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身辯證法

人和其他一切活物，是靠“養”得以發育和生存的。動物和草木的“養”。一靠上天，二靠萬物之靈的人來幫忙。而人之“養”，在依賴老天爺賜予的不可或缺的陽光、空氣和水之外，還要創造自己生存必需的食物、衣物、讀物等等，離了這些，即無法活著或活得更加精彩——“養生”一詞，便由此而來，進而催生了所謂“養生學說”。在人們努力提高生活質量的當今。各色養生學說大行其道。但是關于養生的宣講中，不少卻是功利色彩極濃的偽劣東西。

我說養生宣講“大行其道”，一點兒不假。不管什么出版社，不都爭先恐后推出五花八門的養生書？各地電視臺，哪一家不特設一兩個養生欄目？俗世的養生熱潮，也一浪高過一浪。可是張悟本的偽養生經被揭發后，人們方才猛醒：聽信所謂“權威”、“神醫”，去盲目“養生”，非但無益，反而有害。那些洋洋大觀的養生書，近日被新聞出版總署下令銷毀者即達24種，撤銷選題的69種，停止發行的104種。銷毀這么多已經上市的養生書，出版總署給出的理由是“編校質量不合格”。但既然其中包括了張悟本荒謬的《把吃出來的病吃出去》，即說明有的書不僅是“編校”問題吧！

張悟本的不說了。我翻過幾本別的養生書，發覺很多并不能給人以全面、正確的養生觀念，僅僅清談如何健體，即如何吃、如何住、如何動，哪兒疼了捏哪兒、灸哪兒，云云。這些基本保健或急救常識當然實用，人們了解一點或許有益無害。但普通人畢竟不是醫生，更非醫學專家，沒必要更多更深地知曉這些知識，一知半解卻一味盲目“自健”、“自救”，很可能適得其反。更重要的是，這僅僅是“養身”，實質上是養生的誤導，將人們導向了一個片面保健的誤區。

所謂“養生”，我認為必須徹悟兩個關系。

一是循規蹈矩與順其自然的關系。養生家告誡咱們，幾點睡覺、睡至何時，多鍛煉、練得心跳到多少次，一頓飯吃幾兩米、幾克肉、兩飯之間如何搭配水果，一天飲水多少升、分幾頓喝，等等，說如此循規蹈矩，身體才能健康。依據科學，自然挺有道理。但是如此斤斤兩兩計較，高度緊張地“養生”，事事處處比照專家之訓去做。謹小慎微，精細有加，如履如臨，唯恐哪點不慎而禍及自身，也太累了吧。人能不能活得輕松一些？我知道，大學者周有光的生活座右銘是“順其自然”，即不養之養。周老以他106歲尚能寫作、出書的事實，驗證了他獨特的“養生說”的不爽。而他的順其自然，并非放任自流，是餓了吃卻不大魚大肉，困了睡卻非賴著不起，工作則專心致志，玩耍即瀟瀟灑灑，多年前即在研究和寫作之余，用人力三輪載著老伴去唱昆曲……在適應自身需求中，在快樂的生活中，無意間將“規律”融入“自然”。這“自然”便成了他的生活方式。這才是高智慧的養生之道。很多長壽之鄉的百歲老人，就是這么少欲無絆、順其自然、硬硬朗朗活著的，從不問什么叫“養生”。也不刻意養生。

二是心與身的關系。養生不光要注重身，更須注重心。孟郊《夜感自遣》詩曰：“如何不自閑，心與身為讎。”“為讎”者，身是而心非也。白居易《授太子賓客歸洛》詩曰：“病將老齊至，心與身同歸。”“同歸”者，一起完蛋也。心與身，就這么疏離著、矛盾著，也統一著、糾纏著，但心永遠主導著身。身健而“腦殘”，無異于行尸走肉：身殘而心盛，仍可發出光和熱。養生，首先須知人為何而“生”，即為什么活著。心黑、心毒、心躁、心狠手辣、心術不正、心猿意馬……則心勞日拙；心氣高遠、心性剛強、心態大度、心口如一……則心悅身爽。所以，養生的關鍵，乃是養心，即所謂修行、修養。即說當下那些貪官，便是用盡一切手段去保健，因其心已壞，身必會隨之而“同歸”的，肯定活不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