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迷霧漸散

五月的一個早晨，我暫停了旅程，在蒲甘（Bagan）最好的阿勒姆皇宮酒店（Aureum Palace Hotel）住了下來。蒲甘是仰光北部的一個古都，乘飛機到仰光需要一個小時。這家占地27英畝的酒店在2005年開業，里面有一個壽司餐吧，一個溫泉浴場，一座噴泉，四十余間客房和72幢別墅。其中最豪華的海島別墅配備了健身泳池、專屬的服務生和一個可以俯瞰周圍廟宇的陽臺，一晚的房價高達1090美元。

這家酒店是如此完美，唯一不盡人意之處，便是它的老板U Tay Za是一個 “臭名昭著的軍政府走狗和軍火販子”。Tay Za如今是緬甸首富，也是緬甸前軍政府領導人丹瑞將軍（Gen. Than Shwe）的親密伙伴，阿勒姆皇宮酒店不過是Tay Za個人資產的冰山一角，他的其它資產包括：兩家航空公司，五家星級酒店和海灘度假山莊，涉足移動通信和木材砍伐業的圖集團（Htoo Group）。2007年“番紅花革命”（Saffron Revolution）發生后，小布什政府曾一度凍結了Tay Za的資產，并且拒絕了他和家人前往美國政治避難的請求。

不過，在如今的政治環境下，Tay Za似乎改變了以往的行事風格。為了響應新政府的號召，他積極投身于慈善事業。盡管Tay Za先生的大名至今還在緬甸財政部的黑名單上，西方游客卻似乎已經不再對他的酒店心懷芥蒂了。經過數年的經營，阿勒姆皇宮酒店去年冬天的入住率已經高達80%。

阿勒姆皇宮酒店的生意興隆得益于緬甸日益開放和寬松的政治環境。自從在 2010年由軍政府主導的大選中獲勝就職，當政者不僅釋放了數百名政治犯，放寬了審查制度，還向反對派領導人、諾貝爾獎得主昂山素季伸出了橄欖枝。與此同時，奧巴馬政府放松了對柬的制裁，這也為吳登盛總統所渴望的外商投資創造了條件。自去年以來，蒲甘和緬甸的其它幾個旅游目的地吸引著越來越多的觀光客。

旅游業受這種變化的影響自然最為直接而深切。據旅游公司Abercrombie Kent的統計數據顯示，2012年第一季度，前往緬甸旅游的人數較去年同期增長了90%。

“我們預計這個比重未來會上升到75%，”該公司一位名為Patrick Morris的經理說，他還把緬甸游形容為返璞歸真之旅（taking a step back in time）。“事實上，時至今日，緬甸大多數的旅游景點都還尚未被過度的商業開發所污染，仍然保留著淳樸的民風。在這里旅游，當地人不會挖空心思想要兜售給你一件紀念T恤。”

緬甸在過去數十年間與外部世界僅保持著有限的聯系，并且只對于那些喜愛探險的旅行者有吸引力，那時旅行者通常只能得到為期一周的簽證，并且必須嚴格按照規定的路線旅行。現在呢？28天的旅行簽證，自由安排的路線行程，雨后春筍般的豪華酒店——你還在等什么？

仰光：變與不變之間

當我到達仰光的時候，我真希望能與我上次來這里相比發現點不同的東西。的確，仰光在近幾十年間經歷著飛速的發展，不過仍然有很多東西幾乎沒什么改變：在市中心，仰光河兩岸到處都是老舊的住宅樓，破敗的人行道上兜售二手書和檳榔的小販忙得不亦樂乎。依仗茵雅湖（Inya Lake）而繁榮起來的城北一隅，碧波中倒映著昂山素季女士的別墅，她被關押在這里，一關就是15年，直到今天，她還住在這里。

我住進一家德國人開的名叫Savoy的酒店，那是一座仿殖民地風格的建筑。從酒店出來，拾級而上，30分鐘后就到達了仰光的地標——仰光大金塔。1947年，人人愛戴的自由斗士昂山將軍（Gen. Aung San）在這里慶祝緬甸的獨立，為緬甸作為英屬殖民地的歷史畫上了句號。僅僅幾個月后，他便被政敵刺殺。1988年，也是在這里，昂山將軍的女兒昂山素季女士，召集民眾舉行民主示威，開始了她的政治生涯。

