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天機自長成

蕓蕓大千世界，人與人的相遇、相識和相知，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機緣，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機緣。

我和韓慶第一次接觸，是2011年盛夏的一次私人午宴上。宴會主人的上百名親友濟濟一堂，韓慶和大多數客人一樣，走進宴會廳就悄悄坐在一張比較靠后的圓桌前，不顯山不露水，微笑著和熟人打招呼。按照世俗的評斷，那天在場的上百人中，有高官，也有平民，有富翁，也有窮漢，韓慶可能是其中擁有財富最多的人了。然而，他衣著樸素，談吐低調，不事張揚，沒有什么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如果不是友人引薦，我很難把這位像老朋友一樣隨和地與我交談的人，同一個成功的民營企業家聯系起來。他那樸實、內斂，甚至有點謙卑的言談，他那憨厚、和善，還帶有些許靦腆的笑容，都在我內心深處產生了極大的震顫和疑惑：這就是在甘肅這塊貧瘠的土地上創造了一個財富奇跡的韓慶嗎？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領導建議我寫寫韓慶，幾位老朋友也鼓動我寫寫韓慶，他們認為韓慶不僅是一個成功的民營企業家，也是一個熱心社會公益事業和慈善事業的慈善家。

現代中國，對于任何一個社會成功人士，不論是企業界、演藝界、體育界，或者政界、科技界、學術界，只要在某個行業取得成功，就不缺少各種光環籠罩，特別是在以擁有財富的多寡作為衡量一個人社會價值最重要標準的今天，各種光環籠罩著像韓慶這樣創造了財富奇跡的民營企業家，是不足為奇的。同樣，社會輿論評判民營企業家是否有社會責任感的最重要標準，似乎就是他們對社會公益事業和慈善事業的貢獻大小，一句話就是出錢多少。只要積極參與社會公益和慈善活動，多拿出幾個錢，就不管他們參加這些活動的出發點有多么強烈的功利性目的，也不管他們在積極參加這些能為自己頭上的光環增添色彩的社會活動的同時，是否還拖欠著農民工工資，是否能善待自己的員工，是否能按時繳納國家稅費。一俊遮百丑，只要你出了錢，這種種劣跡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各種組織和媒體都會連篇累牘地把各種光環扣到他們的頭上，把那些虛虛假假的吹捧之辭，連同各種社會頭銜、榮譽職務毫不吝嗇地奉送給他們。

許多成功企業家參與社會慈善和公益事業，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善舉，是值得肯定的。然而，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善欲人知，不是真善”的理念。我作為一個浸淫于紅塵中的作家，難免會用傳統的理念看待人世，有時候也不免會用偏狹的眼光評判世事，用世俗的觀念臧否人物，對許多企業家參加慈善活動的動機與目的，經常抱著一種質疑的心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許多企業家參加社會慈善和公益活動，具有很強烈的功利性目的，有的是為了擴大企業知名度，追求某種廣告效應；有的是為了得到官方和半官方的認可，換取一個紅頂子，或者說換取一張紅色“護身符”。這一切，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追求更大的經濟利益。

我承認大多數民營企業家都有一個傳奇的創業經歷，都為創業承受了常人難以承受的艱辛和磨難，尤其在市場經濟體制和法制尚不健全的環境里創業，還有許多政策性障礙和人為障礙，更增加了許多人為的干擾和阻礙，增加了民營企業創業的艱難程度。但是我們也不可否認，有不少民營企業家在創業初期，也就是在資本積累初期，都有所謂的“原罪”記錄，也有官商勾結、鉆政策空子、侵占國有資產、侵害老百姓權益、過度剝奪勞動者剩余價值等劣跡。還有一些民營企業家成為富豪之后，過度揮霍財富、炫耀財富，追求糜爛的奢華生活，引領了一種腐朽的社會風尚，更誤導青年一代以追求物質利益為人生最大目標。因此，不是每一個成功的民營企業家都值得一個有社會責任感和社會良心的作家為他樹碑立傳。

作為民營企業家的韓慶，是事業成功的典范，在創造財富奇跡的同時，也成功地扮演了一個積極投身社會公益事業和慈善事業的有強烈社會責任感的民營企業家代表的角色。無疑，在韓慶的頭上，也同樣罩上了各色各樣的光環，更由于他為社會公益事業和慈善事業投入了大量資金，做出了突出貢獻，官方的、半官方的、非官方的，各種各樣的名譽和榮耀，如天女散花般紛紛揚揚飄來；全國的、地方的、各式各樣的頭銜和桂冠，也接踵而至。至于韓慶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那就不是很多人關心的問題了，大家只盯緊了他的錢袋子。把各種媒體上的溢美之詞，和這些名譽、榮耀、頭銜、桂冠一連串地羅列開來，把韓慶的錢袋子抖摟出來，就是一個真實的韓慶嗎？

