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真

石磊：（本名俞潤生，江蘇教育學院編審）

回頭是岸

這部小說有三個特點：一是題材新鮮，二是立意善良，三是發人深省。

小說主人公歐陽劍是一個“鴨子”。最后，他決定收養一個遺嬰，這時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情不自禁地流下熱淚，小說寫道：

……我的眼睛突然一熱，便有一種熱辣的東西沖出眼眶。……我摸了摸流淌在面頰上的熱熱的液體，把沾著液體的手指放進嘴里品嘗著，好苦，好咸，好澀，也有一絲隱隱的甜。是的，這就是眼淚！久違了的眼淚！突然間，羞愧涌上心頭，我趕緊把身子轉過去，于是我看見了天邊的第一抹曙光，聽見了來自內心深處的呼喊……

這是回頭是岸的描繪，是歐陽劍的新生開始，也是這部小說的主題所在。

情節是小說人物性格的歷史。小說中寫了三件突出的事。第一件是，對一個陌生的被強奸后被迫做“小姐”的農村小姑娘充滿同情，這個小姑娘死在監獄里后，是他和幾個兄弟姐妹湊了些錢安葬了她。第二件事是為解救小宇，他準備把二十萬元積蓄全部給李老大，央求他放掉小宇，李老大不同意。可是，小宇的父親——一個從農村出來尋子、在城里“擦皮鞋的”半老頭，告倒了李老大。李老大因誘導、操縱未成年人吸毒、賣淫，被捕入獄，因毒癮發作，庾死獄中。壞人得到了報應。第三件是，在身患艾滋病的大學同學賀燕雁最后的時刻給了她人間最真的溫情，卻受到了賀燕雁家人的無理取鬧和羞辱。

由此可見，歐陽劍雖為“人渣”，但他良心沒有泯滅，則可走向光明。

這使我想起法國偉大的雕塑家羅丹說過的話：“所謂‘性格’，就是，不管是美的或丑的，某種自然景象的高度真實，甚至也可以叫做‘雙重性的真實’；因為性格就是外部真實所表現于內在的真實，就是人的面目、姿勢和動作，天空的色調和地平線，所表現的靈魂、感情和思想。因此對偉大的藝術家來說，自然中的一切性格——這是因為他的堅決而直率的觀察，能看透事物所蘊藏的意義。”“自然中認為丑的，往往要比那認為美的東西更顯露出它的‘性格’，因為內在真實在愁苦的病容上，在皺蹙穢惡的瘦臉上，在各種畸形與殘缺上，比在正常健全的相貌上更加明顯地呈現出來。”（《羅丹藝術論》，人民美術出版社1978年版，第25～26頁）

小說中歐陽劍所以能從污泥濁水中爬出來，是由于他從羞辱之中深刻地感覺到恥，“知恥近乎勇”（《禮記·中庸》），“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孟子·盡心上》）所以，他才從心底流出眼淚，“看見了天邊的第一抹曙光，聽見了來自內心深處的呼喊……

這是一部值得一讀，讀后冥思的好小說。

劍風：（本名滕建鋒 鎮江日報社） 黑夜里的“真”

把筆觸伸向“先生”，初雪很大膽。據說也是因此而耽擱這本書的出版，也鬧出了正版未出而北美盜版出現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當然，這也說明這本書有著自身的價值了。

坦率說，這本書的閱讀過程本身是壓抑的。第一人稱的敘述視角和黑夜的基色，讓閱讀感受難免壓抑而悲傷，而緊湊的情節和劍走偏鋒的敘述，卻能讓人愿意急乎乎看完它。合上書本之后，那些人影似乎還在你眼前晃蕩：“我”、李老大、姍姐、徐懷義、阿輝、賀燕雁、芳芳……他們身份各異，命運不同，但都只出沒在黑夜里。夜，是這本書的基準色調，就連作為政府官員的阿輝，在這個故事里也只在夜間出現，除了與“我”的友情敘述外，他出現的重要理由是讓“我”找個妓女把他的競爭對手拉下馬，好坐上“一把手”的位置；又如讓“我”真正牽掛的女人賀燕雁，相隔多年再次相遇卻已身患艾滋病，最終在一個下雪的夜晚“像脫了所有關節似地癱在了地上”，身體“像冰一樣冷”了……

