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考驗改革成敗

來源：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 2012年6月

執筆：Murray Hiebert， Phuong Nguyen

編譯：侯沫

近年來，越南多次爆發大規模的土地沖突，土地問題造成的官民間的僵局屢見不鮮，自2012年以來，形勢又進一步惡化。沖突增多的原因之一在于，政府規定的為期20年的土地使用租約將于2013年到期。越南國會正在起草新的《土地法》，計劃于次年生效。現在土地問題的敏感程度達到了共產黨政權于1980年代末推行“革新開放”政策以來的最高值。政府解決土地問題的能力對于決定越南未來的政治氛圍將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土地爭端頻現

在越南，土地是屬于人民（或曰政府）的財產，并沒有土地私有這一法律概念。1992年憲法規定，政府負責將土地分配給個人和組織，并允許土地使用者轉讓使用權。在共產黨啟動了經濟改革并廢除了農業合作社之后，1993年頒布的《土地法》規定了每人7.4英畝的土地用于生產，租期為期20年。但是《土地法》同樣規定了，在20年租期期滿之后，土地必須歸還給政府，用于再次分配。之所以對農業土地作出限制，是為了讓政府能夠將土地分給新增加的農民——約有60%的勞動力仍在農業部門工作。

國會于2011年開始重新審視《土地法》及土地政策。此前，《土地法》曾于1998年、2001年和2003年經歷了三次小型的修訂。國會的目標是完成新《土地法》的起草，并說服總理于2013年實施該法。黨中央委員會在國會起草新《土地法》的過程中提出了大量的指導意見。

近年來最激烈的土地爭議發生在越南北部的海防市。當地官員指控一位姓文的農民未經許可侵占了鄰居的土地，并且自2007年以來一直沒有交稅。在軍隊的幫助下，當地政府武力驅逐了文某，并拆除了他們的房子。文某憑借自制的地雷和槍支進行了抵抗，最后，他被以試圖謀殺和反對政府官員的罪名逮捕。

文某在媒體和博客上立刻成為了英雄人物，他的案子在全國范圍內引發了廣泛的同情。在兩個月的時間內，越南的國有報紙每天都發表文章，批評政府對待文某的方式。最終，越南總理阮晉勇出面干預，命令當地政府將沒收的土地歸還給文家。

另一起主要爭議發生在毗鄰首都河內的文江。當地農民多年來一直在抗議一項名為“生態公園計劃”的衛星城建設項目，他們甚至到總理位于河內的住處前進行了抗議。村民稱，政府沒有經過協商，未給出合理補償，就將他們的土地出賣給了開發商；村民還指控官員行為腐敗。地方當局于2012年4月調動了約3000名警察來應對近1000名文江村民，使得這起爭議成為了越南最大規模的土地引發的沖突。官方媒體并未關注這一事件，但越南博主對此進行了廣泛的報道。

在城市和鄉鎮也爆發了類似事件。2012年5月，中部城市峴港當局重新安置拆遷戶的工作不力，激發群眾在施工地點進行了為期數天的大規模抗議。2010年政府未經協商拆除了胡志明市市中心歷史悠久的伊甸商業區和住宅區，導致了居民對強拆行為以及政府對民意的無視、對城市歷史的不尊重進行抗議。

改革還是倒退？

越南全國范圍內針對政府和官員的不滿有70%都與土地問題相關。土地改革之所以成為一大敏感問題，是由于三大潛在因素的影響。

首先，最具爭議的焦點在于土地所有權問題。在一段時間內，《土地法》的修訂令人們推測，政府可能允許私人擁有土地。2012年5月的黨中央委員會會議上土地改革也是討論的主要話題之一，在會上，黨內領導人同意保持國家管理土地的權利，并繼續將土地視為人民的共同財產。這意味著，國會的自由僅僅在于修訂《土地法》中與土地所有權無關的內容。對于那些希望通過引入私人財產權來推動政治改革、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的人而言，黨的決定十分令人失望。

第二個問題是農民在改變越南社會過程中的作用。越南人口中超過50%仍然在農業部門工作。自1980年代末以來，農民為越南發展成為世界上重要的水稻、咖啡、腰果和胡椒出口國作出了重要的貢獻。自然資源與環境部的高級官員希望能夠將土地使用權再延長20年（直到2033年），或是只要農民愿意繼續耕作，就完全廢除土地使用期限的限制。2012年3月，總理和政府的咨詢機構政府辦公室決定，對于完全符合《土地法》規定的農民，將不收回和重新分配他們的土地。因此，看來目前的土地改革將不會導致大幅度的土地重新分配。

土地清除和賠償引發的爭議在農民和共產黨之間造成了深深的裂痕。為維持強勁的經濟增長勢頭，政府必須為新的發展項目提供土地，同時又得平息農村居民的怒火。根據目前的法律規定，當政府批準項目之后，如果當地居民拒絕搬遷，區級官員有權強制清理那塊土地。結果就是，尤其是在鄉村地區，強拆的案例層出不窮，其中還常常動用軍隊力量。

阮晉勇總理于2012年2月命令所有級別的政府官員不得再動用任何形式的武力進行拆遷，但對于強拆仍沒有出臺清晰的政策與指導。

第三個問題在于國家對異議人士的控制。隨著越南的經濟更加開放，政府對土地的掌控遇到的反抗不僅僅來自于農民和土地使用者，也來自于知識分子和媒體。地方領導人和警察傾向于以高壓手段解決土地爭議，而媒體和公眾一般都會同情被驅逐的居民和那些反對重新安置的抗議者。和腐敗問題一樣，土地問題也有可能令人民團結起來，對抗黨和政府。

內憂恐引外患

土地問題對于越南的對外關系也會產生深遠影響。在訪問越南時，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和國務卿希拉里都明確表示，美越關系的緊密程度取決于越南是否改善人權狀況。如果越南在土地問題上不考慮公眾意見和情緒，勢必在未來引發更大的爭議，面臨更激烈的反抗。果真如此，美越達成戰略伙伴關系的會談將會放緩。

此外，土地改革的問題也加大了越南政治精英在政治改革問題上的分歧。一方面，越南共產黨極其關心自身的生存，擔憂過于緊密的美越關系，他們希望通過指導新的土地政策來鞏固自己的權威。另一方面，改革派領導人則希望通過土地改革擴大人民的權利。兩派將如何處理土地政策和改革問題，將對越南政治的演化產生重要影響。

本欄目責任編輯:李巖(liyan_juergen@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