我苦苦思索著，久久無法下筆。

冥冥之中，享譽當今世界的藏傳佛教上師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說過的一句話，如黑夜里的一盞明燈，突然閃現在我的腦際，給了我啟迪：“我們習慣以‘你擁有什么’，而不是以‘你是什么樣的人’來評斷他人。”（《正見：佛陀的證悟》）是啊！當今中國，在全民浮躁地追求物質財富的社會背景下，評斷一個人的標準，似乎就是這個人所擁有的外在的財富和地位，而很少關注他們輝煌背后的痛苦，成功背后的辛酸，花環背后的淚水；更少關注他們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所具有的品德、人格、精神和對人生的感悟。那么，我這本書就應該拋開“你擁有什么”的世俗標準，以“他是什么樣的人”為標準來評斷韓慶，還原一個真實的韓慶，一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的韓慶。一句話，就是告訴人們：韓慶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我創作以韓慶為主人公的長篇報告文學，就不得不對主人公進行調查和考察，對主人公的人生經歷和創業經歷進行細致地采訪和考證，對主人公一貫的為人處世和人品進行刨根問底地研究。我不厭其煩地采訪、考察、研究，其細致與深入的程度，已經遠遠超過改革開放以前政治審查中的“查三代”了。

循著韓慶57年來的人生軌跡，我訪問了許多當事人和對韓慶比較了解的人，有他的老工友、老同事、老領導、老部下、老朋友，還有天慶集團的中高層領導、普通員工、天慶房產的業主，以及韓慶的家人，收集到了大量的素材，其中有不少生動感人的精彩故事。在訪問過程中，我不斷地傾聽著、思索著、交流著、探尋著，試圖把韓慶的人生經歷，把他成功的“秘訣”，以及他對人生的感悟，對事業的追求，對財富的認知，甚至把他心靈深處的種種“隱秘”都挖掘出來，用我的拙筆真實地記錄下來。

韓慶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社會公眾知道的韓慶，就是一個成功的民營企業家，一個積極參與社會公益事業和慈善事業的慈善家。這是各種媒體的統一評價，也就是官方認可的評價了。

拋開這些官方的或者半官方的評判，我們來聽聽那些對韓慶比較了解的人們對韓慶的真實評判：

有人說，韓慶從小就是一個苦命人，他的人生道路充滿了苦難和坎坷，經歷了非常人可以忍受的艱辛和磨難。就是在他的事業取得輝煌成就的今天，他還是活得很苦、很累，從來沒有為自己好好活過一天。

有人說，韓慶是一個有情有義的血性男兒，更是一個急公好義的大善人。他自己生活上很節儉，甚至可以說是很苛刻、很吝嗇，可是幫助困難群體，參加慈善事業，從來都是大手筆，不計較個人得失，也沒有什么功利性目的，是發自他內心的一種善良本性。

有人說，韓慶是一個整個身心撲在事業上的“工作狂”，是一個對工作兢兢業業、對自己的產品精益求精的人，是完全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

有人說，韓慶就是一個把自己的生命和企業的興衰完全融為一體的人。除了工作、除了建筑，他沒有任何個人愛好，企業是他的全部，工作是他最大的樂趣，“蓋房子”就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愛好。

在天慶集團員工心里，韓慶是一個善待員工、關心員工、沒有老板架子的好老板；在業主眼里，韓慶就是一個親如家人的韓叔；可是在天慶集團中高層干部的眼里，韓慶是一個過于嚴厲的人，動不動就發脾氣，甚至拍桌子罵人，對部下只有批評，很少表揚。他既民主又很專斷，既隨和又很固執，既謙虛又很自信，對部下既要求嚴厲又非常關心體貼，是一個讓他們既愛又怕的老板。

