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本文利用2010年浙江、安徽、陜西三省調查數據,對中國農村學生接受中等職業教育的意愿及其影響因素進行了實證分析。研究發現,當前農村初中學生普遍傾向于畢業后接受普通高中教育,接受中等職業教育的意愿較低。多項邏輯回歸結果顯示,農村初中學生的分流意愿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學生在普通高中教育與中等職業教育之間的選擇主要受制于個人的學業成績,而家庭經濟狀況則對學生在直接就業與接受中等職業教育之間的選擇影響甚大。是否知曉國家對農村中職學生的助學金政策不會改變學生的選擇意愿。本文認為,中央政府未來應考慮逐步取消普通高中學生與中等職業學生“1:1”的招生計劃,調整對農村中等職業學生助學金的資助標準,并對“一刀切”式的資助模式進行改革。
【關鍵詞】農村學生;中等職業教育;意愿;助學金政策
【作者簡介】黃斌、徐彩群,南京財經大學財政與稅務學院;姜曉燕,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
【原文出處】《中國農村經濟》(京),2012.4.47~56
一、引言
在中國,中等職業(下文簡稱“中職”)學校主要由中專學校、職業高中、技工學校和成人中專四類學校構成,中職教育與普通高中教育(下文簡稱“普高”)同屬于高中教育階段。自改革開放以來,為順應外部經濟制度環境的變化,滿足經濟發展對中等職業技術人才的需要,中職教育歷經多次變革,規模不斷擴張。發展至今,中職在校生人數已超過2000萬人,是改革開放初期時在校生人數的3倍。在過去的30年間,中職教育發展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1978~1985年)。這一階段改革主要以調整“文革”時期的職業教育結構作為主要目標,突出中職教育應不斷提高教育質量、為經濟發展輸送更多中等技術人才的作用。為此,政府關閉了大量教育質量不高的半工半讀學校和農村成人職業教育學校,同時增加了由政府主辦的中專學校和職業高中的數量與招生規模,并且逐漸形成了延續至今的以中專與職業高中為主的中職教育體系。
第二階段(1986~2000年)。1991年,國務院印發《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決定》,提出未來十年要大力發展職業教育,擴大中職教育的招生規模,使全國高中階段中職在校生人數超過普高。與此同時,政府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推廣九年制義務教育,普及普通初中教育,削減職業初中的教育規模,將普職分流延后至高中階段。
第三階段(2000年之后)。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隨著中專生畢業包分配制度的取消、高等教育招生規模的加速擴張以及中職教育自身教育質量的下滑,中職教育逐漸喪失了對優質生源的吸引力。“好”學生上普高,“差”學生上中職,成為社會民眾的普遍認識。初衷良好的選擇性分流機制變成了一種淘汰性分流機制(邢暉,2005)。在精英教育的大眾情結下,學生和家長越來越偏向于選擇普高教育,中職教育體系的學生規模不斷萎縮。2004年,中職在校生人數占高中階段在校生總人數的比重不足40%,與2000年相比下降了10個百分點。為扭轉這一趨勢,自2005年起,中央政府一方面在政策上規定普高學生和中職學生的招生比例應大體為1:1,并按此比例向地方下達招生任務;另一方面實施對中職學生的助學金和減免學費政策,以吸引更多學生特別是農村學生接受中職教育。在一系列政策的努力之下,中職在校生規模開始逐步回升,但現實情況仍不容樂觀。有報道指出,當前中職教育對于學生和家長仍不具有吸引力,中職學校招生困難現象依然普遍存在,且日趨嚴重。教育部每年下達到地方的中職招生任務在許多省份都無法完成。如何以一定的政策措施切實提高中職教育的吸引力,扭轉招生規模不斷萎縮的不利局面,已成為當前中職教育發展面臨的首要問題。