作者對這個世界似乎有著無盡的鞭撻的欲望，筆鋒所指，無不極盡言辭。比如 “我”還宣稱，如果得了艾滋病就會瘋狂地去傳播，面對“心如蛇蝎卑鄙無恥”的指責是又來了：“罵得非常好！但是，我勸你別忘了，這個世界上，比我更毒更卑鄙的人有的是，他們用慈祥和高尚裝扮著自己，迷惑著你，讓你抬起頭看他們”……諸如此類的言辭，經常可以看到，借小說人物對社會發表看法而諷刺虛偽。

小說的很多視角是顛覆性的，他以一種極致的姿態表達“真”、彰顯“真”、贊揚“真”，展現真實的生存狀態，保持真實的情感，維護真實的關系，把“真”作為一切評判的唯一標準，這是一個常見的主題，但在這里卻讓作者寫得乖張凌厲入木三分。追求“真”就是這部小說所要表達的正能量所在。

到結局之處，“我”悲傷時眼里竟然流出了“久違了的眼淚”！這是真實的感情，“我”不再演戲，因為不需要演戲了。你可以認為這個結尾是個辛辣的諷刺，也可以看作是魯迅在“瑜兒”墳頭上平添的那一圈白花，總之，“真”了。

陸渭南：（鎮江日報社）

所謂命運 無非因果

人活在世，逃脫不掉被損害與被污辱，程度不同而已。初雪是一個敏感自覺的作家，他知道人生是怎么一回事。他之所以選擇以一個被毀滅的年輕人作為主人公，多半皆因看透世事，同情弱者，想拯救卻發現自己也深陷現實泥淖。

小說的主人主歐陽劍，朝著理想靠近，向著光明走去，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可是很快，現實給了他一個錯愕：他失手讓大學同學失去了男性功能。玩笑開大了，自然得付出高昂代價。歐陽劍在輝煌的生活還沒有影子的時候，突然做了階下囚。

重新做人，即使站在太陽底下，他的心里也是黑暗一片。

李老大的江湖陰風怒號。主人公歐陽劍在入牢的第一晚，就遭到李老大的毒害，來自同性的性侵犯讓這個因為過失而一落千丈的年輕人，在屈辱里迅速沉淪。

歐陽劍做了一只“鴨”，行走在黑暗中。清醒對于他無異于靈魂上的凌遲，所以他醉生夢死。但這樣的生活，漸漸讓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原來，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陽光燦爛，原來不是所有的人都天天向上，自甘墮落的人大有人在。而作為被污辱與被損害的小人物，像芳芳、燕雁卻閃爍出人性的溫暖光芒。這正是歐陽劍要改變人生的一根稻草。

如果說人生是一條直線，有多少人由于內外因的影響，會把成長的路走得紊亂不已，涂改得面目全非；人們意氣風發走在人生之初時的樣子，與幾十年后人們看到的樣子，千差萬別，這正是讓人心痛的原因。

歐陽劍的人生，阿輝的人生，姍姐的人生，無一不是。我們無法抓住因，卻無法不接受果。

初雪在機關工作，老科班出身，筆耕不輟。他愛閱讀，善于溝通。他不會寫無關痛癢的文章。《請給我一支煙（男版）》，是他洞達世事，審視社會，拷問靈魂，看透、悟透之后的一種表達。

對于弱者，不必高高在上地同情；

對于惡人，不必忿忿然口誅筆伐；

對于愛情，相信但不必強求；

對于過去，最好的是忘記，然后勇敢前行。

自己，也只有自己，是人生的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