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少有一座城市明顯地把自己和女紅聯系在一起。姑娘們深鎖紅閨,足不出繡閣一步,母教女,嫂教姑,代代相傳下來。女紅是女孩子的必修課,即使豪門大家的女子也不例外。待字閨中的女孩帶著對愛情的向往很早就做足了女紅的功課,因為在蘇州,女孩談婚論嫁時,婆婆先向媒人要繡品,從繡品的圖案針腳中判斷未來媳婦是否靈巧和嫻淑,刺繡因此也就成為衡量姑娘賢淑內秀的一個標準。蘇繡也就成為蘇州女孩一生中最美麗的情結。
蘇繡產生的時間,最早一說是春秋時代,據西漢劉向《說苑》記載,春秋吳國貴族“繡飾華麗”,日常衣物甚至陳設飾品都用絲繡點綴。但這種“絲繡”是否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蘇繡?由于缺乏實物,現已無法追溯。迄今為止,蘇繡可以看到的歷史大約在1100年前,上世紀70年代蘇州瑞光塔發現的幾幅南宋蘇繡經袱就是明證。明代蘇州民間出現了“閨閣家家架繡繃,婦姑人人習針巧”的景象。在繪畫藝術方面出現了以唐寅、沈周為代表的吳門畫派,推動了蘇繡的發展。不少吳門畫派的畫師開始為蘇繡設計、描畫底本,將傳統山水畫的精髓引入到蘇繡當中,通過對這些書畫技巧的描摹和借鑒,蘇繡更趨精美雅致,從民間藝術一舉登上大雅之堂。清代是蘇繡的全盛時期,可謂流派繁多,名手競秀,蘇州一度被譽為“繡市”,皇室享用的大量刺繡品,幾乎大多出于蘇繡藝人之手。另外,一些富家閨秀,也往往以此消遣時光,陶冶性情,她們所繡作品被時人稱作閨閣繡。刺繡者本人除具有熟練的運針技法外,還善于繪畫,或有畫家參與設計繡稿及指導繡制,從而使這類刺繡形成了獨特的畫繡風格特點:首先繡稿大都采用國畫形式的布局、結構與造型方法,大都均有題詞、落款,悠閑、高雅,反映了文入畫家的閑情逸致;其次繡工精致,采用易轉折絲理、鑲色和順的擻和針、套針等針法,運針不露針眼,平服舒坦,針線細密,工精藝巧。明清以來著名的蘇繡名家有金淑芳、丁佩、凌杼、薛素素、薛文華、沈壽……每一個名字都是蘇繡的一段歷史和傳奇。
元代蘇繡藝術品傳世極少。元代蘇繡《先春四喜圖》以梅花、茶花、水仙花象征著初春,而以四只歡叫于枝頭的喜鵲象征“四喜”,故名“先春四喜圖”。圖中一干梅花從左方側出,枝干經彎曲后而上聳,四只喜鵲棲息于枝間,其下有嶙峋的山石,坡石之旁數枝水仙。全畫以坡石將這些細散的花鳥山石集成一完整的畫面,既熱鬧活潑而又穩重。針法以戧針為主,花蕊用鎖繡,喜鵲的身體羽毛用單套針和刻鱗針,喜鵲腳用扎針。繡法上的特色是用了“水路”,如相疊的花瓣、交叉的葉片、葉脈的紋理等輪廓均留以白線勾出,開啟后世刺繡留白技法的先河。通幅設色清雅,用針平整,可略窺元繡品之風格。
金淑芳所繡《觀音大士像》為難得一見的明代蘇繡傳世品。觀音右手托下巴,胳膊支撐在一塊凹陷山石中,左手持一串寶珠,兩手腕上,各佩有環釧。右腿盤坐,左膝拱起。臉部線條柔和,神態內斂,恬靜文雅,表現出一種母性的慈愛。觀音頭部四周圍以蓮花發飾,其上正中間嵌以阿彌陀佛像。頭頂上的長發,束成兩個圓環狀發辮,腦后披發作束辮狀,散亂地飄浮在雙肩上。在觀音身后,威嚴地站立著傳說中的南方八大神將之一,匹天王及三十二將主位的韋陀,身穿堅固甲胄,手持金剛杵。繡款:“萬歷己未孟春,金氏淑芳恭刺”。款署:“華嚴弟子盛可繼敬書”。此圖針法繁復,有十余種之多,如觀音飄逸的發絲用套針,手中念珠用齊針,韋馱盔甲用網針,龍身用刻鱗針,石山等用套針。針腳細密平齊,以絲線色度變化形成暈色效果,極具畫意。
清末刺繡名家凌杼,其以濃厚的閨閣繡風格和高超的技藝成為閨閣繡的最后一位大師。凌杼所留傳的山水繡較少,南京博物院藏有其未完工山水立軸,山水輪廓用絲線勾襯,從而使山峰巒障,層層疊疊,凹凸而有層次。相比較山水繡的賦形達意,凌杼人物繡更見精神,即在忠實于原稿的基礎上又用各種針法進行再創造,賦予原稿新的藝術理解。南京博物院收藏的《窅娘舞蓮圖》是凌杼人物繡中最出名的精品力作,原稿采用吳友如《百美圖譜》之一。繡品表現了五代十國時南唐后主李煜的宮嬪窅娘在金蓮花上起舞的情形,舞姿灑脫出俗,優美迷人。畫面以線描為主,設色素雅,布景用白描法,更襯托人物主題。人物服飾多用齊針,針線工巧流暢,色澤濃淡、明暗均達到層次和諧的效果。
