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崔鶯鶯的多重性格看崔張的愛情悲劇

摘要：二十世紀以來的文學史研究者多將張生視為崔張二人愛情悲劇的罪魁禍首。特別是魯迅“文過飾非，遂墮惡趣”的經典評價更是讓男主人公背上了“始亂終棄、虛偽冷酷”的罵名。然而筆者認為崔張二人的愛情悲劇并沒有那么簡單，其中崔鶯鶯的雙重性格亦是造成悲劇的一大原因。

關鍵詞：《鶯鶯傳》；雙重性格；愛情悲劇

中圖分類號：B8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3-0000-01

上個世紀的學術界對崔張二人愛情悲劇的解釋大致有六種：唐代門閥制度造成；張生“熱中巧宦”的原因；禮教與情感的矛盾沖突所致；張生的多種性格因素所致；崔鶯鶯拋棄張生；崔鶯鶯的“自獻”造成的。筆者認為，這六種無論是哪一種，如果單獨作為二人愛情悲劇的原因都難免偏頗。縱觀《鶯鶯傳》全文，二人的愛情悲劇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而崔鶯鶯的多重性格是二人愛情悲劇的重要產生原因。

縱觀全文，我們對崔鶯鶯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美貌與智慧并存。無論是從紅娘“然而善屬文，往往沈吟章句，怨慕者久之。”的描述，還是作者元稹“大略崔之出人者，藝必窮極，而貌若不知；言則敏辯，而寡于酬對。”的直白盛贊，我們都可以感受到鶯鶯過人的才氣，甚至可以大膽地猜測是否高于張生。這樣一個出身良好、才氣逼人、貌美如花的姑娘，自然比常人多一點傲氣。另一方面，飽讀詩書的崔鶯鶯必然曾經接受系統、豐富的傳統道德教育，在人格方面有一種恪守矜持的傾向。因此具體表現在文本中就是疏于見人（“久之辭疾”）、保守拘謹（“久之乃至，常服睟容，不加新飾。”）、莊重嚴厲（“端服嚴容”）等。這是和她的家庭背景、時代背景和教育背景息息相關的。戲劇性的是，文中崔鶯鶯在義正言辭地指責了張生之后，幾乎又馬上做出了自獻的行動，使整個事件迅速變化。當時紅娘“斂衾攜枕而至”，而女主人公崔氏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端莊，不復同矣”，千嬌百媚，顛倒眾生。可以想象張生當時大腦必然一片空白。先是數日之前當頭棒喝，今日又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化成甜蜜的呢喃，相信男主人公在驚喜之余，必然還是有一絲后怕、一絲懷疑的，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鶯鶯在其心目中地位的下降，為后事埋下了禍根。而對于崔鶯鶯來說，前后的變化帶來的負面影響絕不會少于張生。起先，封建禮教的思想道德約束讓她恪守婦道，不敢越雷池一步。在最初的筵席和房間里，她表現出了貞潔女子的自尊和自愛。但是當張生被她滿口的禮儀道德嚇跑時，崔氏心中卻生起了不甘——她是渴望愛情的，亦是愛慕張生的才學、風度的。這種不甘隨著時間瘋狂地在鶯鶯心中發酵放大，終于“數夕”之后，原本義正言辭的鶯鶯卻首先忍不住了，在愛情的強烈的呼喚下，她忘記了長久學習的禮儀道德，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多余的顧慮，急切地撲向了張生的懷抱。這一份沖動讓她在之后付出了很沉重的代價。當時的鶯鶯在這件事上面背負的道德壓力是現代社會的女性難以想象的。

