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江旅游可持續發展七論

【摘要】文章針對麗江目前旅游發展中的得失和存在的文化，從7個方面對麗江旅游的可持續發展進行了分析研究，內容涉及如何將麗江建成為真正高品位的旅游地；怎樣保護好麗江旅游的半個靈魂——田野之美；面對麗江目前的一些軟肋，如何對歷史文化遺產進行更好的保護；以及麗江古城在旅游中的規劃和區域的合理劃分；如何發揮麗江在“大香格里拉”旅游圈中的獨特作用；解困麗江旅游，把游客引向鄉村等。文章對我國西部的旅游發展有啟示意義。

【關鍵詞 】麗江 旅游 可持續

作為“三個世界遺產”地的麗江，多年來連獲各種殊榮，舉世矚目，成為國內外知名度很高的世界名城，旅游已經成為麗江的支柱產業，旅游能否可持續發展和繁榮，已經成為事關民生和地方發展的要素。因此，麗江旅游的可持續發展，是麗江發展規劃中至關重要的大事。

一、為成為真正高品位的旅游地而努力

麗江已經成為中國的旅游名勝地，每年有四五百萬游客前來，所謂“高端游客”，一般指那些收入高、消費高、素質高、樂于深度旅游、樂于從深層次來解讀旅游地的歷史文化、民俗、地理等的游客，有時甚至為自己動手來促成本地文化和環境的保護等。他們也可稱之為“高品位游客”，因其旅游旨趣和目的是欣賞、學習本地文化、深度了解本地社會、促進本地的環境和文化保護等。

按旅游學專家魏小安先生的觀點，所謂高端旅游，是指各類旅游產品中有最好的產品。高端的觀光旅游，包括提供獨特的經歷和豐富體驗的產品。它也包括商務旅游。商務旅游的基本要求是一個完整而高效舒適的服務鏈。高端旅游產品也包括休閑度假。休閑度假是個人的需求與美好環境的有機組合。高端旅游也包括特種旅游，諸如登山、探險、狩獵等，這幾項都是高端的特種旅游產品。高端旅游基本的要求就是花費高、時間長、要求高。不能簡單籠統地用一個收入標準來劃分。

麗江的旅游現在需要開發深度旅游的產品、開展深度規劃，進行深度營銷，探索深度經營。深度開發首先是綜合性開發，要把各方面資源全部利用，而不僅是開發幾個景區景點的問題，將自然旅游資源、文化旅游資源、社會旅游資源全部充分利用；其次要整體開發；第三要有新的開發模式，政府主導、市場主體、企業運作、群眾參與；第四是開發內容不斷深化，將文化因素注入深度開發過程中，在開發過程中強調客人本身與當地社區居民的參與。

筆者多年來應邀給一些來麗江的高端旅行團講授關于云南和麗江的歷史文化等方面的課，如世界商界青年總裁代表團、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代表團、美國教授代表團、歐盟青年經理培訓團、還有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TNC）、野性中國（Wild China）等組織的各種代表團。這些團隊大都喜歡深究當地文化，和專家對話，走到鄉村里實地觀察，和村民交談。他們的消費一般都比較高，住的是四星級以上的酒店，如芝加哥論壇代表團是自己包了專機來，住在麗江有名的“超五星”悅榕莊里。據他們介紹，他們在中國選擇的旅游地包括北京、西安、上海和麗江，他們把麗江視為在某種意義上與北京、上海、西安等相提并論的地方，以它獨特而富有個性的民族文化、世界遺產等為突出標志而成為獨具典型性的旅游目的地。這樣的團隊雖然目前還不算很多，從人數上還不能和大眾游客相比，但他們代表了一種潮流和趨勢，即有助于像麗江這樣的旅游地名氣的提高，也有助于旅游地物質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有助于通過吸引更多類似的客人，逐漸成為全球聞名的高品位、高質量的旅游名勝地。在不丹、錫金等亞洲國家的一些著名旅游勝地，本地采取提前預訂等方式吸引高消費的高端游客，形成了一些在世界上名聲卓著的生態旅游、文化旅游的勝地。