初中學生畢業后的分流意愿及其影響因素在國際學界一直是一個頗受關注的議題,相關文獻已有相當數量的積累,特別是針對發展中國家的研究。國外經驗研究結果顯示,學生初中畢業后的教育選擇確實會受到諸如學生學業成績、家庭社會經濟狀況以及居住地特征等因素的影響(Moenjak and Worswick,2003;Aypay,2003)。在多數研究中,學業成績對于學生的教育選擇都顯現出較高程度的影響(例如Smith,1992;Dustmann,2004)。亦有不少研究結果顯示,學生的教育選擇與其家庭社會經濟狀況存在一定的相關關系,例如,父母的受教育水平通常與其子女選擇普通教育的可能性呈正相關關系(Dustmann,2004)。此外,初中學生的分流意愿還可能受到制度和社區環境因素的影響。有研究曾發現,在以職業教育為主導和以普通教育為主導的兩種中等教育體系下以及在不同的社會人文環境下,學生的普職分流意愿會有明顯的差別(Kauppinen,2008;Busemeyer,2012)。
國內學者對學生的教育選擇及其影響因素的研究大多集中于高等教育領域,關注農村學生接受中職教育意愿的實證研究數量較少。例如,宋映泉等(2011)利用西部某省國家級貧困縣農村初中二年級學生的調查數據展開分析,發現父母受教育程度與家庭收入水平對學生選擇中職和普高的分流意愿并不具有顯著影響。這一結果與國際一般經驗發現并不相符。另有少量研究對北京、浙江和江西學生的普職分流意愿進行過調查,發現中央對中職教育的財政資助政策雖然間接地降低了家庭的教育成本,但仍不能提高初中學生對職業教育的需求,父母職業為非農的學生入讀中職學校的可能性顯著低于父母職業為農業的學生(姜星海,2002;李蘭蘭,2009;陳勝祥,2009)。
總體來看,以往國內研究在取樣上大多僅局限在某一市或省,樣本缺乏代表性;另有部分研究在計量方法選擇上存在較為嚴重的問題,例如將學生畢業后的選擇這一類別變量作為連續型因變量進行多元線性回歸。有鑒于此,本文將在以往相關研究的基礎上,利用最新的三省調查數據,采用一定合理的計量方法就以下問題展開實證分析:①當前中國農村初中學生對于就讀中職學校具有何種意愿?②農村初中學生接受中職教育的意愿會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以及怎樣的影響?
二、數據、模型與方法
(一)數據來源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農村教育研究與培訓中心和莫斯科國立高等經濟學院合作進行了一項國際比較研究項目“轉型國家職業和技術教育促進農村發展國別政策比較研究——中國和俄羅斯:政策應對和創新實踐”。為了解當前中國農村學生對中職教育的需求狀況以及中職學生未來可能的勞動力遷移與職業發展前景,中方課題組于2010年11月~12月采用分層抽樣方法,先從東部、中部、西部地區各抽出浙江、安徽、陜西三省,在每個省抽取1個縣,在每個縣抽取1所初中和l所中職學校進行了入校調查,共有6所學校1876名農村初中與中職學校的學生及其家長接受了問卷調查。調查涉及被訪學生的個人特征、家庭背景、教育與就業規劃等多方面的內容。在被訪學生中,初中學生(三年級)957名,中職學生(二年級)919名。本文主要利用初中學生數據,并結合中職學生數據中的部分信息進行分析。在初中學生樣本中,浙江、安徽和陜西的樣本分別占33.2%、33.4%和33.4%。
(二)農村學生普職分流意愿的影響因素及其測量
1.學生學業成績。影響學生教育選擇的因素有很多,學業成績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因素,尤其是在強調教育績效與精英選拔的教育體制中,學業成績對于學生教育選擇的影響往往是具有決定性的。目前,中國普高與中職學校之間以學生學業成績為導向的分流趨勢十分嚴重,因此,學生學業成績對農村學生的普職分流意愿具有重要影響。
