無知,絕大多數業界矚目的科幻電影恰恰是對未來不抱期許的。
人類進入工業時代之后對未來不夠自信,兩次世界大戰對人的摧殘,又引發對文明的質疑,反思人的本性,工業污染、環境惡化、核威脅,以及冷戰時期的意識形態之爭,讓人類的未來并不美好。這一切對科幻電影的影響就是質疑。《2012》中,美國人不僅放棄了自己的文明,甚至放棄了人類現在生存的宗德里里克太陽紀,帶著全人類剩下的幾萬人進入了新紀元。對比《超強臺風》可以看出,同樣是科技恐慌,美國人的危機意識更重,而中國人更顯得樂觀。

電影《機器俠》海報
西漢以來,儒家思想尤其是后來的實用主義長期占領了中國人的思維,這種功利性極強的實用主義,讓原本更形而上的老莊哲學、佛家哲學都世俗化成為世俗功利的依靠,比如道家到了道教成了長生煉丹,佛教到了中國成了賄賂神仙求好運。因此,當科幻電影充斥著實用主義色彩時,它也失去了對科技恐懼的假想。
《變形金剛》系列電影講述的是機器人協助地球人與惡勢力機器人戰斗的故事。第二部有一段精彩的情節,就是人類寄予希望的救命稻草“擎天柱”戰死,這對于當時的人類無疑是雪上加霜,就在眾人束手無策之時,男主角毅然決定拯救他們的救世主,歷經萬難在將擎天柱復活時主人公也意外中彈,在兩個關鍵角色生命的盡頭,由機器人先祖的意念將他復活,又由他激活了擎天柱,繼續并肩戰斗直至勝利。而我國科幻電影中,這種情節卻沒有出現,長時期的實用主義讓人們產生思維預判,在關鍵時刻我們的救命稻草一定是屹立不倒的,不管是神仙佛祖還是機器人,他一定會帶領人民群眾走出困境,就算他出現問題,臨危受命的新救世主依舊會戰勝一切艱險。我們目前的編劇、導演無法跳出這個思維局限,其設置角色的目的就是讓他完成他的任務,《機器俠》如此,《超強臺風》亦是如此。
科幻電影所描繪的是在科技膨脹后對未來的假象,在現階段,科技水平在人類認知可控的范圍內,由科技平衡科技是可行的,也是經受了歷史所檢驗的。但是在科幻電影中,科技極度膨脹導致無法通過科技手段制衡的時候,信仰則成為了制約科技倫理最有效的手段。
盡管《孔子》不是科幻電影,但是對儒家思想的升華以及對主人公信念的強化是值得學習的;《2012》中對佛教奧義的渲染足以震撼觀眾的心靈,面對滅頂之災之時,住持讓小和尚驅車離開,自己在最后一刻拿起了佛珠,釋然面對一切,這正是宗教與人性最完美的詮釋;《世界大戰》中主人公帶著年幼的女兒在面對絕境之時,抓住破敗不堪的十字架,用自己都無法抑制顫抖的雙手輕輕遮住了女兒那雙清澈的眼睛,與女兒一同在胸前輕畫十字,紀念基督的救恩與榮耀。信仰這一無形的力量,是發自人內心最深處的,也是人在絕境時最需要的。
通過上文的分析不難發現,我國科幻電影的發展既受到數千年積累至今的社會意識形態影響,也受到當今電影產業群集化模式下的大資本市場的沖擊。在這樣的情況下,科幻電影市場的格局也變得撲朔迷離,由商業大片發力帶動科幻電影發展的道路受阻,投資不被看好,小片也在規則的邊線徘徊往復,使得整個科幻電影市場低迷不振。毋庸置疑,我國科幻電影需要發展,這既是國家文化實力輸出的有力保證,也是我國提升自己國際形象的高效手段。
小片發力則是當下電影發展模式中較為常規的,這種投資小,效果好的電影不論在類型片還是科幻片都很受歡迎。《源代碼》、《永無止境》那樣執行起來不困難、容易視覺化又有好概念的電影,已先入手,好的概念可以掩蓋技術的差距,因為好萊塢最早的B級科幻片技術和現在比起來也不行,但當時的經典是無法否定的。
商業大片占據市場則是出于我國現階段商業電影發展模式所提出的,從美國的科幻電影發展之中可以看出,它發展得非常順,先玩小的怪的,然后發展成大的商業片,統治了主流市場。形成產業規模的科幻電影不能僅限于它固有的粉絲受眾以及極客之中,而是應當推向市場。有商業大片在前面沖的模式類似于我國現階段類型片的模式,《人在囧途之泰囧》模式的成功引發了一系列的影片上映,并且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可以說,拋磚引玉很重要,尤其是在現如今,商業大片所能獲得的回饋是小片所達不到的。
科幻電影總是介于“虛”與“實”之間,在“虛”的想象幻境中探尋人類社會的“實”。(趙倫,溫曉紅:《中國電影需要編織自己的“科幻夢”》,載《現代傳播》2013年8期)想象力作為科幻電影的源頭直接制約著電影的視覺呈現,也承載著觀眾對電影的褒貶。思想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我國科幻電影的困境在于不敢“想”,這不僅是想象力匱乏的表現,也是現階段想象力受限的體現。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容易做到,而能否被當下社會接納、被受眾認可,則是科幻電影發展中至關重要的因素。
影視作為意識形態載體的特征,是指影視與階級、社會地位以至種族、性別和身份等領域密不可分、互相促動交叉映證的一種特征。(《影視批評學》,李道新著,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19頁)我國科幻電影編劇、導演乃至科幻小說作家受到了長期應試教育體制、國家社會形態以及諸多業界矚目科幻電影的影響,思維想象力的束縛越來越大。一方面想著拍出自己的大片,將外國成功的模式運用在國內,另一方面卻受到來自方方面面的阻力。縱觀經典的科幻電影,值得深挖的科幻題材絕非地球災害、種族沖突,從科技本身出發,探索未知世界、未知科幻形態的題材不在少數。《黑客帝國》系列、《侏羅紀公園》系列、《地心末日》等電影均以探險式科幻題材著稱,《盜夢空間》更是以科學思維邏輯征服了觀眾。避重就輕的講,敢不敢“想”或許并不是問題的根源,而怎么“想”則是更加深刻的問題。
中國對于科幻的缺乏,顯然不僅僅是缺乏科學精神,還缺乏宗教精神,起碼缺乏對未知事物的敬畏和好奇。儒家實用主義之后,是各種變相的實用主義統治而已。現實的國情決定了我國對于宗教的負擔過重,不能像美國人那樣沒有負擔。美國有部小說叫《時間回旋》,將宗教與科學完美結合在一起,通過外星人把地球包圍成一個膜,讓人類有生存的危機感,來直面自己內心的上帝,一些人展開了一個“新基督運動”,這通過對科學的恐怖想象,用宗教去平衡。
我國并非沒有宗教,只是對于宗教的概念有些弱化同時有點偏離。正統的宗教是以向善、歸一為目的,這不同于極端宗教理念。因此,我國的科幻片可以從這一點出發,嘗試與中國的儒、釋、道進行科技的碰撞,用宗教來平衡科技不可預見的膨脹,用科技來升華宗教至純至凈的理念,從而通過科幻電影完成對人們心靈的洗禮與升華。
我們不能樂觀的認為通過幾代導演的摸爬滾打就可以拍出自己的科幻電影,單純寄希望于導演那是自欺欺人。我國的科技實力在發展,我國的包容、寬容度都在提高,這對于科幻電影是一個利好消息,當下導演以及社會更應該從自身出發,為我國科幻電影事業做出一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