麗江是有“麗江古城”、“三江并流”“東巴古籍”這三個世界遺產桂冠的世界名城，這是創造世界一流的旅游名勝地的雄厚基礎。筆者認為，麗江雖然不能沒有大眾旅游，但又不能滿足于目前以人數和人次取勝，而實際上消費很低的大眾旅游。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麗江在云南乃至西部有個好聲譽，就是外國的游客來得多，各種高消費高素質的“高端客人”多，但我這幾年在麗江調研時，聽到幾個麗江服務行業的老總不無憂慮地說，麗江這幾年消費高、素質高的高端游客群在減少，而大眾游客則在不斷增加。這種高端客人在減少的現象對麗江的旅游的發展是不利的。

作為一個旅游名勝地，要有自己卓具個性魅力的自然和人文資源，游客不僅能在其中有怡情悅性的旅行享受，而且還可以學到多樣化的地方性知識。筆者曾在美國西部的多個國家公園里旅行參觀，看到一些進行地理地貌、生態物種等考察的“深度旅行團”， 包括很多成年人和大中學校的學生。這些旅行團中有專家給他們講授相關知識，從筆者講過課的一些來麗江旅游的“高端團隊”看，也屬于這種邊學習邊體驗和參觀的游客。如果這樣的客人來的多了，無疑會有助于麗江環境和文化的保護、有助于麗江旅游的可持續發展。而如果我們僅僅滿足于像被稱之為“酒吧一條街“的麗江古城新華街那樣嘈雜而亂哄哄的對歌和酒吧的狂歡、還有目前被一些經商者熱炒熱賣的“艷遇之都”等，筆者認為這還是可惜了麗江潛在的高品位旅游地的前景。

筆者認為，麗江作為一個世界遺產地，除了有讓各種游客歡喜的旅游產品，也需要營造出一些本地文化的神秘感和厚重感，這一點，我在日本世界遺產地京都等地訪問時，就有深切的體會，那里有些景點，盡管自然和人文風光都相當不錯，但是禁止游客去那里參觀，因為與本地人的一些宗教信仰和修行等有關，而恰恰是這種人們可望不可即的景點，加重了這個地方神秘的文化和宗教吸引力，有助于旅游地整體魅力的提升。

此外，麗江作為有世界聲譽的文化名城，對于推進寓教育和美育等為一體的大中小學校學生的旅游活動，也是很理想的地方。當下，不少國家都大力支持和提倡學生旅游，宗旨是通過推動學生的旅游活動，來擴大學生們知識面和見聞視野、開闊年輕一代的胸襟，增加對世界上不同國家、民族和文化的認識。據筆者所知，西方國家的大學生組團來麗江旅游和學習的已經不少。筆者認為，隨著我國國力的提升、經濟的發展和國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會逐漸形成我國大中學校學生的旅游大潮。而在這種讓中國年輕人了解本國壯麗山川和多元文化等都非常有利的旅游活動中，麗江是可以扮演一個重要角色的。我們不能讓各國各地的學生們來到麗江，只看到酒吧里的狂喝濫飲和“對歌“，以及有些商家大力渲染的“艷遇”等等，而忽略了一個擁有“三個世界級”遺產地城市所應呈現出的文化個性、品位、風度和厚重的歷史文化內涵。

二、保護好麗江旅游的半個靈魂——田野之美

牛年三朵節期間，我回到了麗江。有空到束河古鎮附近一直到黃山鎮茨滿村等地的鄉村田野逍遙游了一次，油菜花黃，桃紅柳綠，麥苗泛青，流水潺湲，農舍掩映其中，牛羊豬雞悠然漫步，常見飛鳥飛翔往還；人行田野阡陌，宛然如在畫中，我陶醉地領略到了故鄉陽春三月的融融春光。

我非常高興大研古城和束河古鎮的郊區保留了這么大片的田園風光，聽說這是麗江古城區黨委政府的重要舉措之一，即用各種措施，保留這大片的農田和鄉村風光。我覺得這是非常明智的做法，留住了麗江古城和束河古鎮周圍的田園，就無異于留住了麗江旅游的半個靈魂。

