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覺得沒什么幸福感。”
“因為什么讓你有這種感覺?”
“……”
柳剛一坐下,就給心理咨詢師于華出了一道難題。因為一般的咨客是遇到具體困難才來求助,而柳剛只是“不幸福”而已。
柳剛曾在一家公司任總經理助理,近一年來調任公司最重要的部門做主管。名譽、地位、家庭、孩子、房子、車子……樣樣俱全,而且比社會上多數人得到的要多,可是柳剛就是打不起精神——“不幸福。”
不幸福的旅游
于是,于華開始啟發柳剛講講那些讓他“不爽”的事情。沉默了好一會兒,柳剛想起一件:幾個月前,公司組織骨干去法國集體旅游,晚上在街頭吃夜宵的時候,柳剛非常想問清每個菜是什么口味,擔心點了什么不想要的。結果和法國人語言不通,問了好一陣兒也沒弄清楚。有同事著急了,打斷他:“就這樣吧,上了再說。”但柳剛一被打斷就急了:“我在和服務員說,又沒問你!”。結果飯還沒吃到口,先和同事弄了個不愉快。
整個旅游過程,同事之間的交流非常多,“摩擦”也一直沒少……
談到這兒,于華慢慢理解柳剛了:旅游本來是件容易讓人產生愉悅感、幸福感的事情,這都找不到幸福感,難怪不幸福。
原來如此
于華開始進一步了解柳剛的背景。原來,柳剛的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家教很嚴格,實行的是典型“恨鐵不成鋼”式教育。柳剛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情是,有一回他考試成績有了進步,很高興地拿著卷子給父母看,結果立刻就挨了一巴掌!得到的評價是:“下了那么大工夫,怎么才提高這么幾分?”
回憶起這些,柳剛的眼睛濕潤了。說不僅現在沒有幸福感,其實整個成長過程就缺少幸福感。
對柳剛的背景了解越多,也越能理解柳剛面對的困難。因為一方面柳剛被“訓練”成了完美主義人格;另一方面,柳剛的心里是缺乏安全感的(只有“完美”才能讓他“安全”)。
在生活里,柳剛對妻子、孩子也總是指責、否定。這樣從家里得到的回饋,自然不會讓他舒服。
但在工作上,柳剛的完美主義人格卻讓他很容易得到領導賞識,因為這也是一種優勢——柳剛會把工作任務執行得非常好。
可柳剛體驗到的挫敗感也相當多。因為他經常發現員工做得不好,而他對員工的習慣性語言,從心理學角度來看,也是暴力語言——指責、批評居多。
更讓柳剛搓火的是,他發現員工總是搪塞他。每次交給員工一個任務,不到最后時間肯定是完不成的。而且這已經成為普遍情況,每個人都能找到一大堆理由。員工也很少找他溝通,柳剛想多了解些工作情況常常遭遇“閉門羹”,有時員工甚至“手機沒電了”。
這樣的不滿和挫敗感,在柳剛心里積累得非常多,而且已經形成惡性循環:他越不滿,別人越怕他;而別人越怕他,柳剛就越不滿。
“三句話日記”
于華給柳剛開出的“藥方”是:改變認知方式。
說白了,就是認知療法。
因為柳剛自己是被否定非常多的人,由此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認知模式:總是關注一件事情不足的部分,而非享受已經得到的部分——如同柳剛父母面對他成績時的認知模式。
這也是導致很多管理者不快樂的認知模式:得到的再多,也總有更好的。
于華認為,認知療法對教育程度高、邏輯思維強的人,效果更好。于是,從第一次咨詢,就開始給柳剛“留作業”。
因為每天都會有柳剛不滿意的事情,所以于華讓他每天從中找一個事例寫“三句話日記”——第一句話回答:“發生什么了?”第二句話回答:“這件事情有什么好處?”因為所有糟糕的事情都有其正向的價值,只是柳剛習慣的認知模式不關注這部分。而日記的第三句則是:“找到好處后有什么感受?”
每天五分鐘、三句話的練習,堅持下來,會讓柳剛改變思維方式。于華相信這一點。
發現“不確定性”快樂
一個星期后,柳剛按約定找到于華,讓他“檢查作業”。
結果不出于華所料,柳剛很難找到讓他不滿的事情的好處,寫著寫著就成負性內容了。看看柳剛對正性感受的描繪,于華發現:在柳剛的詞典里,就沒儲備多少正性詞匯。
于是于華開始訓練柳剛發現糟糕事情的“好處”。
以文章開頭的旅游為例,于華問柳剛:“如果不知道菜的口味,會怎么樣?”柳剛說:“擔心點到不想要的。”“如果沒了解清楚,上了你不愛吃的菜,那會怎樣?”“不合胃口。”“會不會留下很深的印象?”“會的。”“是不是以后就避免了類似的錯誤?”“也是。”“會不會還有另一種情況,你雖然不了解,但上的菜也不錯?”“有這可能。”“那是不是對自己愛吃的菜品知道更多了?”“沒錯。”“所以?”“……不了解清楚也不全是壞事。”
為什么要反復讓柳剛從“壞事”里發現好處?于華說:完美主義者往往會把未來的不確定性控制在一定限度,否則就很難受。反復的練習,是讓柳剛逐漸接受不確定性,發現未知和未被他控制的事情的好處,活在當下,順其自然。
不給幸福加條件
另外,于華說:雖然咨詢中對認知方式的訓練非常多,但真正的著眼點,卻是柳剛的體驗——積累正向思維帶來的感受。
所以,第二次咨詢之后,于華對“作業”提出進一步要求:雖然柳剛描述正向感受時的詞匯很少,但特別強調——一周之內的所有日記,要用不同的詞匯描述正向感受,不要重復。寫不出來就多體驗、多琢磨,直到把那種感覺描述出來為止。
從這之后,連續兩個月,每周柳剛交一回“作業”,而且于華經常讓柳剛講自己的父母,每次柳剛都會講到眼睛濕潤——但這就是進步,因為一種帶著怨恨的情緒在逐步釋放。
兩個月之后,于華感到柳剛已經有明顯的進步。比如:發現員工的錯誤時,第一反應已經不是做評價——去責怪,而是馬上考慮怎樣補救,并且一起探討問題出在哪里。柳剛說,他在家里發脾氣的頻率也在降低。
半年后,柳剛的整個咨詢結束,階段性目標——找到幸福感基本實現。
于華說:幸福感,對不少管理者來說其實是個奢侈品,而獲得的關鍵,就是學會體驗當下的快樂。堵車時,看看我們城市的變化,給很久沒聯系的老朋友打個電話……都是獲得當下快樂的能力,而不要給幸福加上條件——因為無論怎樣的當下,都是有幸福可言的。
而能夠在每個當下汲取幸福感,不僅不會讓人裹足不前,而且會在獲得了力量和休息以后,有更多的精力追求我們還沒有得到的東西。
(本文咨客姓名等重要身份信息為虛擬)
責任編輯:焦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