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6日,國外賣方KOSB公司以每噸1138.20美元的價格同中國買方中廣公司訂立了3000噸棕櫚油買賣合同,貨物總價值為3414,600.00美元。合同約定:貨物裝運期為2008年3月,最遲為3月31日;貨運裝運前7天內中廣公司向KOSB開出不可撤銷的信用證;信用證項下的議付單據包括商業發票、全套空白背書的清潔的指示提單等。
值得注意的是,賣方KOSB公司同涉案被告環球航運屬關聯公司,兩公司董事相同,其中共同的一名董事名為STEVE KWAN。中廣公司是涉案原告交通銀行的客戶。
2月19日,環球航運與KOSB訂立了“Dolphina”輪航次租約,租約約定裝運貨物為11500噸棕櫚油,裝貨港為馬來西亞關丹,卸貨港為中國黃埔。
3月初,為了履行與中廣公司的買賣合同及上述航次租約,KOSB同供貨商訂立了11500噸棕櫚油供貨合同。
3月23日左右,盡管中廣公司沒有按照買賣合同約定在貨物裝運前7日內開出不可撤銷的信用證,KOSB仍然安排在關丹將貨物裝上了“Dolphina”輪,駛往中國黃埔。3月28日,環球航運分4票向作為托運人的供貨商簽發了正本提單,其中中廣公司購買的貨物所涉提單為第四號提單。
船舶駛抵黃埔港后,環球航運憑KOSB簽發的無正本提單放貨保函將貨物卸載并交付給第三人東馬公司。而東馬公司事實上是環球航運和KOSB的另一關聯公司,STEVE KWAN也是東馬公司董事。東馬公司同時也向KOSB公司簽發了一份類似的無正本提單放貨保函。貨物于4月1日卸載完畢。
在4月至6月期間,包括第四號提單項下的“Dolphina”輪卸載的所有貨物被出售給中國國內的最終用戶。
6月6日,交通銀行收到并批準了中廣公司的信用證開立申請,受益人為KOSB公司,金額為3414600.00美元,信用證有效期為2008年7月2日,議付單據包括商業發票及提單等。為了申請開立信用證,中廣公司向交通銀行提供了一份買賣合同復印件,除貨物裝運期外,該合同復印件與上述買賣合同條款完全相同,該合同復印件約定的貨物裝運期為2008年6月,最遲為6月30日。信用證開出后,KOSB向交通銀行開具了出票日期為6月9日的90天遠期匯票,匯票金額為3414487.32美元,收款人由M銀行指定。隨后,M銀行向交通銀行提交了包括匯票和第四號提單在內的相關單據,第四號提單背面記載有三個背書:一個是供貨商的空白背書、一個是M銀行背書給KOSB的記名背書,第三個是KOSB的空白背書。交通銀行將單據交給中廣公司,中廣公司指示交通銀行向M銀行付款,于是交通銀行承兌了該匯票。在交通銀行向M銀行付款前,中廣公司將相關單據退還給交通銀行,提出由于財務困難其不再付款贖單。于是交通銀行派人持第四號提單前往黃埔要求交付提單項下的貨物,此時才發現第四號提單項下的貨物早已于4月1日被卸載并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早已賣給國內最終用戶。
發現上述情況后,交通銀行立即通知M銀行信用證項下的交易涉嫌欺詐,要求M銀行停止或取消所有正在履行或尚未履行的和KOSB相關的出口融資事宜。不幸的是,M銀行已經付款給KOSB,要求交通銀行履行上述已經承兌匯票項下的付款義務。交通銀行不得不向M銀行支付了匯票項下的款項。
7月3日,交通銀行以第四號正本提單持有人的身份,在新加坡最高法院高等法庭提起對物訴訟,要求“Dolphina”輪賠償因無正本提單放貨造成的損失。
隨著訴訟程序的進行,環球航運提供了進一步的文件,于是更多的事實浮出水面。法庭發現KOSB已在4月4日向供貨商支付了貨款,供貨商在4月1日前將第四號提單空白背書并交給托收行M銀行,M銀行又將第四號提單背書給了KOSB。最重要的是,法庭認定,當KOSB于4月4日收到M銀行背書的提單至6月初KOSB持有提單期間,該提單實際已經退出了貿易流通,此段期間第四號提單不可能被KOSB一直持有,因為作為信用證議付程序的一部分,KOSB必定已經將提單進行了空白背書。法庭認為開立信用證的真實動機實際是通過將損失轉移給類似于原告的金融機構來達到保護KOSB商業利益的目的,這種誘騙開立信用證的行為(例如提供虛假的買賣合同復印件)顯然是惡意的、欺詐性的。當信用證被欺詐開立時,原告交通銀行并不知道第四號提單項下的貨物早在3月已經裝運,也不知道中廣公司訂立的真實買賣合同中約定的貨物裝運期。