我在多次的會議和多篇文章中，曾一再表述過這樣的一個觀點：麗江古城和古鎮與周圍環境的關系常常被忽略。不少規劃者的眼睛常常孤立地盯在具體的景觀或建筑物上。其實，一座歷史文化名城，常常是融具體的建筑物和城市整體格局、日常的民眾生活、社會歷史文化氛圍和人們生存的環境于一體的一個整體，它與周圍的環境形成一種血脈相連的關系。比如，距麗江古城20多公里的納西人的神山——玉龍雪山，以及作為古城重要水源地的玉泉公園（黑龍潭）和周圍的山水，與麗江古城的歷史文化、古城民眾的物質和精神生活都有密切的內在聯系。以麗江古城為代表的歷史文化景觀，和以玉龍雪山為主體的自然景觀，以及麗江壩子的高原田園風光相互之間的整合互動，互補，相互映襯，形成麗江壩區旅游的精髓和靈魂。就城市整體結構而言，麗江古城是最亮點，因此，要避免它逐漸成為一個被和它反差甚大的現代建筑群和擁擠的小區所包圍的孤島。從城市建筑美學和麗江的傳統城鄉格局傳統看，麗江古城周圍應該留下較多的田園和原野，各種新城的建筑物也要盡量與古城的風格相協調。

在進行新城建設和周圍的環境建設時，我認為也要盡量突出當地特色，避免雷同于昆明、大理、迪慶等周邊地區。因此，在建設居民小區的城市規劃上，應該突出地方特色，從民居建筑的外觀和內部裝修上、街道格局乃至街道的取名等，都應該突出地方特色，使古城周圍的居民社區也成為麗江古城區、壩區整體景觀的一部分。

記得筆者的同學詩人于堅懷著非常欣喜的心情謳歌過“麗江的荒”， 他認為云南麗江的迷人在于，它依然是一個經常會遇到荒原的地方。他所傾心為止謳歌的是諸如玉龍雪山下白沙鄉迄今還在的那片荒原。我記得還有其他一些國內著名作家也傾情謳歌過白沙的荒原，有的甚至說到多次面對著這玉龍雪山下空闊的荒原激動地流淚。這是雪山下的原野之美對一個旅人心靈帶來的震撼。荒涼、寂寥、沉靜的這空曠之美、荒原之美，那是大廈千間萬間也無法與之相媲美的。我非常高興白沙保住了這片原野，慶幸它沒有被不斷延展的城市建筑群蠶食掉。而如今保留完整的束河古鎮周圍的這些田園，展示了它與麗江的“白沙荒原”所不同的另一種農家田野的魅力。在如今房地產異常發達，越來越多的農田和土地不斷落于房地開發商之手用來蓋房子，城市不斷蠶食著鄉村風光的當今，麗江的這些田園鄉野還在，我覺得，這無疑是保住了麗江旅游的一個關鍵基礎。如今有越來越多的旅人欣賞了麗江古城之美后，走向走向拉市等鄉村欣賞農家田園之美，也足可見麗江鄉野的魅力。

當我走出古城和古鎮，走在附近保留完好的這大片田野上，清風輕拂，麥苗青青，鳥語花香，不禁心曠神怡。從古城古鎮那種厚重的歷史氛圍中來到這清新的田野，換了一個不同的環境，也換了一種心境，悠然產生一種別樣的審美感受和愉悅，這種納西人的歷史社會文化和美麗的田野風光的互補，在麗江可以如此完美地融為一體。從去年我聽到麗江市委書記和自興先生在大會上多次強調，麗江的旅游發展要走出大研古城那3.8平方公里的范圍，走向田野、走向鄉村。要將拉市、七河、金山、白沙等周邊特色鄉鎮逐漸建設成為麗江建設國際精品旅游城市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與麗江古城景觀互補和相互輝映的山水田園風光。形成古城和新城協調發展的格局，突出民族文化和生態特色的交融互補。將麗江發展成為集山水、田園、文化于一體的國際精品旅游城市。

如今，我又看到了麗江古城區對黃山鎮田園風光和鄉村的明智規劃，我非常欣喜地看到了我們麗江的決策者建設者們，已睿智地有前瞻性地認識到了田園風光、鄉村文化對于麗江旅游發展的重要性，對于這個擁有三個世界遺產地的世界名城的重要性。

今年11月，筆者在麗江見到了曾在1986年寫信給和志強省城，對麗江古城的及時保護起到了重要作用的朱良文教授，我們在古城獅子山（黃山）遠眺新城區，他認為如果從麗江特有的園林城市風貌的保護而言，玉龍縣的縣城不應和原來的新城連成一片。我也覺得麗江壩子本來就很小，如果連片的現代城市建筑多了，就沒有多少田野風光可看了，而作為一個旅游為支柱產業的小城市而言，田園風光和有個性有特點的城市建筑的相得益彰是至關重要的，因此，我覺得麗江的城市發展規模不應和國內不靠旅游的那些中心城市一樣地追求那種不斷蠶食周邊田野的“城市化”模式和做法。

