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青春（組詩）

陳衍強：上世紀60年代生，云南彝良人，在《人民文學》《詩刊》《大家》《中國作家》《詩選刊》《人民日報》《青年文學》等多家報刊發表過作品，有詩被譯成英、日等文字在《世界詩人》和美國出版的《21世紀的中國詩歌》（英文版）等雜志發表或收入多種權威選本，出版詩集《英雄美人》、《我的鄉村》。曾獲云南省文學藝術創作一等獎、中國詩歌·突圍年度詩人獎、云南《百家》文學獎。曾出席第五、第十屆全國散文詩筆會。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昭通首屆十大杰出青年、昭通市作協副主席。彝良縣文聯主席。

★七夕致親愛的

我的鄉村與你的城市

是魂牽夢縈的古代和現在

傳說中流淌的銀河

如王母娘娘隔宿的眼淚

隔不斷

我的朝思

你的暮想

我是你去年郵寄的異地

你是我今年簽收的遠方

天熱我怕你中暑

天冷你怕我著涼

為縮短天上人間的旅程

我在水一方為你放牛

你在河之洲給我織布

仿佛戰亂中失散的兄妹

等今生的愛和來世的情

鏈接成365里的鵲橋

親愛的

我和你

每晚都是星光灌醉的七月初七

★教育詩

兒子讀的那個班

被稱為全校差生的收容所

今年秋季學期換了新的班主任

我感覺兒子稍有轉變

雖說還愛上網打游戲

但沉迷的時間開始減少

由于他上課前使用鬧鐘提醒

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常遲到

也不再偶爾逃學

開學不久學校開家長會

班主任要求學生也要到學校

我知道兒子的毛病會牽涉家長

特意選擇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

等待被老師教訓

誰知班主任走進教室

熱淚盈眶地向家長鞠躬

家長不約而同地鼓掌

他問家長的子女這幾天是否有轉變

回答當然是異口同聲的肯定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班主任立即叫聚集在外面的學生

進教室到各自的家長面前

問候和匯報學習情況

當我看見一個美麗的女孩

來到她的父親身邊

喊親愛的爸爸

發誓說我再也不會讓你失望

我已經淚流滿面

然而我的兒子

別看長得像房祖名和王力宏

因為單親家庭

平時就性格內向

與老爸很少溝通和交流

所以只是站在我附近

像菲律賓軍艦一樣

與我默默對峙

直到班主任叫他站在我身邊

兒子才喊我爸爸

當班主任聽我說兒子有一天生病后

吃了藥仍堅持上學

夸我兒子這就是進步時

我也感覺兒子懂事了

班主任提議我為大家講幾句

我作為一個教育孩子的失敗者

站在黑板面前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只要努力了

不管結果怎樣都問心無愧

最后老師帶領學生和家長一起

高唱《真心英雄》

我走出教室的時候

班主任與我和兒子的手交叉相握

然后要求我與兒子

相互攙扶走出學校大門

我手搭在兒子的肩膀上

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僅是相依為命的父子

更是患難與共的朋友

★致青春

我在縣報當記者的1996年

發現她一步一個腳印

跋涉在洛澤河畔的窮山惡水

由于她漂亮

就讓她倚在破爛的牛圈門口

拍了幾張留住青春的照片

我當時沒有想到

這個到鄉村鍛煉的女大學生

這個熱愛文學的苗家姑娘

現在會重返我的家鄉

當最美的縣紀委書記

我翻當年為她拍的照片

始終沒有找到

直到最近搬家

翻箱倒柜清理書籍

才在一個舊信封中

搜出她的花樣年華

歲月悠悠

美人依舊

就算今昔對比

革命人永遠是年輕

★在網上與劉瓊聊新疆

劉瓊在克拉瑪依的油田

寫帶有湖南血統的邊塞詩

我告訴她

多年以前

我就在歌聲中知道克拉瑪依

1987年我的青春小鳥

還飛過石河子的兵團

感覺新疆

遼遠得讓人絕望

★莫言小說中的彝良老鄉

我一直有英雄情結

在家鄉的人物中

最敬仰的是羅炳輝

他戎馬一生的傳奇

被拍成電影

連莫言都在他的小說中

向我的這位老鄉致敬

那是一位老紅軍

在《老槍寶刀》中

與第一人稱的對話

“我是五軍團

軍團長羅炳輝

從奴隸到將軍

羅胖子

那匹馬被他騎得瘦骨伶仃

羅炳輝過河時差點淹死

是拽著馬尾巴掙扎到對岸的”

