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見證著近現代中國社會的變遷,大上海的繁華與時尚,讓世人對她流連忘返,“海派文化”已經成為了極具特色的中國文化之一。在城市快速發展的時代,我們接納了無數來自于國內外的優秀文化,并且讓它們融于神奇的“魔都”文化中。
時間,總是那么讓人容易忘記過去,也會讓人對未來充滿幻想。不過,未來總是建立在歷史的基礎之上,是歷史的沉淀和發展才讓未來變得如此讓人翹首企盼。可曾記得,弄堂中的吆喝調和叫賣聲伴隨著我們度過了一個個平凡的日子;田間的山歌讓我們的祖先忘卻了勞作的疲乏;響徹黃浦江兩岸的號子激勵著無數來滬打工的人們忘我地搬運……人口的遷徙、城市的發展,讓這些耳熟能詳的旋律逐漸蒙上了歷史灰塵,拂去那些塵埃,我們能發現,這些根植于上海鄉土的音樂文化其實并沒有消失,只是認識他們的人群正在減少罷了。
青浦,在崧澤文明遺址上出土過距今約六千余年前的人類頭蓋骨化石,被譽為“上海第一人”。悠久的歷史,璀璨的稻作文明,讓這里成為了田山歌的故鄉。根據史料的記載,清末民初,青浦、金山、松江、奉賢等地的村落中,幾乎都有田山歌的演唱班。
青浦地區的稻作區,讓田山歌的生存環境更為優越。田山歌國家級傳承人張永聯老人說,在當年田間勞動時,山歌一起,大家就你追我趕,除了要接上山歌外,更要鼓足干勁,手上的活也不能落于人后。而休息的時候,唱著山歌,既能解乏,又能向喜歡但又不便直接表白的姑娘表達愛慕之情。這也就讓田山歌的歌詞充滿了當地的勞動與生活常識,又有了傳情達意之用。
田山歌的體裁大致可以分為“大山歌”和“小山歌”兩種。“大山歌”如現在常見的“一領眾和”的形式;“小山歌”則以獨唱和對唱為主。我們有幸在青浦練塘鎮聆聽了張永聯老人親口演唱的“大山歌”《五姑娘》,悠揚婉轉又拗口的曲調、豐富而即興的裝飾音讓人為之一震。和者的演唱更為奇特,現代的合唱強調音準,尤其是和聲中各個聲部的音準,而田山歌的“和”的部分恰恰與此有悖,但更具韻味。限于每個歌者不同的嗓音條件所能達到的音高不可能完全一致,就產生了猶如產生微分音效果的“和聲”,這些“飄忽不定”又即興跟上的音調,在與領歌者的聲調中交相輝映,形成了獨特的聽覺震撼。如果說,西方的合唱給人以規整、有目的的和聲進行之感,那上海的田山歌則是充滿了自由、隨性和機敏。雖然在記譜上可能對專業的音樂研究者會產生相當的困難,但這不正就是我們尋遍千萬里,卻近在咫尺的“原生態”嗎?
