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向世界的臨安龍

壬辰年末，退休已經6年的臨安市文化館的程行成天還是和上班一樣忙著民間藝術的指導：正給昌化鎮一個村創排《神龍三變》，同時又給太陽鎮一個村創排《九龍鬧山林》。

我認識程行多年，知道他是臨安的知名人物，許多鄉鎮都爭著特聘他為文化顧問，搶著請他去指導排練節目。而程行確實不負眾望，創編一個成功一個。

今年66歲的程行還在上班時一部分工作就是輔導全市各村文化活動，退休后更是一門心思地為農民排節目。遺憾的是幾年前程行不幸小中風，眼下編舞蹈做動作不大方便。好在已經有了接班人：“長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李文杰比我以前搞得更好。”

李文杰大學畢業后，跟著程行一直在市文化館民間藝術室輔導農民文化。努力工作的李文杰2010年4月被提拔為副館長，2012年又當上了館長。程行說起來就高興的原因，是看到民間藝術后繼有人。

龍是中華民族的精神信仰和圖騰。中國人向來自稱是龍的傳人。

臨安，歷史悠久、文化燦爛。臨安也是五代十國吳越國王錢镠的出生地和歸息地。傳說錢鏐出生時有龍橫空出世。建國后錢鏐重視農桑，興修水利，使吳越國富甲東南。在百姓心目中錢王就是祀福永吉的龍，于是臨安世世代代流傳著以感恩錢镠王為主題的傳統節目，每逢節慶必以舞龍祈求平安，形成了以“臨安龍”為代表的民間表演藝術。

程行創編的民間表演藝術不少都和龍有關—臨安水龍、橫畈竹葉龍、龍騰獅躍、樂平蠶龍、朱村竹龍、桑葉龍、神龍三變、九龍鬧山林……

早在2004年，杭州市政府頒發“杭州文藝突出貢獻獎”，程行是獲獎者之一。第二年，程行又被評為全國文化系統先進工作者。

程行說，民間藝術需要創新，只有創新才能跟上現代社會的節奏。

2008年9月26日，臨安市政府為程行在臨安舉辦個人藝術回顧展。包括我在內的一行人專程從杭州趕去祝賀。

我在現場看到，有很多挽著褲腳、鞋上沾著泥水的農民冒雨趕來看展覽。他們站在一張張照片一幅幅字畫前不時發出驚嘆聲：“想不到程老師創作了這么多的好東西。”農民喜歡，程行感覺自己的付出就有價值。

說到摯愛的民間藝術，程行那張略帶疲倦的臉立刻眼角眉梢都是笑。三十多年來，他創作的戲曲作品達40萬字，獲省市一、二等獎以上達22次，就說以他為主創編的《臨安水龍》，當年獲杭州市民間藝術展演表演金獎、最佳道具獎；同時參加“第五屆中國國際民間藝術節”，在26個國家的激烈競爭中獲國際友誼金杯獎；2003年被浙江省人民政府列入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重點保護項目；2004年9月獲第十三屆全國群星獎；2005年9月獲全國民間表演藝術大賽金獎……

我笑著對程行說：“程老師，你領獎領得手發酸哦。”

程行卻告訴我，所有這些獎項都不如參加法國尼斯狂歡節讓他開心。

水龍駕云游法國

在蕩氣回腸的號子聲里，一條很長很長的金龍橫空出世。瞬間這條金龍突然變成身披藍綢、翻江倒海的水龍，只見它戲水搏浪、吸水噴霧、普降甘霖……這是2003年春天《臨安水龍》參加中法文化年活動在尼斯演出的精彩場面。

7場精彩的表演，贏得數十萬名觀眾的陣陣喝彩。5日，尼斯狂歡節閉幕式上，近100個表演隊依次入場，豪情奔放的臨安水龍表演隊被安排在前面。《臨安水龍》把狂歡一次又一次推向高潮。眾記者紛紛搶拍舞龍的精彩畫面，《尼斯日報》頭版頭條刊登了《尼斯狂歡節成了中國龍的狂歡節》，另有以“中國龍獅，轟動尼斯城”為題的報道文章，并配大幅照片。