三、發現我們的軟肋，保護好歷史文化遺產

云南唯一的狀元袁嘉谷在昆明的故居被辟為飯館，引發了社會輿論的普遍關注，去年我兩次撰文，參與了在《春城晚報》上組織的對這個問題的爭論，并延伸到在新浪網上的討論。作為“反對開飯館方”的我多次舉了麗江古城保護方國瑜故居之例，佐證了這樣一個觀點：一個標榜為歷史文化名城的城市，應該既有錦衣美食之地，但也應該多一些可以使人彈琴焚香、靜思默想、學習和觸摸本地文脈，與古人對話，徜徉于精神之旅的場所，而像袁嘉谷這樣的文化大名人的故居，應該就是這樣的場所。如今把它做成了一個喧囂的飯館，這是一個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的悲涼。我在文中說，如果把如今很多旅人慕名而來參觀的我家鄉麗江古城的歷史學大師方國瑜故居做成一個飯館，那不知要被當地人怎么唾罵呢！我因此深為故鄉在這方面做得出色的事而感到驕傲。

昆明市政府最終接受了反方的意見，出臺了《昆明市關于充分利用文物資源大理發展博物館業》的實施意見，鼓勵騰出“老宅”創建民營博物館，預計用3-5年時間把昆明建設成‘博物館之城’，從而使昆明人均擁有博物館的數量躍居全國省會城市前列。” 在這個實施意見里，提到了“老宅一律不得作從餐館之用”的規定。

麗江在古城和古建筑方面的保護所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舉世皆知。但我覺得，作為世界名城，我們還得正視和善于發現我們尚做得不太好或不足的方面。麗江應加強保護的歷史文化遺產，應該包括諸如原來的文廟、武廟、雪山書院、玉河書院等遺址和歷史建筑物遺址、還有基督教教堂遺址、麗江古城的著名人物和家族、家庭的居所、祠堂、家廟以及具有歷史文化價值的民俗舊器、老照片等、“茶馬古道”重鎮的馬店遺址和各種遺留物等。

麗江古城內幸存著較多古老的深宅大院、其中有的是“茶馬古道”著名“藏客”的宅院，有的是一些大家族的祠堂等。在類似祠堂和名人故居的保護和利用方面，筆者覺得湖南的鳳凰縣古城做得不錯，有不少古老的當地家族祠堂、名人古居被保護得很好。比如大作家沈從文故居、曾經當過民國政府國務總理兼財政總長熊希齡的故居等。這些古宅大院配上詳細的圖文解說，吸引了相當多的游客。麗江雖然沒有如此顯赫的名人，但是麗江古城過去一些大家族、“藏客”等的民居是麗江古城文化的重要構成部分，對了解麗江歷史上的民眾生活、歷史人文方面有不可替代的價值，有一種歷史和具體的人和事相融而成的人文價值和精神魅力。1997年我在瑞士蘇黎世古城訪學，參觀過不少據說已存在了數百年的老字號商店和飯館，以及不少古街巷。我多次去美國，看到在很多城市都完整地保留著具有歷史紀念意義的建筑物；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古城訪學時，當地市民引領我去參觀這個古城眾多的歷史建筑物，還去參觀了一座曾經是18-19世紀時作為馬廄的老房子，馬廄的格局和裝飾都完整地保留了那時的原貌，當地市民非常自豪地向筆者介紹這個歷史遺產。麗江古城曾經是“茶馬古道”的重鎮，過去有過很多馬店，但如今已經沒有一個保留完整的馬店遺址可以供人們回顧和懷舊，緬懷中國西部這一段難忘的歷史。也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

此外，我還想提出麗江古城民居內部裝修的一些問題，我在調研中發現一個比較多的現象，一些外地商人租了麗江古城的納西民居后，對庭院和內部下了很大的工夫裝潢，有裝修得基本不背離本地的建筑文化特色，但也有不少庭院裝修成了某種江南或外省他的“古典風格”，雕梁畫棟都與麗江建筑文化的本土特色相去甚遠，有的還在庭院里開辟了水塘，上面搭上木橋等，咋看似乎也古色古香，但按照世界文化遺產保護“原真性”的原則，這樣的大動干戈裝修顯然是不符合這種保護原則的，麗江民居建筑特點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因其本土和外來建筑藝術的結合而形成了自己雋永的特點，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后，不應隨意改變這種風格。看來，我們不僅要保護民居外觀的原真性，也要保護內部裝修的原真性，這就需要在現有古城保護條例下制定更為細致的實施細則，加強督促監管的措施。