“聽到他說起羅炳輝這個赫赫戰將

我心中崇拜的英雄

竟然差點淹死

那么狼狽

我的感情上難以接受

便從池中折起身

怒吼

你污蔑紅軍”

★與子書

也許是多米諾骨牌

或者蝴蝶效應

普京離婚不幾天

你也成了單親家庭的娃兒

與老爸相依為命

你要好好讀書

少玩游戲

學會照顧自己

我以后外出

如果要幾天才回來

你晚上睡覺一定要倒小鎖

可憐的幺兒

我雖然做飯很差

但你從不挑食

告訴我明天想吃什么菜

我給你買

★故事片

妹妹睡在水邊的城堡

夢見受傷的俠客

拴馬北方

用劍撬開月亮的窗戶

偷窺她復雜的心情

她只好在花朵綻放之前

整理雨打風吹的往事

等俠客騎著破碎的馬蹄聲

穿州過府

直到俠客抵達南方的春天

放下今生的包袱

妹妹才解開邊疆的風情

勒緊俠客孤單的栓馬樁

纏綿到老

★水邊書

因為落寞

她始終隱藏在城堡里寫詩

從夜晚到白天的旅程稍微漫長

她只好在歌聲中打開秀發

返回水邊守望遙遠的馬蹄聲

我在她的外地看天色

即便我這里下毛毛雨

她都會洪水猛漲

我趕緊為她搬運心靈的武器

在夢中擦槍走火

趁機把她的想法拉下水

為以后的事情生魚育蝦

★尋找草原

大雪抹殺道路

梅花打開紅顏

夢中呼嘯的馬

已經跨越柵欄

我是孤獨的騎手

帶著酒瓶上路

高蹈的馬

我溫馴的坐騎

夜晚是喝醉的風暴

從南方席卷北方

棕色的鬃毛

火焰般蔓延

仿佛情人的秀發

在黑暗中

照亮我尋找多年的草原

那是放牧今生的天空

★風暴

春天開著癱瘓在往事里的火車

駛向遙遠的天邊

水上的花園

從睡夢中醒來

打開內心的火焰

點燃秀發的烏云

春天開著一發不可收拾的火車

如風暴席卷南方的高山和峽谷

穿越沒有盡頭的時光隧道

★一個正科級干部的財產公示

本人在文聯工作

靠工資養家

靠稿費糊口

奮斗幾十年

終于有兩套房

一套50平米

有房產證

另一套110平米

小產權

欠債10萬

算不上房哥

頂多是房奴

本人以前有很多輛私家車

裝5號電池才會起步

兒子長大后就不開了

本人是鳥叔的爹

因為養過畫眉

本人不是他媽的著名詩人

只是人民團體中的好男人

不僅長期挪用私房錢買菜

還天天做飯兼偶爾受氣

本人一個戶口

兩個身份證

一個第一代

另一個第二代

有點像兩個老婆

一個早已前妻

★失眠之詩

困倦是一塊臘肉

倒進床的鐵鍋

將瞌睡翻炒得半生不熟

夜晚是越燜越頭疼的鍋蓋

即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天仍然不亮

★農民進城

自從變成

酒店的保安

餐館的廚師

工程的甲方

超市的收銀員

酒廠的代理商

發廊的假名字

再也不習慣蓬頭垢面的老家

就連送水的小工

客人一樣返回出生地

在母親墳前放完鞭炮

當天也要趕回城里

像一株連根拔起的玉米

消失在擁擠的聲音中

★老家

舊屋依靠新房

雞飛接著狗跳

活埋地里的是洋芋

樹上落下的是核桃

坑坑洼洼的公路

像懶婆娘的裹腳布

纏住面包車的后輪

和摩托上的剩余勞動力

炊煙嘆息

臘肉上吊

病在床上的爺爺

即便想喝冷水

也要等到孫兒放學

寡婦門前徘徊的

上半夜是姐夫

下半夜是計生宣傳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