在地中海海濱尼斯舞動水龍的，是臨安市三口鎮的十幾位農民。而構思創意都來自程行。想當初，程行在家里研究水龍，經常三更半夜像著魔似的不睡覺，在創作《臨安水龍》歌詞時，程行寫了好幾種，哼唱時感覺不大順口。他借鑒以前聽過的“船工號子”，便信手拈來：“水龍入江年景好，龍降恩澤祥云飄。駕起龍舟煞格里地搖，搖出一條金光道。”舞龍農民唱起來瑯瑯上口，十分喜歡。

程行摯愛這條水龍。根據民間傳說和習俗，由他精心創編的龍全長50米，共有17節。整套表演由金龍出世、金龍變水龍、水龍變龍舟三大板塊構成。它突破了繡珠戲龍傳統套路的束縛，從遨游天空、戲水搏浪，到普降甘霖、五谷豐登，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中國水龍的精、氣、神，寓意深刻，創意獨特，填補了中國龍舞家族的空白，豐富了絢麗多姿的中國龍舞文化，堪稱民間表演藝術絕活。

《臨安水龍》在國外表演時經常讓老外很癡迷很瘋狂，這種瘋狂又反過來點燃國內對民間藝術的熱情。之后，因了品牌效應，更多的人在更多的地方看到了這條動作遒勁、造型雄渾、色彩變幻莫測、氣勢恢弘的“臨安水龍”。

生肖屬豬的程行，2005年收了年輕人李文杰搞民間藝術創編。程老師覺得他喜歡蹦蹦跳跳，就多了幾分中意，心想民間藝術很需要這樣的年輕人。

有人對我說，程老師雖然創編了不少和龍有關的節目，但他的專業并不是舞龍。而李文杰在大學是專門學舞龍的。

后來采訪李文杰我才知道，他畢業于湖南邵陽學院社會體育專業，課程中確實有舞龍舞獅這樣的民俗體育。在校期間，李文杰參加了首屆全國大學生龍獅比賽并獲得金獎。這樣說來，李文杰倒真是舞龍科班出身。

李文杰比程行足足小36歲。之后的這些年，一老一少兩位民間藝術工作者，為了家鄉以“臨安龍”為代表的民間藝術，嘔心瀝血，傾情投入。2006年他們一起創編了民間藝術新節目《龍騰獅躍》，一起把“臨安龍”再次舞出國門。

龍騰獅躍到捷克

說起捷克之旅，程行和李文杰記憶猶新：“我們舞龍的照片上了布拉格報紙的頭版頭條！”2007年8月14日至9月4日，應捷克民俗協會邀請、受中國舞協委派，程行和李文杰以中國臨安青山民間藝術團成員身份，帶著他們創編、參演的《龍騰獅躍》《八戒背公婆》《臨安響竹》等節目，遠赴捷克，代表中國參加國際民間藝術節。

兩萬五千公里行程、27場演出，還有上自捷克總理、下至平民百姓的一片叫好和數不清的掌聲，成了程行和李文杰捷克之行的最深刻記憶。而讓他們勾想起以往的，就是傾注了兩個人極大智慧和心血的《龍騰獅躍》。

《龍騰獅躍》源于程行老家臨安市青山湖鎮朱村的民間傳說：吳越國時，朱村舞龍隊和鄰村舞獅隊發生爭斗鬧出人命。吳越國王錢镠得知后，下旨把龍獅合二為一就有了“龍騰獅躍”這一傳說。

傳說動人。但是要把傳說演化成動作造型，并且舞得起來又很好看，這讓程行和李文杰動足腦筋。

程行有創意，有構思。但畢竟那時已年近花甲，編動作做示范腿腳不大利索。年輕力壯身手敏捷的李文杰正好把大學的專業知識派上用場。龍動作關鍵在騰空，獅動作關鍵在跳躍。而獅子上躥下跳的速度，龍頭龍尾擺動的快慢，都必須合著激越歡快的節奏。

