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裝了，你不是瘋子！

一個人要是做出了令常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行為，我們通常會假設他精神不正常了。然而，罪犯被逮捕之后，表現出了精神錯亂的癥狀，我們又會懷疑他是不是為了逃避罪責而裝病。美國科羅拉多槍殺案的兇手詹姆斯·霍爾姆斯 ，在法庭上和監獄中表現出來的精神障礙與怪異行為，迷惑了很多人，包括很多法醫心理學家。那么究竟如何判斷一個人是不是裝瘋呢？

精神錯亂可以作為辯護理由始于19世紀中期，從那以后，各方面的專家就一直在討論這個問題。那個時代的罪犯為了避免死刑，大多會假裝精神錯亂（當時這方面的心理學研究還處于萌芽狀態）。結果是，這很快就變成了“貓捉老鼠”的情節：罪犯會按照自己對精神病的理解，在法庭或獄中裝瘋賣傻——精神病醫生則致力于對這些“裝病行為”進行偵查。大多數情況下，這些判斷都依賴于精神病醫生的經驗和觀察——尋找罪犯與真正的精神病人不一致的癥狀，等待罪犯厭倦了偽裝或者捕捉他們某個下意識的神色。奧地利犯罪學家漢斯·格羅斯寫道：“當騙子認為沒人看他的時候，就會迅速地瞥一下偵查人員，以確認自己是否偽裝成功。”

如今，只有不到1%的重罪嫌犯提出過精神錯亂辯護——但鮮少有人能夠成功逃脫法律的制裁。然而，在美國科羅拉多州這樣的地區，嫌犯一旦被證明有精神病，就能免受死刑，因此裝瘋賣傻在嫌犯看來無疑是救命稻草。如今的法醫心理學家跟他們的前輩們一樣，也會通過敏銳的觀察來甄別嫌犯是否在裝病：首先確定嫌犯的各種癥狀與病理學原理是否一致，還要經過長期檢測看是否仍會出現相同癥狀。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法醫心理學家能從系統的測驗中，從本質上甄別出裝病的嫌犯。

首先得追查嫌犯的生活經歷和家族歷史。精神病不是一夜之間就形成的，所以要了解嫌犯是否曾經因為類似的癥狀進過醫院，或者家族成員中有無精神錯亂的病史。

接著調查人員要查看嫌犯的犯罪記錄。如果嫌犯藏匿了武器，銷毀了指紋，或者采取其他方式來逃避追查，那很明顯，他不可能是精神病人。

波士頓的法醫心理學家塔里·沃爾特斯說：“其實，大多數假裝精神病的人都沒有讀過心理學方面的專著”，所以這些人只是模仿好萊塢電影中精神病人的行為。比如，有些嫌犯聲稱自己經常聽到一個難以抗拒的聲音——大多數情況下，這只是對精神分裂癥的戲劇化表現。事實上，大多數幻聽都是良性的，而且刺激源往往來自大腦外部，而非大腦內部。真正的精神分裂患者都會找到解決幻聽的方法，或者與幻聽和諧相處。他們知道一些特定的活動，比如鍛煉會減弱幻聽；其他活動，比如看電視會加強幻聽——腦海中的聲音似乎總在喋喋不休地評論見到的事物。在這些患者當中只有很少一部份人會出現“指令性幻聽”，其中伴隨有暴力行為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如果嫌犯聲稱自己是聽從腦海中的聲音而殺人，他很可能并非精神病患者。例證：紐約的大衛·伯克維茨，就是臭名昭著的“薩姆之子” 。伯克維茨聲稱自己只是執行了一只被惡魔附身的拉布拉多獵犬的命令，直到審判最終階段他才承認自己說謊。雷斯尼克說：“聽從一只狗的命令并不是典型的幻聽患者的癥狀。”

此外，假裝精神病的嫌犯通常還會夸大癥狀，同時忽視精神病患者身上一些普遍而又微妙的特征，比如行動遲緩等等。而有些裝瘋的嫌犯則會說一套做一套：他們假裝聽不懂精神病醫生的話，但是卻能跟獄友輕松交談。或者聲稱自己是偏執狂患者，但舉止神態又很自在。所以，法醫心理學家在與嫌犯交談時，偶爾會拋出一些怪異的問題，如“你認為汽車是宗教組織的一部分嗎？”作假的嫌犯大多會上鉤，甚至會夸夸其談——但真正的精神分裂癥患者則會說“不”。

有時調查者會引導嫌犯談論他們的罪行，這對假裝精神病人的嫌犯來說也是一片雷區。無論他們如何堅持自己有妄想癥，犯罪過程也得符合一些基本的現實。曾有嫌犯用廚房中的刀子捅進了自己母親的胸膛，但他卻聲稱自己是在跟一大群外星人搏斗——這很難讓人相信，因為單打獨斗和群毆的場景是完全不同的。從另外的角度看，該嫌犯編了一個能夠輕易將妄想與現實結合的故事：“上帝讓我殺了我母親從而拯救全人類”。對此，雷斯尼克說：“只是一句話的差別，他其實是在說‘上帝讓我殺了母親，那樣我就能拿錢嗑藥了’”。

在法醫界有一個被稱為“米勒法醫癥狀評估測試”（Miller Forensic Assessment of Symptoms Test）的測試 ，該測試僅耗時10分鐘，專門用來甄別嫌犯是否在裝瘋賣傻。在該測試的25個題目中，混合著各種包含有真假精神錯亂癥狀的問題。如果不是精神病人或者經過高度訓練的法醫心理學家，沒有人能全部答對。

甚至還有一個專門針對假裝失憶（嫌犯最愛假裝的癥狀）的測驗。很多人以為失憶癥就是無法記憶。其實患有失憶癥的人并不會失去記憶的能力，由于腦部損傷造成的失憶癥患者也可以復制大多數簡單的符號。因此，法醫心理學家會讓嫌犯做一份極其簡單的測驗，即便患有失憶癥的人也能通過。不能通過測驗的唯一原因是嫌犯蓄意為之。北岸大學的神經心理學主任杰瑞·J·斯威特說：“為了避免人們識別出我們的檢驗方法，我不想對此進行過多的敘述，因此我們也不會向大眾普及如何識別精神病患者。”

由于本文出現的所有心理學家與精神病學家都沒有與“薩姆之子”有過直接接觸，所以在評論他的案件時各自都有所保留。但是他們一致懷疑霍爾姆斯是在假裝失憶，因為在大腦未受損傷、未嗑藥或者未出現其他異常的身體狀況的條件下，疑犯突然出現失憶的癥狀是很值得懷疑的。沃爾特斯說，盡管霍爾姆斯的精神病醫生曾經向科羅拉多大學發出過警告，但也不能判定霍爾姆斯是由于精神疾病才實施謀殺的。

另有調查顯示，在法醫心理學家每年評估的6萬件“是否有能力受審”的重犯案例中，8%到17%的嫌犯都是假裝的。假裝精神病最成功的當屬黑手黨頭目文森特·吉甘特 。吉甘特當年被指控犯下謀殺罪和詐騙罪時，其生動逼真的表演就愚弄了好幾個首席心理學家，因此直到六年以后他才接受審判。在1997年入獄之后，他仍然假裝精神病人。數年間，一直穿著睡衣慢吞吞地走在格林威治村里，時不時與停車計時器交談，要么就流著口水喃喃自語——因此，紐約媒體稱他為“怪異教父”。直到2003年，當吉甘特要面臨更嚴厲的指控時，才承認自己一直在裝瘋賣傻。吉甘特的高超演技如果放在好萊塢，絕對能拿好幾個“小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