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
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愁顏與衰鬢,明日又逢春。
戴叔倫(732-789),唐代中期著名的詩人,字幼公(一作次公),潤州金壇(今屬江蘇)人。此詩當(dāng)作于詩人晚年任撫州(今屬江西)刺史時期。此時,詩人正寄寓石頭驛(在今江西新建縣贛江西岸),可能要取道長江東歸故鄉(xiāng)金壇。“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起句就很突兀。試想想,除夕之夜,萬家團聚,自己卻還宦海浮沉,奔走旅途,獨宿于驛館。寒夜枯坐,舉目無親,有誰來噓寒問暖。眼前只有孤燈一盞,寒夜作伴。“誰相問?”,設(shè)問起筆,詩句的突兀之勢更突出了詩人內(nèi)心的凄苦。“寒燈”,乃歲暮寒夜之燈,不僅襯出詩人思家的孤苦冷落的心情,更是詩人孑身孤寒的象征。孤燈相對,詩人自然想起了眼前的難堪處境:“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既明點題中“除夕”,又吐露與親人有萬里相隔的凄苦之感。“一年將盡”、“萬里未歸”,對仗公整,把悠遠的時間和廣漠的空間對照并列在一起,創(chuàng)設(shè)了一種百感交加、蒼茫無盡的情思和意境。“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就寫出了這種沉思追憶和憶后重又回到現(xiàn)實時的自我嘲笑。“支離”,本指形體不全,這里指流離多病。這“支離”當(dāng)隱喻詩人一生行事,雖抱有濟時之志,但卻沒能實現(xiàn),反落得病骨支離,江湖飄泊。這晚境怎能不令人可悲又可笑呢?一個“笑”字,蘊含了詩人多少對不合理現(xiàn)實的憤慨不平,以及含著辛酸眼淚的無可奈何的苦笑!然而,前景究竟會如何呢?“愁顏與衰鬢,明日又逢春。”一年伊始,萬象更新,可是詩人卻依舊是“愁顏與衰鬢”,愁苦情狀依舊不會有一丁點兒改變。一個“又”字,道出了詩人年年待新歲,而迎來的只能是越來越可憐的老境,一年不如一年的凄慘命運。詩到此處,情何以堪!
——董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