程行記得，奔波一天半，他們首站來到捷克中部城市舒貝爾克。大家還來不及調整時差，就驅車2個小時趕到斯坦堡演出。李文杰舞龍頭。龍變獅。獅變龍。龍獅共舞。變幻莫測的《龍騰獅躍》成了最受歡迎的壓軸戲。在克魯普濟，在葉塞尼克，在布羅多夫……每到一處都迷住了捷克觀眾，不少人看過一遍還要看第二遍。

8月18日，是藝術節組委會專門設定的“中國文化日”。這是那屆國際民間藝術節上唯一以國家命名的文化活動日。“臨安龍”表演隊成了當天唯一登上主席臺接受市長接見的表演隊。

龍獅表演隊一路行進，原定5個表演點翻一番變成10個。街道上、窗臺邊、酒吧前，到處是豎起大拇指的觀眾。下午和晚上，藝術團又進行了3場演出，雖然演員們都很累，但心里卻無比自豪。程行口袋里帶了不少藥，經常是演出前先吃藥。在捷克程行還是演豬八戒，但是“背媳婦”變成“背公婆”。

據程行回憶，演出很受歡迎，僅《龍騰獅躍》6分鐘的表演就有11次掌聲之多。中國民間藝術是第一次到捷克，受到各界熱切關注，捷克共和國總理多波拉內克開懷大笑，一手握著演員的手，一手豎起了大拇指。布拉格市市長等政府官員看了演出也大聲說好。

龍飛鳳舞德意志

第27屆歐洲民間藝術節2010年8月7日在德國石荷州的荷斯坦城開幕。這是歐洲大陸最古老的民間藝術聚會之一，被認為是歐洲各地民間藝術之匯聚地。來自中國、德國、意大利、葡萄牙等26個國家的民間藝術表演團體進行了兩周的展示。包括李文杰在內的臨安龍鳳表演藝術團代表中國參演，他們表演了《五鳳朝陽》《中國水龍》《畬山茶歌》等節目。而5只鳳凰的二十幾位表演者，都是臨安太陽鎮土生土長的婦女。她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走出國門，向世界展示中國民間最淳樸的藝術，并且獲得了好評。

時任臨安市文化館副館長的李文杰用心對傳統“五鳳”進行改革創新。根據出國演出需要，雖然仍用舞蹈表現紅黃藍綠粉5只色彩艷麗的鳳凰，但12個人的祥云不再出現，舞臺就需要重新調度，鳳凰的動作銜接也要更加緊湊。民間藝術的絕妙創意亟需道具來體現鋪陳。撐起鳳凰的桿子都需要能屈能伸可以收縮，鳳凰的身體和尾巴也必須可以折疊。說說簡單，做起來卻有一定難度。好在老師程行也來幫助出謀劃策，最后難點問題都解決了。飛到德國的五鳳朝著太陽嘴噴彩帶、歡快飛翔，表達人們對吉祥美好生活的祝福和祈盼。

大千世界，美麗中國。相比走出國門舞向世界的臨安水龍、龍騰獅躍、五鳳朝陽等，更多的民間藝術享受者還是中國老百姓。

李文杰雖然不過而立之年，卻對民間藝術有極強的責任感。立足家鄉臨安這塊非物質文化遺產寶地，他覺得有很多要創新，要突破。2010年6月，在第五屆杭州市民間藝術展演中，李文杰創編的《化龍》獲金獎，次年又獲浙江省廣場舞蹈大賽銀獎和第十屆中國民間文藝山花獎舞龍大賽銀獎。2012年6月，李文杰創編的《橫街辮辮龍》獲杭州市第六屆風雅頌金獎，之后參加2012全國舞龍邀請賽獲銀獎。近年來，他帶著《臨安水龍》《五鳳朝陽》和《化龍》等民間藝術參加對外文化交流活動達60余場次……

舞龍的隊伍中有沒有程行、有沒有李文杰的身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民間藝術的生命年輪。

程行、李文杰等民間文化藝術工作者的創新隨處可見。民間藝術匯聚各種活力在脈動、在變化、在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