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接了二蛋叔三缺一的電話后,甩下一句“中午自己弄吃的”,就抹身走了,丟下田小羊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大街上。
田小羊無所事事地在街上晃著。
今天是年初一。
早起的時候,田小羊也被爸爸牽著,去叔叔大爺家拜年。一進門,小羊就趴在地上咚咚地磕響頭,嘴里還念叨著過年好。嬸子大娘們便摸著小羊的頭說,可憐的娃兒呀,懂事了。說著還會遞給他一張紅的綠的票票。小羊便嘻嘻地笑了,一張嘴,一對門板似的大板牙便齜了出來。爸爸抬腳踢一下他的屁股:狗東西,傻樣子。
小羊仍舊嘻嘻地笑。
今天,街上所有的店鋪都關了門,平素熱鬧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連整天一起玩的小伙伴也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小羊突然感覺自己很孤單。
他想,如果有個人和自己說說話也好啊。
于是,他就想起了李曉果。以前,只要小羊把好吃的好玩的擺在李曉果面前,李曉果都會聽他說上好大一陣子話。小羊覺得,李曉果應該是他的朋友。
雖然紅票票和綠票票在出門的時候被爸爸拿走了,可是田小羊的手里還是攥著一張。他對著票票扮個鬼臉,把它揣進褲子口袋,轉身跑進了李曉果家的院子。
李曉果正偎在媽媽的懷里,娘倆一起看電視。看見小羊進門,李曉果只對他“嗨”了一聲,仍舊蜷在媽媽的懷里。曉果媽問:寶啊,晌午你想吃點啥?小羊突然記起來,媽媽以前也是這樣喊他的,媽媽說,小羊是媽媽永遠的寶。
可是,自從爸爸媽媽離婚后,小羊再也沒有見過媽媽了。他只記得媽媽走的那天,他拽著媽媽那件粉格子的衣服哭了很久。
從李曉果家出來,街上仍舊空蕩蕩的,見不到一個行人。
小羊走在馬路牙子上,跳上、跳下,跳下、跳上……一顆石子,從左腳滾到右腳,從右腳滾到左腳,又從左腳滾回右腳,再從右腳滾回左腳……踮起腳尖,鏟住石子,一揚腿,石子咕嚕嚕滾出幾米遠,伏在路中央與田小羊默默地對視。
田小羊也默默地盯著石子。
突然,一輛綠色的大巴車,從石子身上碾過。小羊“啊”的叫起來。大巴車經過時呼呼的風聲湮沒了小羊的驚呼——大巴車停在一塊紅色的站牌下。
小羊知道那是9路班車。
車上沒有一個乘客,剛才還咋咋呼呼的大巴車,此刻,懶懶地趴在站牌下。
小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9路班車的。坐在座位上,望向窗外,家就在不遠的地方,家門前的老槐樹看得清清楚楚的——小羊記得,奶奶說過,9路班車坐到頭,就是媽媽的新家。
媽媽結婚了。
9路班車,晃晃悠悠的像個大搖籃,載著田小羊一路向前。
車廂里很安靜,仿佛司機和售票員都睡著了。窗外的風景不斷變換著。一片田地,一座村莊;一座村莊,一片樹林;一片樹林,一條小河;一條小河,一片田地;一片田地,又一條小河……
終于,9路班車不動了。小羊從車上爬下來,眼前是一座黑壓壓的村子。
小羊扯住一位大爺的袖子問:我媽媽在哪?
大爺問:誰是你媽媽?
媽媽離開的時候,小羊的門牙還是兩個大黑洞,他只記得爸爸喊媽媽小羊他媽。
小羊他媽是誰?
大爺摸摸自己的光腦袋:不曉得呀!
身旁的胖女人看看小羊,對大爺說:這孩子許是誰家走丟的吧?
大爺端詳了一會子,說:像。
女人便湊近小羊,問:孩子,你從哪兒來呀,你家大人呢?
我媽媽在哪?小羊向村子里望了望,村子密密麻麻的房子遮住了他的視線。
女人蹲下身問他:孩子,你和誰一起來的呀?
小羊不說話,把頭歪向一邊。
公路上,9路班車歪靠在站牌下,像極了奶奶打瞌睡時的樣子。
突然,一輛摩托車載著一個年輕女人從班車前擦過。女人身上穿著一件粉格子的衣服。
小羊瘋了般向公路沖去。
摩托車呼嘯著,飛奔而去,小羊一直跑啊,跑啊,喊啊,喊啊……終于,田小羊摔倒在路上。
田小羊哭了。
田小羊哭了很久,很久。
田小羊哭累了。
哭累了的田小羊抬起頭,發現,9路班車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