為測量學生學業成績,課題組在問卷中詢問了被訪學生在本校同年級中的學業成績排名情況,并以此將學生分為三類:成績排名在前30%的學生為成績中上水平者,成績排名在前31%~50%之間的學生為成績中等水平者,排名在前50%之后的學生為成績中下水平者。
2.家庭社會經濟狀況。以往有大量的實證研究指出,家庭社會經濟狀況與學生的教育選擇以及未來的教育成就與經濟收入有著密切的關系(Cdeman,1988;Smith,1992;陸根書,2006;魏建國等,2009)。家庭社會經濟狀況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政策性變量(poliey vari~able),它在實證模型中的參數估計結果可以為政府一些政策的制定與實施提供經驗證據。例如,如果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學生的教育選擇與受教育機會確會受到家庭經濟狀況因素的負面影響,那么,政府便可以通過一定的干預政策({列如實施針對貧困學生的助學金政策)來提升教育公平水平。
本文將家庭收入與財產以及父母受教育程度作為衡量家庭社會經濟狀況的指標。課題組在問卷中詢問了學生父母的受教育程度、學生父母近三年來的年收入水平以及家庭經濟收入在當地處于何種水平,并詢問家庭是否擁有電腦、小汽車、城鎮住房、空調等15項資產。
3.家庭社會資本。在這里,社會資本反映的是家庭可從親戚與朋友處獲得的有助于其子女就學與就業的社會網絡資源,此種資源可能會對學生的學業成績與學業完成度產生影響,進而直接或間接影響學生的教育選擇。這一結論在以往不少研究中都曾得到驗證例如(srael et al.,2001;鐘宇平、陸根書,2006)。
對于家庭社會資本的測量,課題組在家長問卷中設計了如下問題:“您能從親戚和朋友那里獲得以下哪些幫助(可以多選)?”可選項為:①實現就業或升職;②為自己或親戚朋友爭取到優質的醫療服務;③把(您的或親戚朋友的)孩子送到好的學校就讀;④從親戚或朋友那里借到錢,或其他生活援助;⑤幫助沒有住宿條件的孩子解決住宿問題。筆者認為,農村家庭擁有的社會網絡資源對子女就學和就業所起到的幫助作用大多表現在以上五個方面,它們應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家庭所擁有的社會網絡資源的狀況。
4.財政資助。與物質產品消費相似,個人在進行教育消費與投資選擇時同樣面臨著信息非對稱與非完美方面的約束(Hanushek,2002)。有研究表明,學生的教育選擇會受制于個人對相關教育市場與政策信息的了解程度(占盛麗,2008)。如前所述,中央針對農村中職學生的助學金政策已實施多年,然而現實中,到底有多少農村初中學生知曉這一資助政策?知曉該政策是否會顯著提升農村學生對中職學校的就讀意愿?為此,課題組在問卷中詢問被訪學生是否知道國家有向農村中職學生提供助學金的政策。如果該資助政策有效,那么,知曉這一資助信息的學生接受中職教育的意愿應高于不知曉這一資助信息的學生。
5.其他因素。除上述因素外,受教育機會上的男女性別差異亦是以往相關研究時常考慮和控制的因素。同時,在中國農村,兄弟姐妹數量的增多通常會降低學生個人從家庭中所分配到的教育投入,進而對學生未來的受教育機會及其就業選擇產生一定的影響。此外,身處不同地域的學生也可能因地域間在經濟發展狀況、自然與人文環境及其他地域特征等方面的差異而對中職學校表現出不同的就讀意愿。
(三)模型構建和變量說明
在問卷中,課題組詢問被訪學生如下問題:“你初中畢業后想要做什么?”可選擇的答案有:①接受中職教育;②接受普高教育;③直接就業。由于以上三種選擇為無序的多類別變量,因此,本文采用多項邏輯回歸(mttltinomial logistic regression)進行分析。根據多項邏輯回歸方法,當因變量有j類別結果時,需將其中的某一類結果作為參照結果,并將這一類參照結果與其他類別結果兩兩相對比構建出j-1個方程進行回歸分析。在本文研究中,初中學生畢業后可能的選擇有三種,本文以接受中職教育這一選擇作為參照結果,所構建的多項邏輯回歸模型如下:
Ln(oddsj)=aj+∑βij×xij+εij (1)
(1)式中,j=2,3,因此,(1)式實際上包含有兩個邏輯回歸方程。因變量為幾率的對數值,幾率(oddj=p(y=j)/p(y=1),j=2,3)分別表示農村學生初中畢業后就讀普高與就讀中職學校概率的比值以及直接就業與就讀中職學校概率的比值。將(1)式兩邊同時取指數,自變量回歸系數βi轉換為eβi,eβi解釋為自變量每變化1個單位所引起的幾率值變化的倍數。
(1)式中自變量包括學生學業成績、家庭收入、家庭財產、父母受教育年限、家庭社會資本、財政資助信息和其他一些控制變量。模型中各自變量的含義、賦值與統計描述情況參見表1。
三、農村初中學生就讀中職學校意愿的實證分析
(一)農村初中學生接受中職教育的意愿
從樣本中農村初中學生的分流選擇來看,選擇直接就業的學生比例最小,僅為10%,多數學生仍希望初中畢業后能繼續升學,接受普高或中職教育。選擇普高的學生比例達到71.2%,遠高于選擇中職的學生比例(18.8%)。這表明,雖然當前農村初中學生對高中階段教育具有很強的需求,但此種需求主要表現為對普高教育的需求,他們對中職教育的選擇意愿相對較低。
一般認為,學業成績好的學生對于接受普高教育具有較強的意愿,而學業成績差的學生就讀中職學校的意愿則相對較高。然而,根據學生學業成績與其畢業后選擇之間的交叉對比分析結果(見下頁表2),本文發現,樣本中無論學生學業成績如何,愿意就讀普高的學生比例總是最高的。即便在學業成績處于中下水平的學生中,選擇普高的學生比例仍達到四成。這一結果再次反映出當前農村學生對于普高教育有著普遍而強烈的意愿。
在打算初中畢業后接受中職教育的學生中。多數傾向于就讀信息技術(24.5%)、醫藥衛生(14.4%)和師范專業(13.7%),僅有1名學生愿意就讀農業專業。雖然中央政府自2009年開始免除公辦職校中涉農專業學生的學費,但在當前中國農業就業與收入劣于工業和服務業的形勢之下,農村學生對于涉農專業仍無太大的興趣。從短期來看,此項免除學費政策的效果并不明顯。在那些畢業后計劃就讀中職學校的初中學生中,有半數以上表示不愿意在本地就讀中職學校,而愿意到城市就讀;有將近80%的學生選擇未來中職學校畢業后到縣城、大城市或外地就業,而不愿意留在農村。多數學生表示,在城市能接受到更好的職業教育,有更多的機會可以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掙更多的錢,盡管在他們之中有很多人認為在農村生活要比在城市更適宜。
此外,在選擇中職學校的初中學生中,有將近80%的人以“學一門技術,以便將來好找工作”作為自己選擇中職學校的首要理由,以“對中職教育感興趣”作為首要理由的人數比例不足9%。相比之下,在選擇普高的初中學生中,以“更好地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作為自己選擇普高的首要理由的人數比例達到40.29%。通過這一比較可以看出,與選擇普高相比,農村初中學生選擇職業教育的主動性動機明顯不足。
(二)農村初中學生就讀中職學校意愿的影響因素分析
1.模型估計結果。模型估計結果整體在0.01水平上通過了對數似然比檢驗,邏輯回歸常用的各項擬合優度指標值在0.28~0.43之間,模型估計結果的預測精確度亦在80%以上(見下頁表3)。這些指標表明,農村初中學生畢業后的求學與就業選擇確會受到模型中所包括的自變量一定程度的影響。