名城麗江舉世關注，讓我們戒驕戒躁，走出更為出色的“麗江之路”。

四、關于古城的規劃和區域的合理劃分——以新華街為例

緊傍麗江古城西河的新華街，是麗江古城的一條歷史名街。在當下的旅游大潮中，由于酒吧林立，如今已經被稱為“酒吧一條街”；更由于現在這條街上每天晚上酒吧里的勁歌狂舞，游客的縱酒狂歡和他們與酒吧女性服務員的狂熱“對歌”，有些所謂“對歌”那不堪入耳的詞句，甚至已經上了網絡而使新華街之夜有了惡俗之名。我們的新華街因此成了眾說紛紜褒貶不一的一條“名街”了，無疑，也成為一條頗使聯合國官員、文化人、藝術家、文人學士以及很多本地居民等皺眉頭的地方了。

有的說這里“驚艷”、“艷遇之地”；有的說“嘈亂”“惡俗”，“叫驢來吼的地方”等等，各有說法，本是常情。但以筆者之見，作為一個世界名城的功能設計來說，這條街在麗江古城旅游的區位設計上，確實出了一點問題。

新華街位于麗江古城最核心的區位上，幾乎所有的游客和來麗江的人，無論你是屬于什么社會階層，你的欣賞趣味審美情趣有多少差異，一般都會走過這條街。如果從世界文化遺產所應有的文化品味看，聯合國的官員、文人雅士、喜歡清靜幽雅的旅人乃至古城本地居民，對一到晚上這種燈紅酒綠狂躁喧囂的對歌和喧嘩的反感，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我也走游過世界很多名城，從我的經歷看，我認為，像新華街這樣的世界遺產地的核心之區，形形色色游客的必到之地，，就應該想到一點，這是所有的游客都會來的所在，所以在它的品味和格調上，就應該盡力突出麗江古城作為“世界文化遺產地”那種本真本色、獨特雋永的個性魅力，即雅致、寧靜、古色古香，能看到居民的日常生活，能有機會領略到原住民的民俗。新華街緊靠著四方街，與科貢坊、文昌宮、凈蓮寺等古城名勝之地近在咫尺。筆者記得清楚，過去這條街上有可以邊飲茶、邊聽故事、說書的茶室。能在水流清清的溪流旁思古，懷舊，漫談，品茶。而如今被弄成如此嘈雜喧嘩的一個所在，從古城的旅游功能區分上來講，確實不是明智之舉。

在旅游的布局和內容、方式方法等方面，我自認不是一個保守派，來麗江的很多游客特別是年輕的游客，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工作積攢了一些錢，抽時間來到麗江旅游一趟，當然想徹底放松身心、和當地濃妝盛服風情萬種的少數民族女郎放歌對唱縱酒狂歡一下，自在情理之中。但我想，這應該是在古城的邊緣地帶、不影響其他游客和當地居民生活的一個所在，在本地相應的管理規則約束下，可以稍稍放縱一下的古城“娛樂特區”（不是紅燈區！）。

我帶過很多國外的朋友到麗江看著名的夜景，這些朋友包括聯合國官員、政治家、有慕名而來麗江的學者、專家等。而如今夜晚的新華街，已經變成我不敢帶類似階層的人來逛的一條街了，因為根據我的經驗，他們對這樣嘈雜而各種噪聲震耳欲聾的環境只會皺眉頭而唯恐避之不及，會覺得這與像麗江古城這樣的“世界文化遺產”的清譽美名有些格格不入。就我所知，聯合國官員多次來麗江，無一不對這條街夜晚的嘈雜喧囂反感，主要原因就是他們都覺得這條在古城核心區的老街與“世界文化遺產”的品味和格調格格不入。我們在有聯合國官員等來檢查時想方設法使這條街夜晚的嘈亂寧靜上幾天的舉措，畢竟不是適宜的方式和長遠之計。

以我之見，我們應該把像新華街這樣在古城核心地帶的老街，設計成一條最能體現麗江古城本真的文化情調氣韻、民俗風格的區域，讓游客在這里能領略到麗江古城的真正魅力、民眾生活的情調意趣。