當我們在電視和網絡上為來自各地的“原生態”歌手加油鼓勁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在身邊去尋找那些和我們有著共同文化背景,并且屬于上海本土的“原生態”。對于上海人而言,其實并不難,簡單的回眸一顧,便可尋得。
同樣,曾經商賈云集的“十六鋪碼頭”,擁有一百五十余年的歷史,在時代的變遷中如今已經成為了外灘一個著名的景點。對于上海人而言,一個“十六鋪”代表了他們心中對“上海港”所有的記憶和驕傲。
曾幾何時,黃浦江兩岸的碼頭船來船往、客貨不絕,這也奠定了上海這一中國第一大港的基礎。對于眾多上海的港口中“人”的記憶,老上海人應該不會忘記,除了匆忙趕路的客商之外,更有一群整天忙碌的人——碼頭工人。
熱火朝天的搬運工作需要提神鼓勁的口號,搬運沉重的貨物需要整齊劃一的口令,在這樣的一些原因的共同作用下,碼頭號子也就應運而生。
碼頭工人這種“粗活”曾經都由一些來自上海之外的人或本地破產的小生產者和農民來干,但這無意之中卻為碼頭號子的多元化呈現提供了一個平臺。現如今,對碼頭號子的演唱幫派分類還是延續了過去的名稱,如蘇北幫、湖北幫、寧波幫、山東幫和本幫等等。看似簡單的旋律,其實代表著不同的工種,在號子的名稱上也有非常直觀的體現,如杠棒號子、搭肩號子、掮運號子、堆裝號子、扁擔號子、起重號子等。
筆者曾經有幸拜訪過碼頭號子唯一健在的第一代“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程年宛老人,聆聽他對碼頭號子的演唱和解讀。老人家雖然已84歲高齡,但毫不失當年的魁梧和氣魄,一張口聲如洪鐘,磅礴的氣勢著實讓人一驚,鏗鏘有力的聲音仿佛讓人置身于碼頭上熱火朝天的人群中。
誠如先前所說,碼頭號子的旋律比較簡單,尤如杠棒號子和起重號子。一人領、眾人和的演唱形式讓人身臨其境,但這又絕不同于田山歌一般的自由和即興。在嗬喲嗬喲的節奏中,你很難真正聽明白“歌詞”是些什么,但是強烈的節奏感和由丹田之氣“吼”出的聲音,能讓你體會到當年碼頭工人們身上的重荷、整齊劃一的“吼聲”,更體現著步調一致、共同前進的精神。又如扁擔號子,這又不同于先前的兩種號子一般的“震撼”。隨著扁擔的起伏,號子的節奏也是與其一致,嗬喲的歌聲像工人的腳步一般輕快地飛奔……
在我們看來,每一種號子都體現著工人們在進行不同工種勞作時的精神面貌和工作的強度,或沉重艱難,或輕快愉悅,也有一些號子有著類似“磨洋工”的味道蘊含其中。不管怎樣演唱,它總是將碼頭工人們的工作境況真實地展現出來,因為只有這些真正在碼頭上勞作的工人們才能深切體會這一工作中的酸甜苦辣,而碼頭號子就是對他們的真實寫照。
雖然隨著科技的高速發展,碼頭的搬運工作已經被機械化替代,零散的貨物也改為了集裝箱式的整體包裝,當年在碼頭上唱著號子的年輕人已經步入耄耋之年,有的已經永遠地離去。不論后人對碼頭號子的內容看作是健步如飛的“輕快”還是聲嘶力竭的“怒吼”,但它給我們留下的則是迎難而上、勇于承擔、積極進取的城市精神。碼頭工人們嘹亮的歌聲已經遠去不再,號子中所蘊含的精神是值得我們永遠保留并發揚的“正能量”!
上海的鄉土音樂文化,或許已經被很大一部分上海人漸漸遺忘,或許對它的記憶也只停留在了模糊而又支離破碎的記憶深處。上海的鄉土音樂文化,常常在很“洋氣”的西洋音樂面前黯然地隱去,也常常在眾多的時尚追求者中被一句“老土”所鄙夷。
對于上海人,尤其是“新上海人”而言,文化身份的界定是至關重要的。“新”必然是跟“舊”相對,“舊”在這些鄉土音樂文化中應該是傳統的和自我的,“舊”僅僅是一段時間的概念,而非讓其湮沒或者消失。認可和接受鄉土音樂文化,其實也是對自我文化身份的認可。我們的文化身份不會因“洋氣”而改變,因為我們和那些鄉土音樂一樣,都是上海的組成部分。
時代需要時尚,更需要進步,每一種鄉土音樂文化也都有過“時尚”的階段。傳統需要保護,但最好的保護就是發展,這前提必然是認知和接受。在工作閑暇之余,可以來一杯咖啡、聽一段輕音樂,也可以品一杯香茗、聽一段江南絲竹樂;度假旅游之際,可以到國外體驗一把不同的風土人情,也可以到崇明的天然氧吧中欣賞一段扁擔戲開懷大笑一番,更可以欣賞一段瀛州古調琵琶曲,享受那份靜謐與高雅。
“藝術來源于生活”,這些鄉土音樂都是生活的真實寫照和縮影,都在上海的歷史上留下過奪目的光彩,我們需要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和一對善于欣賞的耳朵,更要有一顆“屬于上海”的心。上海鄉土音樂文化,就在你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