2.估計結果分析。在諸多自變量中,學業成績對于農村學生普職分流選擇的影響最為突出。首先,根據次第加入各自變量的實驗模型的估計結果,學業成績變量對于模型整體擬合優度的貢獻率接近50%遠高于其他自變量的貢獻率;其次,學業成績對于農村學生在普高與中職學校之間的選擇具有顯著影響,且估計系數較大。依據估計結果,學業成績越高,個人就讀普高的可能性越大。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在同年級學生中學業成績排名前30%的學生就讀普高(相對于中職學校)的幾率值是學業成績排名50%后學生的36倍,而學業成績排名前31%~50%的學生就讀普高的幾率值是排名50%后學生的4倍以上。由此可見,學業成績是農村學生進行普職選擇時首要考慮的因素,普職分流實際上就是一種基于學生學業成績的選拔與淘汰分流機制。此外,學業成績對于學生在就業與中職學校之間選擇意愿的影響不顯著。這表明,在吸引優質生源方面,中職不僅不如普高,而且與直接就業相比亦無明顯優勢。
家庭收入、家庭財產與父母受教育年限這三個反映家庭社會經濟狀況的變量對于農村初中學生畢業后的分流意愿具有不同的影響。父母受教育年限對于學生在普高與中職、就業與中職之間選擇的影響均非顯著,而家庭收入與家庭財產變量不僅影響顯著,而且影響程度較高。對于學生在普高與中職之間的選擇意愿,家庭收入水平的影響系數為負,且該系數值隨家庭收入水平的上升而遞減。也就是說,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家庭越富有,學生越傾向于就讀中職學校;而家庭越貧困,學生越傾向于就讀普高。家庭財產變量的估計結果同樣表明,家庭擁有的高價值資產越少,學生就越傾向于就讀普高。之所以有此結果,可能是因為對于富裕家庭的學生來說,他們天生就擁有較好的經濟條件、較高的社會地位和較豐富的社會網絡資源,未來發展的出路很多,因此也就沒有動力將升讀普高進而就讀優質大學視為自己實現社會經濟地位升遷的唯一路徑。相比之下,貧困家庭學生因無其他可資利用的升遷資源,唯有依憑教育來謀求自己未來的發展,因此在意愿上更加傾向于就讀普高。對于學生在就業與中職之間的選擇意愿,大多數家庭收入變量亦呈現出顯著的負向影響。這意味著家庭越貧困,學生越傾向于畢業后直接就業而非繼續接受中職教育。來自家庭經濟收入方面的壓力可能會促使農村貧困家庭學生在進入普高無望的情況下選擇初中畢業后直接就業。
家庭所擁有社會資本的多寡對于農村學生在普高與中職之間的選擇意愿無顯著影響,但對于他們直接就業與接受中職教育之間的選擇意愿具有顯著影響。估計結果顯示,家庭社會網絡資源越豐富,學生越有可能選擇初中畢業后直接就業。可以想象,如果學生個人對于中職學校畢業后未來的就業和收入前景沒有一個良好的預期,并且家庭當前所擁有的社會網絡資源又能夠幫助他們在初中畢業后尋找到一個較好的工作機會,他們自然會傾向于在畢業后選擇直接就業而非接受中職教育。
財政資助信息無論是對學生在普高與中職之間的選擇意愿;還是對學生在就業與中職之間的選擇意愿,均未表現出顯著影響。依據之前的估計結果,家庭收入水平對于學生的選擇意愿具有顯著影響,那么,是否知曉政府財政資助信息的學生在就讀中職學校的意愿上應呈現出顯著的差別,但本文的估計結果卻顯示,學生是否知曉財政資助信息并不會改變其選擇意愿。之所以有此現象,可能是因為當前政府對中職學生的財政資助數額仍處于偏低水平,還不足以有效改變學生的選擇意愿。在中職學生樣本中,有70.6%的學生反映,當前1500元,年的助學金標準不能滿足他們基本的學習和生活需要。此外,2009年政府開始對農村貧困家庭和中職涉農專業學生實施減免學費政策,但享有這一資助的學生比例較低,中職學生樣本中僅有13.5%的人曾獲得過學費減免。
男女生在普高與中職學校之間以及就業與中職學校之間的選擇意愿上均無顯著的差異,而兄弟姐妹數量對農村初中學生在畢業后直接就業湘對于中職學校)的選擇意愿在0.1水平上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家庭子女數量越多,在子女養育與教育方面負擔越重,單個子女從家庭可能獲得的財力支持越少,因此越傾向于初中畢業后直接就業。