唐朝建立者的血統可以追溯到少數民族，因此其作風與漢民族存在不同，這也是之所以唐朝成為歷史上最開放的幾個王朝之一的原因。歷史上的中原文化的保守矜持和當時王朝統治階級帶來的開放的風氣融為一體，在崔鶯鶯的身上得到了集中的體現，同時，由于武曌皇帝的君臨天下，女性地位得到空前提升，亦是她身上諸多矛盾沖突的原因。首先，傳統的教育讓她表現出一個富家千金應有的內向（“張生稍以詞導之，不對，終席而罷。”等），這樣，在張生心中，崔鶯鶯的形象便是圣潔、神秘的；然而唐以來人們心中形成的奔放的性格又讓鶯鶯禁不住心中的百般思念與渴望，因此她做出了“朝隱而出，暮隱而入”的行為，今天看來，鶯鶯這樣的舉動是極為不明智的、為愛情沖昏頭腦的，這之后，張生對鶯鶯的形象必定大打折扣，甚至在其心中產生了不守婦道、不顧禮義的看法。同時，崔鶯鶯的自尊也必定會讓她看不起做出如此下流行為的自己。這樣，在自尊自傲的極度掩飾下，一顆自卑的心就讓鶯鶯瞻前顧后，在感性和理性二者之間舉棋不定，難以做出決斷性的取舍，間接導致了其多重性格的近一步加深，激化了兩人愛情生活中的矛盾。同樣，由于鶯鶯自身的驕傲和自卑，其在心理方面承擔的壓力十分巨大，這就造成了后期在性格方面的撲朔迷離。深層的自卑讓鶯鶯心中誕生了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借以掩飾自己的心虛。這在二人關系中表現為鶯鶯的強勢。從一開始的當頭棒喝，到后來的自獻以及斷絕關系，這些影響二人關系的主要情節幾乎都是鶯鶯占據主導位置，從這里也可以反駁那些斥責張生的始亂終棄直接導致二人愛情悲劇的觀點。鶯鶯在張生的心中地位一直在改變，但是有一點必然不變：鶯鶯從始自終都是神秘的、內斂的。不管是最先的在筵席的緘默，還是在張生翻墻后的一番貶斥，亦或是對自己才華的極度掩飾，這些都必然讓張生產生一種疏離感與不安全感。

有觀點斥責張生對鶯鶯的玩弄，筆者認為不然，文本中寫到：“張生常詰鄭氏之情，則曰：“我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可見張生一直是有和鶯鶯白頭偕老的念頭的，并且從“常”等字可以發現其渴望的強烈，然而女主角出于不知名的原因一直不肯攤牌，幾乎可以看作隱性的拒絕求婚，這個細節對張生必然造成極其巨大的影響與傷害。而追究女主角這番態度的原因，筆者認為有以下幾種：第一，害羞心理。傳統的道德觀使其羞于說出隱情。第二，自尊心理。其強烈的自尊心使其不愿再次主動為二人感情做出沖動的事情。第三，有更長遠、更隱秘的計劃。可能性不大。然而不論哪種因素，在張生的角度看來，鶯鶯對此淡漠的態度是讓人絕望的否決性的答復，這對二人的感情是沉重的打擊。

不管如何挽回，鶯鶯的多重性格給二人的愛情帶來的打擊已經讓這一份感情脆弱不堪。矛盾的鶯鶯最后幾番行為又將愛情真正推向了墳墓。一方面，鶯鶯自己始終恪守終始之盟，另一方面，她又似乎認定了張生的叛離。在張生赴京趕考的時候，基于多方面的因素，鶯鶯在張生的多番試探下也只“宛無難詞，然而愁怨之容動人矣”，我相信，只要崔氏說一句半句挽留的情話，張生的心必然會產生安全感與溫情，其愛情亦會得到轉機，然而崔氏沒有這么做。張生失望地參加考試。后來張生又來到崔處，這時，鶯鶯的諸番行為更讓人心寒。這都是因為她心中的強烈的期望與過度的懷疑造成的，其強烈的自尊讓她幾乎認定了張生已經“棄之”，我們可以看到，諸如“求索再三，終不可見”、“未嘗以詞繼之”等細節，這在張生看來分明是將其當外人。這之后，張生寫下了為后世所詬病的書信歷數二人的不合適。鶯鶯亦慶幸自己早就“預見”了張生的始亂終棄，聯系自己對終始之盟的忠貞，自覺蒙羞之下不再有余地，二人愛情破滅。

張生并不是愛情悲劇的主犯，鶯鶯在兩人關系中一直占據了主導位置，而其復雜地糅合了熱情與冷漠、自傲和自卑、堅守和猜疑等等的多重性格最終導致了愛情的幻滅。究其起訖，鶯鶯身上強烈的性格沖突源自她難以跳脫的思想束縛，代表了當時女性所處的道德困境，其肩負的重壓是中國古代廣大婦女共同遭受的人性的壓制，這導致了她性格上的多變和扭曲，最終早成了崔鶯鶯和張生之間的愛情悲劇。

項目名稱：浙江師范大學課程實踐教學項目成果（編號：201129）。指導老師：首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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