趙慧君,清道光年間昆山人,能繡人物、山水,色絲鮮麗,一如圖繪。趙慧君傳世刺繡作品有《金帶圍圖》掛屏,約繡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繡稿從題詞來看,為趙慧君丈夫顧春福所繪。下有“春福”繡印一方。圖中繡折枝芍藥一枝,約占幅面五分之一左右,其余均為題詞、印章及空地,布白十分得當。繡稿為國畫形式,結構嚴謹簡練,花姿柔和而又挺秀。金帶圍是芍藥的一種品種,傳說宋代韓琦任廣陵太守時,郡圃開了四枝金帶圍,韓琦請了王圭、王安石、陳之共賞花姿,后四人均為宰相,故“金帶圍”被視作祥瑞的象征。趙慧君運用擻和針法繡,運針平齊,不露針跡,色絲纖細,花瓣之間以極細的水路留空,平坦舒適,一如圖繪。運用斜纏針與滾針繡題字與圖章。
《紫藤雙雞圖》是薛文華根據光緒年間揚州畫家倪田的畫稿繡制而成。右上方用黑線繡行書“時癸丑長夏墨畫畊文華繡”,下繡朱文“文華”等兩方印章。畫面以白色綾為地,從上至下紛披著一枝盛開的紫藤花,紫藤花下站立著雌雄二雞,雄雞紅冠黑尾,昂首欲啼,雌雞白肚黃羽,回首覓食,極富生活氣息。畫面以紫色為主,間配以深灰、褐、蝦青、黑等色,僅在雞冠、臉、雄雞脖頸、背等處綴以紅玫瑰、紅、橘黃等艷色,使畫面色調淡雅,又活潑悅目。此作品雖顏色單調,只用套針和斜纏針兩種針法,但作者運用套針的特點,將紫、深灰、淺灰、褐、黑等色巧妙地融入繡線的絲理中。雙雞身上繡出的斑點和尾部,即融進率意瀟灑的水墨技巧,似干濕筆并用,這種繡法既有細節描寫,又不失筆墨的簡逸,勾勒、沒骨、設色、水墨兼而并用。刺繡獨具的紋理立體感,更真實地表現了雞之羽毛的質感,這又是原作所無法比擬的。
《蛤蜊圖》是沈壽養女余學慈于1958年捐贈南通博物苑。作品繡于1916年,是沈壽的一幅仿真繡精品。幅左下方題“沈壽”名款,繡“雪君”朱章,右下角繡“姓名長在御屏風”朱印。此圖繡有大小蛤蜊六只,采用了纏針、施針、擻和針、滾針、(繡蛤蜊的邊)、壓針(繡黑線花紋)、斜纏針(繡名款及印章)等針法,通過明暗對比,逼真地表現了蛤蜊的質感,特別在大蛤蜊的高光部分留出緞子繡底,巧妙地襯托出蛤蜊光亮的質感,底部顏色用淺棕色烘染而成,讓人驚奇地看到中國繡工吸取西洋畫法后產生了巨大創造力。
張淑德《夕陽返照圖》,是1983年張柔武捐贈給南通博物苑的。張淑德為女工傳習所早期學員。女工傳習所為張謇先生創辦的刺繡學校,由沈壽任所長,為刺繡特別是沈繡的發展繼承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此作為仿真繡作品,由沈壽監制。作品描繪了夕陽映照下山谷、林泉的美麗景致,落日的余輝散發著淡淡的紅暈,寧靜而又神秘。作品將西洋油畫、攝影中的光影、色彩技法運用到刺繡藝術中,針法上采用平針散套,并靈活運用變化絲路和走向來表現不同的樹木、山石、流水。絲線的自然光澤也帶來不同的藝術效果,將仿真繡的用光、用色、用針特色表現得淋漓盡致。
李群秀《奉天牧羊圖》,描繪牧羊人蹲在河灘邊,羊群安詳地在那里吃草,遠處房屋樹木和城樓,一派親和氣象。景物均用明暗光影表現其立體感,在素描的基礎上略加彩色點染,素雅大方。作者根據表現對象肌理的變化不斷地調整平針的絲路,用虛實針施于平針之上,表現羊皮毛的質感,靈活而又多變,傳統平針針法被賦予新的刺繡語言。平針、虛實針、散套針等多種針法的靈活運用,使草地、樹木等景致栩栩如生,每只羊兒也都顯得那樣生動而富有靈氣。(責編:石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