仰光大金塔是座佛教迪斯尼樂園：精美的金色佛像和柚木的神龕充斥在大理石的廣場上，而這些東西不過是用來陪襯那座高聳的、金葉覆蓋的佛塔。這一切都要仰仗塔中的一個密閉容器——據說里面收藏了佛陀的幾縷頭發。

上次我來這里參觀佛塔，兩個好奇的僧侶一路跟著我，后來我才知道，他們很可能是受雇于獨裁政權的便衣警察，專職在旅游景區監視外國人的一舉一動。這次，這樣的監督者并沒有出現。

蒲甘：失落之城

在蒲甘，我決定離開阿勒姆皇宮酒店，搬到我以前住過的蒲甘河景旅館（Bagan Hotel River View）：昏暗的洞穴一樣的大廳、毫無亮點的客房，唯一令人欣喜的是旅館里被古代廟宇遺跡所包圍的郁郁蔥蔥的花園。這地方屬于Kaung Myanmar協會，該集團涉足建筑業、農業、林業，并擁有數家酒店，關鍵在于它不在美國財政部的制裁黑名單上。

我租了一輛破舊的自行車，騎車穿過鑲嵌著寺廟的田野。我看好住處附近一個金字塔形的佛塔尖頂，以備迷路之后用作指路燈塔。遠處可以看到一座頗具爭議的建筑：一座兩百英尺高的觀光臺。這座高塔于2005年落成，一同啟用的還有三個飯店、一個會議中心。這個如同飛彈發射井一樣的玩意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因為破壞當地的景觀，受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批評。和阿勒姆皇宮酒店一樣，它們同樣屬于臭名昭著的Tay Za先生。

第二天，我與Bo Ni游覽了蒲甘最宏偉的一座寺廟Dhammayazika，這是一座建于12世紀的鐘形寶塔。它是丹瑞將軍的主要對手欽紐上將（Gen. Khin Nyunt）的最愛，欽紐上將當政期間，不惜重金修繕了佛塔，并飾以珠寶和金葉。2004年，在欽紐上將被丹瑞將軍軟禁后，這座佛塔也和失去權力的紐欽上講一起轟然倒塌。

茵萊湖（Inle Lake）：亞洲威尼斯

結束了在蒲甘兩天的旅程后，我來到了蒲甘以東的茵萊湖。茵萊湖的魅力在于它有著漂浮在水上的市場、修道院、金色尖頂的寺廟，以及裝扮怪異的土著居民。

到達茵萊湖的第二天清晨，我和向導U Min Min乘快艇穿行在茵萊湖安靜的水面上。湖上到處是漁船，漁船上劃槳手單腳站立，另一只腳纏在槳上。

循著網狀的運河線路，船夫駕船穿過狹窄的水閘，然后我們上岸步行了一英里，看到了一片蕭索的景象。兩百多個小型佛塔就矗立在我們的眼前，仿佛一個微縮版的蒲甘。這些佛塔是數百年前由勃歐人（Pa-O people）修建的。現在，裝飾華麗的門楣上爬滿了野草，佛塔上則長出了傘形的棕櫚樹。

回到船上，我和Min Min就時事發表了各自的看法。不久前，撣幫軍與緬甸政府達成了具有歷史意義的和平協議，同意與政府軍一起打擊毒品走私。我們和Min Min一致認為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我坐在船上，看到岸邊的景色飛掠而過，想起報紙頭條上那些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將軍們，仰光附近權貴們的豪華別墅，昂山素季女士小心翼翼的聲明，我不斷地提醒自己：新緬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作為一個游客，關心自己的錢花在什么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Min Min這樣的當地人，他們樂于看到游客的大量涌入，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增加收入的寶貴機會。對于如今緬甸社會的種種進步，包括最近簽署的撣幫軍與政府之間的和平協議，他們倒寧愿保持著謹慎的懷疑態度。

“我看他們之間的和平局面持續不了多久。”當我們的船穿行在茵萊湖上時，Min Min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