而我們也應該在距古城稍遠的某個區域開辟一個地方，供那些來到麗江想縱酒痛飲、醉歌狂舞的游客們一個去處。時間久了，它也會成為麗江的一個另類娛樂名區的。而我們也就能逐漸免去當下很多山南海北的客人因為看到當下這 “酒吧一條街”的現狀，而連帶對麗江古城作出的種種惡評。

五、發揮麗江在“大香格里拉”旅游圈中的獨特作用

2004年年10月，四川、云南、西藏三省聯合在成都發表《旅游合作大香格里拉宣言》，揭開了香格里拉地區進行旅游合作的序幕。合作的“中國香格里拉生態旅游區”范圍涉及四川甘孜州、涼山州、攀枝花市的40個縣（區），云南迪慶州、大理州、怒江州、麗江市的 24個縣（市、區），西藏自治區昌都地區、林芝地區的18個縣，其中的甘孜州、昌都地區和迪慶州為生態旅游優先發展區。目前，香格里拉生態旅游區已列入我國國家“十一五”重點開發建設九大旅游區之一，這對這一區域的發展至關重要。

香格里拉品牌是一個很成功的文化創意，把“香格里拉”從香格里拉縣擴大為“大香格里拉”，這更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升華，擺脫了把虛擬的的這個人間樂園過分狹窄地囿限在一個小區域而難以自圓其說的弊端。目前的大香格里拉區域涵蓋了云南的麗江、怒江部分區域、和迪慶藏族自治州、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以及西藏自治區昌都地區，其地理位置基本上為橫斷山脈的中段，世界自然遺產““三江并流”也位于大香格里拉的核心區域；歷史上的“茶馬古道”也橫貫這片區域，學術界所稱的“藏彝走廊”（或“藏緬語族”走廊）的部分區域也在其中；其中還包括了紅軍長征所經過的不少地區，也是“紅色旅游”景區豐富之地。

“大香格里拉”區域自然景觀類型極其豐富，有眾多的雪山、冰川、森林、峽谷、草原和高山湖泊，大香格里拉區域還是中國西部民族文化多樣性的薈萃之地。而麗江在歷史上，在這個“大香格里拉”區域里有舉足輕重的影響，這個區域是納西先民遷徙的通道，麗江是“茶馬古道”發揮商貿集散地作用的重鎮，又是促成明代康巴藏區藏傳佛教噶嗎噶舉教派繁榮發展；納西木氏土司印制了被藏族學者稱之為“滇藏政教史上空前絕后”之舉的藏區第一套《大藏經》、建蓋了著名的理塘寺；納西人還把紅米、蠶豆等各種農作物的耕作技術、以及水利灌溉技術等傳到康巴藏區；納西族的東巴文化與藏族的本教之間存在著密切的宗教親緣關系。

我們應該認真研究麗江在大香格里拉區域里的優勢和地位，以便于更好地發揮麗江在“大香格里拉”旅游圈中的特殊地位。麗江既要與大香格里拉區域各個地方的旅游聯手共進，優勢互補，同時，也要充分發揮麗江在大香格里拉旅游區的獨特優勢而發揮其作用。

我認為，麗江如果與“大香格里拉”藏區的大雪山、冰川、草原、極有特色的藏傳佛教信仰和藏民俗風情等特色自然人文資源相比，類似的景觀優勢不突出，但麗江在大香格里拉區域中，有如下幾個優勢：1、有“世界文化遺產”麗江古城、世界記憶名錄東巴文化、“世界自然遺產”“三江并流”的核心區老君山這三大世界級品牌；2、有以麗江古城為核心的、融合整合了古典漢文化、中原建筑、音樂文化以及納西、納人（摩梭）、藏、白諸族本土文化于一體的多元文化和諧匯聚之地，與相對來說文化比較單一的該區域其他地區相比，自有其突出優勢；3、從海拔、氣候等諸多方面看，麗江具有可以讓游客較長時間休閑和度假的良好條件；4、麗江的現代化建設水平較高，適宜當代休閑旅游的各種現代交通、生活、游樂等設施比較齊備，可以扮演如下角色：既是進入大香格里拉的門戶、又是從大香格里拉長途旅途勞頓后的休整休憩之地，即大香格里拉區域的后花園。

