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中的冥想和遨游

知道盧禹舜是上世紀的80年代，認識盧禹舜是90年代，有較多交往是本世紀了，由此可見盧禹舜成名之早。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但少年得名談何容易！古往今來有多少少年成名得志？又有幾人能在少年得名后繼續不懈奮斗，在青壯年仍然鋒芒不減，且臻于老成呢？很少！盧禹舜算是一個。

當年青澀的少年，如今年近半百。當年北國邊陲鮮為人知的青年畫家，如今是中國國家畫院常務副院長。這篇短文，實難寫清楚這種人生跨越與藝術增進的曲折艱辛，就談談我對盧禹舜其人其畫的印象吧！

說實話，盧禹舜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他臉上永遠的羞澀。也許他從小就是個內向的孩子，羞于見人，動輒臉紅。長大了，成名了，當了領導了，還這樣。一對小瞇瞇眼，永遠笑臉向人，加上不時飛上臉頰的紅暈，人見人憐。永遠是低聲細語，謙恭就人。我想這是所有見過盧禹舜的人都有的印象。當年在北京同陳平、趙衛、陳向迅共同舉辦《四人山水》畫展時，我替中央電視臺拍攝他們四人的藝術專題片時，盧禹舜都說過什么我早忘了，但這幅謙和羞澀的表情永遠記住了。

一眨眼十年過去了。我帶香港鳳凰衛視《縱橫中國》攝制組到黑龍江做節目，想請盧禹舜當嘉賓。這時候的盧禹舜已是黑龍江響當當的人物：省政協的常委、青聯副主席、哈爾濱師范大學副校長兼藝術學院院長。冰天雪地的，我試著給他打了個電話，他馬上踏雪而來，安排吃飯，招待全攝制組的兄弟，還吩咐在省政府工作的朋友無條件協助。聽說接待車輛不夠，他又即刻讓朋友連司機帶車全程服務。還是那樣羞澀的表情，還是輕聲細語，但見那些金剛似的東北大漢個個喏聲一片。接下來的喝酒更讓我傻眼了，盧禹舜喝啤酒居然無量！輕聲細語地同你悠悠地說著話，嘮著嗑，杯中酒早已幾十瓶下肚了，這不僅是酒量的問題了，是定力。我突然感覺到了面前這個人的力量。在哈爾濱的那幾個冬日，幾乎每天晚上都是如此。他永遠毫無倦意地陪著你，給你帶來一批又一批新老朋友，聊天，喝酒，吃肉，唱歌！乘興而聚，盡興而歸。

那一次的哈爾濱之行，對我理解盧禹舜其人其畫，幫助很大。

盧禹舜的畫，從開始的雪原系列，到后來的八荒系列，再到近些年的唐人詩境系列，都源自一個北國男孩的雪夜童話。這個男孩內向、羞澀、愛幻想，在漫長寒冷的冬夜，經常會望著窗外無邊無際的寂靜的雪原發呆，那是一個既讓他好奇又讓他恐懼的世界，這兩種矛盾的心理激起他很多奇怪的想象，等他有能力將之圖繪出來的時候，他就開始描畫構建他的想象世界。剛開始，這個世界是一片寂靜的雪原，空靈、童真，多少還存留一個小男孩童年記憶的殘像。后來，到了八荒系列，他讀了許多書，關于宇宙的、道家的、東方神秘主義的，空靈童真的雪原突然回到了洪荒歲月大音希聲的原始寧靜，畫面中開始出現一種永恒對稱結構，一道界破時空的玄流永遠居于畫面的視覺焦點，單一的紅色、玄色、黃色、綠色的渲染，好像佛教中的三千大千世界的不同劫數。顯然，這是一個冥想的世界，這種景象會出現在某些宗教冥想者入定的精神狀態中。在這一層意義上，盧禹舜的八荒系列山水畫，從意象和意境上已經大大突破了傳統山水畫的表現范圍，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主觀的、冥想的、超驗的領域，把觀賞者帶入一個新的審美經驗的世界，或許也會催眠觀賞者，導引他冥想和入定。如果說八荒系列是精神在空間的漫游，那么，唐人詩意系列就是在時間中的穿梭。他的精神從宇宙返回歷史，又在歷史的長流中停泊徜徉于最美妙的中國唐朝，并以涵詠唐人詩意的方式，營構了又一個成年人的童話世界。

這個世界有青青的山、綠綠的水、空靈的亭臺瓦舍、幽隱的芳草美人、詩意棲居的文人墨客、自由自在的飛禽走獸，和諧寧靜優雅，像一曲天籟般共處一個家園。如果說八荒系列的世界是烏何有，那唐人詩意系列就是烏托邦。烏何有也好，烏托邦也罷，都是藝術家美妙的幻想，他帶領我們暫離經驗世界的煩惱，去領略體驗世界的清涼。

盧禹舜在國家畫院繁忙的院務工作之外，還兼任鳳凰嶺書院的導師。在鳳凰嶺美術館《鳳凰來儀》系列展上，舉辦了一個他的域外寫生作品展，展出了十多年來他多次出國訪問時所畫的水墨寫生作品，尺幅都不大，卻張張精彩，令人耳目一新。這些以國外建筑為主體的水墨寫生畫，對山水畫家來說，不是能輕松勝任和駕馭的，但在盧禹舜手下卻顯得安車熟路，結構之精巧、筆墨之靈便、色彩之和雅、意境之安詳，處處可圈可點，再一次顯示出他心思之縝細、觀察之敏銳、處理之干凈、手法之利落，引起北京美術界諸多大家的驚嘆。這是一批從未示人的作品，在盧禹舜是功課，而對于早已熟稔他三個系列超驗世界山水畫的觀眾而言，這批超驗世界的域外寫生提供了理解盧禹舜繪畫能力和精神視野的全新角度，這是一個既在過去，又在未來，同時也在當下的藝術家，但不管他的靈魂棲居何處何時，都是在尋找一份美麗的寧靜和安詳。

這個做夢的、幻想的、冥思的精靈，繼續你在時空中的邀游吧。

（責編 孫毓）

盧禹舜

現任中國國家畫院常務副院長、院務委員、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生導師、哈爾濱師范大學副校長、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中國畫藝委會副主任、中國畫學會副會長，第二屆“全國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中宣部四個一批人才，有突出貢獻優秀專家，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