在地區間的比較中,安徽和陜西兩省初中學生就讀中職學校的意愿無顯著差異,而浙江學生就讀中職學校的意愿則明顯高過陜西學生。依據地區變量的估計系數測算,浙江學生相對于就讀普高和直接就業選擇就讀中職學校的幾率值分別是陜西學生的4.7倍和3.8倍。作為沿海發達地區,浙江經濟發展水平遠高于安徽和陜西,對技術工人需求較大,社會重商親商的氣氛濃厚,個人尋職與經商的機會較多,因此,浙江學生就讀中職學校的意愿相對較高。
四、總結與討論
本文基于浙江、安徽、陜西三省957名農村初三學生的調查數據,并結合中職學生調查數據中的部分信息,應用多項邏輯回歸方法,就當前中國農村學生就讀中職學校的意愿及其影響因素進行了實證分析,得到了一些具有政策價值的研究結論。
首先,當前中國農村地區初中學生對高中階段教育有很強的需求,但此種需求主要表現為對普高教育的強烈需求,農村學生接受中職教育的意愿依舊偏低。僅有不足1,5的被訪初中學生表示畢業后愿意接受中職教育,且多數學生選擇中職教育的主動性動機不強。與農村初中學生當前持有的此種選擇意愿和偏好結構相比,中央政府制訂的普高學生與中職學生“1:1”的招生任務明顯過重。“1:1”的招生計劃實際上是人為地將不具備足夠競爭力的中職教育放置在一個與普高教育相互競爭、搶奪生源的地位上。為此,政府應考慮未來逐步取消普職招生規模大體相當的計劃,將政策目標的重心轉向如何通過一定的政策措施,切實提高中職教育質量,以吸引更多原本打算初中畢業后直接就業的學生回到學校繼續接受中職教育。
其次,農村學生在普高與中職學校之間的選擇意愿主要受個人學業成績的影響,而在直接就業與中職學校之間的選擇意愿則主要受制于家庭經濟狀況。這一結果為當前實施的農村中職學生財政資助政策提供了直接的經驗支持。因為家庭經濟收入對農村學生就讀中職學校(相對于直接就業)的意愿具有正向影響,所以,可以想見,政府的財政資助應能通過減輕農村家庭中職教育成本負擔來提高那些入讀普高無望且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接受中職教育的意愿,從而吸引他們在初中畢業后接受職業教育而非過早地進入勞動力市場。近來有新的經驗證據表明,中國農村職業教育的個人收益率并不低于甚至高于普通高中教育的收益率潢斌、鐘曉琳,2012)。因此,在保證職業教育質量的前提下,政府通過一定的財政資助,減少學生因家庭經濟原因而放棄就讀中職學校的可能性,不僅有利于農村居民收入增長,還能縮小當前農村內部收入差距。在教育對于家庭成員職業獲取與收入水平的代際傳承具有重要影響的狀況下(郭叢斌,2009),此種財政措施亦有助于改善農村家庭收入的代際非公平。
最后,本文研究還發現,是否知曉國家助學金政策對于農村學生初中畢業后的選擇意愿并無顯著影響。本文認為,這一結果可能與當前政府對中職學校的財政資助標準偏低有較大關聯。依據中職學生樣本數據以及其他相關調查數據,農村學生就讀中職學校的直接成本和間接成本總和為17761元/年與這一家庭成本負擔水平相比,1500元/年的助學金標準確實偏低,需進一步提高。在確定資助標準時,中央政府還應充分考慮地區間農村家庭收入的差異。目前,中央政府對各省農村中職學生的助學金數額按照同一標準發放,而不同省份農村家庭的中職教育成本負擔比例卻存在較大的差異。如表4所示,雖然中職教育的家庭成本在各調查省之間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但農村家庭收入差距卻很大,這直接導致了農村家庭的中職教育直接成本負擔比例在省份之間呈現較大的差別。西部陜西省農村家庭的平均中職教育直接成本負擔比例高達41.3%,是東部浙江省的近2倍。
為此,政府應充分考慮地區間中職教育成本與農村家庭收入差異,改變當前“一刀切”的資助模式,提高中西部地區的助學金標準,給予來自不同地區和不同家庭的農村學生以有差別的資助待遇,以提升助學金政策的縱向公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