但麗江要扮演好在大香格里拉里的這種重要角色，需要恰如其分地要把握好一個尺度，即不能與大香格里拉整個大環境的文化氛圍和自然景觀個性有太大的反差，即不能過分嘈雜、俗氣、過分燈紅酒綠、商業布局也應有一種與其他大城市旅游區不同的邊地特色。

六、麗江應該建成從空中看也賞心悅目的園林城市

最近很高興地看到麗江市的生態市建設規劃中，提出了“田園風光保護帶的”概念和舉措。特別是提出將大研中心城區和玉龍縣城片區之間以基本農田的形式設定田園風光走廊的提議。

麗江市擁有三個世界遺產地的旅游名市，又是因文化和山水田園風光而著稱的邊地城市，因此，麗江的城市建設要極力突出麗江山水園林城市的特色，城中要有足夠的綠地、園林、湖泊、水塘、城周圍有與城市相得益彰的田園風光，要追求一種在空中鳥瞰麗江古城，也有賞心悅目、建筑物與青山綠水、樹林、綠地等融為一體的山水園林城市的效果。且不說我所看到的很多西方國家中小城市的空中鳥瞰的建筑之美，我也從空中看過諸如美國的華盛頓、西雅圖等大城市以及瑞典、瑞士、德國、比利時、丹麥等國的很多城市，都有這種從空中鳥瞰賞心悅目的園林城市效果；甚至東南亞國家的泰國清邁、越南的河內等，從空中看也有卓有地方特點的建筑與大面積的綠樹、綠地掩映的園林城市之美。

《中國青年報》在2004年11月29日曾發表題為《五千年未有之破壞》的長文，嚴厲批評了我國城市建設導致的丑陋景觀，其中說到：

“中國城市論壇北京峰會”上，北京大學景觀設計學研究院院長俞孔堅使用了大量幻燈片，從航拍照片講起： \"這是我從100米高空拍下的杭州，毫無規劃、雜亂的建筑，水泥叢林，到處都是覆蓋物，看不到一塊完整的土地。哪里能看出是杭州？哪里還像人間天堂，簡直像地獄！\" \"高速城市化擴張，使原來的農田、林地、草地等土地變成了單一的建設區。大地景觀正發生著'五千年未有'的變化，這種變化帶來的民族生存空間的危機、國土生態安全危機是史無前例的。在無知與無畏的態度下，我們在任意地虐待、糟蹋著有限的土地。

俞孔堅教授在一次給中央高層講課時，也重申了他的上述觀點。他的上述觀點也對當前麗江的城市建設是有啟示意義的。我每年都有多次機會坐飛機回到麗江，從空中鳥瞰現在的麗江，覺得也開始有這樣的弊病：大片大片呈現灰白色的密集建筑群日益擴展而形成麗江新城的主體景觀，完全看不到人們熟悉的麗江那種“青瓦白墻”的建筑風格。感覺麗江的城市規劃也在落入我國千篇一律的那種城市建筑的老套窠臼，看不到建筑物與綠樹、綠地和水潭相互掩映的那種園林城市之美，看不到麗江應該有的高山邊地城市建筑獨特的生態景觀之美和個性特征之美。而且城市周圍的山林景觀中，還有不少明顯是過去開山炸石留下的難看瘡疤，影響了麗江的市容。

我覺得，麗江要成為一個世界級的旅游名城，從空中鳥瞰，就要追求一種山水園林城市之美，一種人們飛臨上空就心馳神往的效果。因此，今后在城市建筑中，空間的疏朗布局、綠樹綠地、河流湖泊與建筑物的間距和相互輝映，是至關重要的，即使是辦公樓、賓館旅店樓梯館所等，都要在外觀上體現一種本地建筑的特色。

七、解困麗江旅游：應把游客引向鄉村

長假一來，游人如織，人潮洶涌，像麗江這樣聞名遐邇的旅游名勝之地都要面對因游客急劇增多而賓館客棧爆滿，游客的吃住行都難以圓滿得以解決，還有因自駕游逐年增加而導致的交通擁堵等困境。如何應對？過去的思路常常會想到要加強加大旅游設施建設，多建賓館客棧等。而長假的游客劇增又僅僅是短期的現象，如果賓客客棧建的太多，又會面臨長假過后旅游設施過剩，經營狀況不佳、捉襟見肘的困境。

