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布雷
北京大學法學博士,中國人大經濟學博士后,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副教授,西南財經大學兼職教授,中國人民大學勞動關系研究所研究員。出版有《法治化變遷的經驗與邏輯》《勞權與發展:權利論與功能論的多維度分析》等著作,發表論文數十篇。
說到中國的勞工問題、社會分配問題,一定要重視地方政府、官員的利益和角色。僅僅關注企業工會的相對獨立是不夠的,更要關注地方總工會如何擺脫作為經營主體的地方政府的不當干預。地方總工會、市縣級總工會受地方政府支配。政府的這種經營主體性角色,必然親商護商,會直接妨礙地方工會履行義務。地方總工會難以擺脫地方政府的控制,是地方黨群的一個部門、一個抓手,要服從地方利益的需要。
我建議由省級工會實行直管,讓地方工會擺脫市、縣級政府的控制。如果做不到這點,就不能做到工會的相對獨立。工商局是省級垂直領導,已經搞十多年了,工會為什么不可以?工會又不是黨政機關,而是社團法人,如果擺脫了政府的支配,效果會好些。現在我們的改革方案,僅僅是在企業層面收到縣市級工會,這樣效果不會很好,可能會掩蓋很多問題。
省級直管,縣市級地方政府可能不干,這會影響到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資。省級直管會提高企業工會獨立性,企業用工成本也會增加。大老板會給地方施壓,地方政府會給中央施壓。中國是靠制度性紅利吸引投資,就是勞動力價格被人為扭曲壓低,讓資方獲得制度性紅利。就中國不存在規范意義的勞動三權及相關機制、不存在健全的勞動力價格機制和勞資分配機制而言,中國不存在規范意義的勞動力市場。很多地方政府把勞動力批發給了資方,和資方共同決定勞動力價格,這也是這些地方政府招商引資的一個條件。中國全面搞市場經濟到現在,勞動力市場機制沒有建起來,中國只有勞動力價格被決定的機制。這條路已經走到盡頭,該終結了。
工人工資低,中央想提高工資卻提不上去。現有的官方路徑和方法是低效的,這說明工資集體談判是重要路徑。但現在工會主導甚至壟斷的集體協商,不是規范意義的集體協商,勞工們不信任、基本不參與,因而很可能變性為“第二勞動行政”,是個低效率的機制,它需要做出改進。
制度健全的工會首先應該和官方機構切斷關系,它就是社會團體,扎根于勞動者群體、集體之中,工人委托你和資方談判,委托你參與企業民主管理,委托你維權,要靠工人的信任,工人要給你會費,你才能生存。代表性、代表權不僅需要法定,更需要勞動者意定。在實踐中,僅有法定代表性是不夠的,只是空中樓閣,重要的是扎根于勞動者群體。
要在勞動三權這個問題上有實質性突破,地方政府利益、各級工會利益、老板利益會受觸動。很多大企業、地方政府會叫苦,給中央施壓。這時就需要中央政府下決心,有政治智慧,還要有政治勇氣。中央政府還要反思和改革“政資勞大分配格局”,減輕稅負,少抽取租值,給勞資分配的空間盡可能大一些。同時,打破國企壟斷、放手激勵民資,可增加大量就業機會,可改變勞動力供求關系,以矯治資強勞弱的格局。勞動三權是綱,綱舉目張,勞動三權一抓就靈,沒有它們,就沒有真正的市場經濟。
本欄責編/侯永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