案件分析
關于無單放貨違約之訴
法庭認為首要問題是確定第四號提單應當適用何種法律。在確定第四號提單的法律適用問題時應當分三步走。首先是看提單中是否有明確的法律適用條款;如果沒有則看是否有默示的法律適用約定;如果既沒有明示條款也沒有默示的法律適用約定,則應當以最密切聯系原則來確定提單的法律適用。涉案第四號提單中沒有明示的法律適用條款,但是其記載有明確的租約并入提單條款“租約中無論何種性質的條件、自由權和免責條款均適用于提單并約束運輸各方”,租約中的法律適用條款可用于解釋合同含義、適用范圍和合同效力,應當屬于“條件”條款,因此該并入條款措辭足夠充分,可以將租約中的法律適用條款并入提單。
關于無單放貨責任,法庭認為雖然租約中訂有可以憑保函放貨的條款,但租約中的約定僅僅是簡單的“可以”,而不是“必須”,在提單法律關系下,船東無正本提單放貨仍然構成違約。
但是本案中環球航運作為船東無需向原告交通銀行承擔違約責任,原因在于原告并不享有提單項下的訴權。本案中原告主張根據1992年英國海上貨物運輸法(COGSA 1992)第5(2)(b)條款之規定,其是“通過任何背書而占有提單”的人,因此是合法提單持有人。法庭認為該條款中的“任何背書”指的是“任何有效的背書”。
本案中,根據KOSB向船東出具的保函,一旦KOSB通過付款收到了第四號提單,其就應當將提單交還給船東,此時第四號提單本應當被視為已用過的提單或已提貨的提單,應當從貿易流通中被撤回。然而,盡管KOSB明知其已無權處理第四號提單,但仍然將提單背書,從而使人誤認為提單仍然有效,KOSB的背書行為屬于欺詐第三人的系列行為的一部分。因此KOSB的背書是無效的,并不能使背書受讓人交通銀行成為合法持提單有人。相應地,交通銀行不能基于提單合同而獲得對船東的訴權。
關于以非法手段共謀侵權之訴
法庭認為,以非法手段共謀侵權之訴的構成要件包括原告應當證明“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以危害原告或使原告遭受損害為目的聯合實施了非法行為,該非法行為已實際實施且實現了目的”。
本案中,STEVE KWAN是被告環球航運、KOSB及東馬公司的共同董事。在中間訴訟程序階段,STEVE KWAN宣誓說明了諸如第四號提單的流通經過、船東的商業操作事項(如憑保函放貨)、其一直被抄送有關船舶操作方面的通信往來、其授權KOSB付款給供貨商,授權KOSB提交信用證項下的議付單據等事項。同時,被告的其他董事也證明STEVE KWAN之外的其他董事并沒有參與任何有關環球航運的經營活動或船舶的營運活動,STEVE KWAN實際是環球航運的唯一管理人。因此,STEVE KWAN知道貨物已經被憑保函卸貨,知道為了獲取信用證項下的款項第四號提單已經被KOSB欺詐背書。
而且STEVE KWAN沒有提交任何反證來反駁對于環球航運的不利推定,因此從以非法手段共謀的角度看,STEVE KWAN的所知所想應當被視為船東的所知所想。根據同一責任原則,法庭認為STEVE KWAN的共謀行為可歸屬于被告。
盡管沒有證據證明在中廣公司(同KOSB共謀)申請開立信用證時,船東環球航運已經是欺詐銀行的共謀方,但船東(通過STEVE KWAN)已經知道了這種共謀,并允許第四號提單被提交給銀行用于議付信用證項下的款項,因此船東已經參與了這種共謀。另外,本案中船東沒有使第四號提單退出貿易流通,這也構成了疏忽,而疏忽也屬于上述構成要件中的非法行為。
法庭最終認定本案中被告船東的行為構成以非法手段共謀,因此應當向原告賠償匯票款項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