麗江市委市政府也早就提出過要分流游客，讓游客從麗江古城、束河古鎮等狹窄的地域空間更多地走向麗江的田野鄉村、領略麗江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鄉村民俗生活的思路，我想，解決長假期間的上述窘境，是可以和這個有遠見的思路結合起來的。

具體來講，我覺得可以思考加大建設麗江的“名村名鎮”和特色村落、在麗江的名村名鎮和有特色的村寨多開辟一些“家庭客棧”和“農家樂”，這樣，在長假期間游客蜂擁而來時可以解決吃飯睡覺難等燃眉之急，又可以使本地民眾從旅游中得到實惠。此外還有個功能，就是讓慕名而來麗江的游客領略到平時不易領略、旅行社也很少推薦的麗江鄉村農家的日常生活和田園風光。有特色的鄉村、田園風光、農家生活，這些都是難得的旅游地資源和容易吸引游客的旅游地。麗江的白華村曾經是云南率先展開農家樂旅游最早的一個名村，曾吸引了很多國家元首、政要和諸多游客慕名而來，我當時在白華村里調研時，都聽到過諸如有的游客要求讓他牧馬放牛、參加種菜、收割等田間活的佳話，因為這對大城市的很多游客來說說很新鮮。憑白華村的這些老名聲，完全可以成為一個聞名遐邇的農家樂旅游村，但可惜后來就沒有繼續發揮優勢往發展成旅游文化名村而努力。

云南自從上世紀90年代末以來，就非常關注鄉村的生態文化保護與建設，在我參與的云南省政府和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TNC）合作的“滇西北保護與發展行動計劃（含國家大河流域公園）的項目中，我們組織調研了60多個擬建成“文化和生態保護村”的村寨。這幾年國家民委和省委省政府都從財政上大力扶持云南建設名村名鎮和有特色的鄉村，今年我也作為評審專家，參與了13個云南各民族的“特色農村”，其基本的發展思路之一是發展特色農業和依托特色發展旅游。麗江作為旅游名勝之地，應該更多地建設和推動一些名村名鎮和特色村落，發展鄉村旅游，這是麗江進行旅游第二次創業的一條新路。目前就我所見所聞，在泰國、越南、尼泊爾、不丹等亞洲國家，有很多鄉村旅游做得很成功的例子，這幾年在廣西、四川和貴州等地，各民族的村寨旅游也有很大的發展。成功地推出了一些知名度很高的旅游名村。

如果麗江多有這么一些特色鄉村，在吃住行上搞出點地方特色，這既是“三個遺產地”的另一個招牌，而且在面臨長假游客洶涌而來的旅游大軍時，也就有了更多的分流之地。村民在旅游旺季可以獲得一些利益，既吃旅游飯又不完全依靠旅游過活，在淡季游客不多時，村民可以經營農業和副業等，也不影響自己的生計。如果村落旅游已經逐漸有名聲了，還有利于推動與旅游密切相關的生態農業、種植業以及民間手工藝等。我們在上世紀90年代幫助麗江貧困村——文海村成立了由村民入股組建的“文海村生態旅游合作社”，曾吸引了國內外很多喜歡背包旅游、徒步旅游、科考旅游和生態旅游的游客慕名前往，我也曾多次領包括“世界青年總裁旅行團”和“歐盟科學技術學者培訓團”等“高端旅行團”去文海村，是文海村的名聲吸引了他們去的，這些旅人還做了諸如捐款助學等諸多好事。我想，在麗江，完全可以推出類似有特色的村落吸引游客前往。

長假過后，“驢友”回來都要在網絡上發表各種觀感，我因常上網，也看到了很多“驢友”們對麗江旅游的評價，好的不少，但也有負面的，比如吃住難、“被宰”等。作為戴著三頂世界級桂冠的旅游名勝地，麗江的旅游應更加規范，以誠信和信譽為本。在進行上述鄉村旅游時，也要首先堅持這個基本原則，要對誠信、信用、服務質量等有嚴格的要求和管理，隨意宰客，往往是旅游可持續發展的致命傷。我常常在網絡論壇上看到“驢友”相互傾訴自己被宰的旅游慘痛經歷、告誡其他“驢友”再也不要去某某處旅游的帖子和討論。所以，多樣化的旅游時空場景和內容、規范化的管理、誠信等，是麗江旅游發展繁榮的維系要素。

【作者簡介】

楊福泉 納西族，云南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博士、研究員、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