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又在對著那個檀木盒發呆了。
那個檀木盒可是有些來歷的呢!據爺爺說,它是雍正年間,我們老程家的祖宗在宮里做御醫時候使用過的舊物。是個古董。
奶奶不止一次地勸過爺爺把檀木盒賣了,但爺爺一直沒動過這個念頭,為此爺爺不知挨過奶奶多少回罵。聽奶奶說曾有不少人多次登門出高價購買爺爺的檀木盒,連村干部都做了說客,爺爺硬是軟硬不吃,始終都不曾開口。奶奶說爺爺也成了個古董。古董檀木盒最終留在了古董爺爺身邊,相看兩不厭。
自從爺爺患了腿疾不能出遠門以后,我總看見爺爺對著那只早已褪色的檀木盒發呆。
檀木盒是爺爺的愛物,別人輕易摸不得。我突然有了再摸摸它,再打開它的沖動。
這樣的機會終于來了。
那天中午,爺爺正在打鼾,我悄悄地溜進了爺爺的房間,躡手躡腳地從爺爺的枕旁偷走了檀木盒。剛要出房門,“我的盒子!”爺爺一聲大叫,嚇得我一個激靈,僵在原地。片刻之后,沒有動靜,我扭頭一看,爺爺還在呼呼大睡。原來是爺爺在說夢話!我趕緊抱著盒子一溜煙地跑回了我的房問。
盒子四四方方,暗紅色。盒蓋上刻著的四個大字“宮廷御用”,篆體,古銅色,已經漫漶不清了。我緩慢地打開那盒蓋,里面臥著的還是那些東西:注射器、鉆刀等醫用器具。
我思緒萬千。
爺爺是醫生,是個給動物看病的醫生。
記得我三、四歲的時候,和爺爺奶奶生活在鄉下。我們住的房子不大,也不漂亮,但有一個可愛的小院子。正正方方的小院子里,放著許多用紙盒子做的溫暖的窩,窩里面臥著一個個生病的可憐的小動物,小小的院落簡直就像小小的動物園。爺爺給那些生病的小家伙看病的時候,年幼的我總是搬個小木凳兒坐在旁邊,全場觀摩。
通常都是主人家把生病的小狗啊,小豬啊帶過來讓爺爺給看病,爺爺精心地給這些小家伙治病,治好了,再通知主人家,主人家過來,千恩萬謝,然后把自己的小家伙領了去。也有例外的時候,有些小家伙被送過來時己是奄奄一息了,主人家大概傷心了,失望了,擱下它們就走了,但爺爺沒有拋棄它們,不僅治好了它們的病,也順便收養了它們。爺爺給他們喂食時,我學著它們的叫聲喚它們吃食。每逢這個時候,爺爺就會靜靜地看著我,小小的我讀懂了爺爺眼中遮掩不住的喜悅。
爺爺很愛惜他的那些醫用器具,每次用過后必先把它們清洗得干干凈凈的,再放回那個檀木盒里。
后來,國家規定種豬要種疫苗,書記就專程到爺爺家發給他經營許可證,也就是說爺爺被授權給全鎮的種豬種疫苗了。那段日子,爺爺很忙,但卻從沒說過累,笑呵呵的出診到四鄉八村,回來時總忘不了給我帶回一堆零嘴兒。因為特別忙,爺爺就沒時間給他的檀木盒做保養了,閑置下來后,總聽到爺爺一個人對著那盒子嘮嘮叨叨:“哎呦,我的老伙計喲,對不住嘍……”
爺爺老實厚道,出診費都是別人給多少就收多少,有時覺得給多了,還給人退回去,為此爺爺沒少挨奶奶的嘮叨。后來在奶奶“死老頭子……死老頭子……”的喋喋不休的埋怨聲中,爺爺被迫帶上奶奶出診。盒子呢,就到了奶奶手里,奶奶拿器具時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音,爺爺不禁大聲叫道:“哎呦我的老婆子喲,你能不能對我的老伙計好點!”打那以后無論奶奶怎樣軟硬兼施,爺爺都不允許奶奶再動那檀木盒了。
我小時候調皮,總趁爺爺不注意時偷走他的器具,再趁他睡覺時刮掉他一小撮胡子。爺爺醒來,一摸胡子覺得不對勁兒,正納悶兒呢,只見我拿著他的轉刀在桌椅上亂刻亂畫,立刻明白了一切,眼睛一瞪: “你個小兔崽子,快把我的寶貝放下!”淘氣的我當然不肯給,結果我的屁股就遭了殃。不過,對付爺爺我總有辦法,往往是不等爺爺下手,我就會大叫:“奶奶,快來救救你的寶貝!寶貝要被爺爺打死了……”爺爺就不得不放下我,蔫蔫兒的抱著他的老伙計們走了。
對爺爺而言,那陳舊的檀木盒是他的朋友,是他的牽掛。他得背著它行走在出診的路上。
突然,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我一想壞了,正要將檀木盒藏起來,爺爺已經破門而入,“小兔崽子,果然是你偷走了我的老伙計,看我不打你,快還給我!”“哎,慢著!”我狡黠地,笑瞇瞇地看著爺爺,而后拿腔拿調地說,“鄰居趙阿婆家的小狗生病了,要不我扶爺爺去?”
瞬間,笑容就綻放在了爺爺臉上。
學校:湖北襄陽市致遠中學
導師:李繼紅
點評:這篇作文太有意思了。它的有意思首先來自文體,此作既像散文又像小說,也就是說,它既有散文的真情實感,又有小說的人物形象。現在的中學生寫作文,文體特征太明顯,事實上各種文體在寫作實踐中是可以相互交融的,應該充分發揮各種文體的優勢。比如大米飯和玉米飯,一般都是分開煮,分開吃,味道當然也不錯,但有人將大米和玉米放進一鍋煮,煮成了大米玉米飯,不僅白里有黃,顏色好看,而且吃起來口感更好。(曉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