在領導和同事眼里，韓慶還是一個善于學習、自學成才的建筑工程師、設計師、規劃師，也是一個深謀遠慮、有眼光、有魄力、勇于創新的現代企業家。

在朋友眼里，韓慶是一個很仗義、很講義氣的哥們兒，是一個值得托付身家性命的朋友。

在真正能夠理解韓慶的知己朋友眼里，韓慶是一個交游廣泛而內心卻很孤獨的人。

在民營企業界的老板們眼里，韓慶是一個很自律也很刻板的老板，只會賺錢不會花錢，只知奉獻不知享受，是民營企業里的一個“苦行僧”。

在佛教徒眼里，韓慶是菩薩轉世的人。他從小就心地善良、孝敬父母、樂于助人，無論是在個人溫飽都很難保證的艱苦歲月里，還是在事業成功之后的今天，他幾十年來做了數不清的善事、功德事，救助了數不清的窮苦人，是一個利益眾生的“活菩薩”。

在家人眼里，韓慶是一個對家庭非常負責任又不顧瑣碎家事的大丈夫，是一個有擔待、有責任感的男子漢，更是一個身體力行的大孝子。

在兒子的心里，韓慶是一個很傳統的嚴父，一個疼愛兒子又不輕易表露自己感情的父親，一個自我要求嚴謹、刻板的父親，也是一個對兒子的管教嚴格得近乎殘酷和無情的父親，是兒子至今還不能完全理解的父親。

在女兒心里，韓慶就是一個萬般嬌寵自己的慈父，一個和藹、慈祥、可親的老人。

······

每一個熟悉韓慶的人，都站在各自的角度，用各自的價值取向，從一個或幾個側面，對韓慶做出了各自的評判，可以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一切評判，都真實地反映了韓慶為人處事和他性格特點的一個或幾個方面，有些方面似乎很矛盾，卻很統一地體現在韓慶身上。他就是一個矛盾集合體：一個事業的輝煌和個人的辛酸集于一身，善良的品德和明顯的缺點集于一身，參與慈善事業的大手筆和個人生活節儉集于一身的凡人，卻又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

韓慶從童年、少年到青年時代，經歷了他的同齡人少有的磨難，他是在艱難困苦中成長起來的一個不同尋常的人。自從孟老夫子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圣言被作為千古不易的真理在華夏大地流傳至今，我們社會就有了一種固定的思維模式，似乎苦難就是人生最好的大學，苦難是造就人才的最好途徑，所謂“貧賤憂戚，乃是玉汝玉成”，這是一種歷史的誤導。縱觀歷史，在各種領域有大作為的人才大多出生在溫飽無憂的小康以上人家。遠的不說，就看中國近代史，那些叱咤風云的政治領袖和學界泰斗們，大多都出生于富裕人家。苦難固然就可以造就一些杰出的人才，這僅僅是茫茫人海里鳳毛麟角式的人物罷了，更不可否認的是苦難毀滅了大量的人才，就是孟老夫子津津樂道的“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中，膠鬲舉于魚鹽之中，管夷吾舉于士，孫叔敖舉于海，百里奚舉于市”（《孟子·告子下》），也只是極少數的范例。歌頌苦難，美化苦難，是一種對歷史的粉飾和對普通老百姓的欺騙，是對制造他人苦難者的開脫與美化。大量的事實證明，苦難不僅毀滅了人世間大量的人才，即便在艱難困苦中成長起來的如鳳毛麟角般稀少的成功人士，往往因為苦難的經歷在心理上留下了一種陰影，導致一種變態的人格偏差，便是對社會、對人們有一種仇視和敵意，不相信任何人，更不同情任何人；對財富有一種近似瘋狂的追求和揮霍。相反，也有個別有見識、有氣度的人，按照佛教徒的說法就是具有“善根”和“慧根”的人，因為自己經歷了人生的艱難困苦，反而能設身處地善待社會、善待他人，更具有同情心和慷慨好義的胸襟，急公好義，樂善好施，因為他更知道世情的甘苦，更徹悟了人生。苦難的個人經歷，往往促使他們在改變個人命運的同時，把最大限度地消滅或者減少人世間的苦難作為自己的理想和奮斗目標，也就是佛家弘揚的“自利利他、自度度人”的人生境界。韓慶就是這樣一個本身具有“善根”和“慧根”而從苦難中徹悟了人生的不同尋常的人。

只有非常之人，才能干出非常之事業。韓慶沒有受過高等教育，就連初中階段都是在“文革”中度過的，他接受正規教育的文化水平應該只有小學畢業的程度。他過早地走上社會，承擔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又進入整體文化素質都比較低的“泥瓦匠”行業。可是他具有一種天生的悟性，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完全靠實踐中自學，領悟到了許多人生的真諦，找準了自己的人生坐標，在非常艱難的人生歷程中干出了一番不平凡的事業。他是甘肅本土成長起來的民營企業家，也是從社會最底層打拼出來的成功企業家。他懷抱著“按自己的想法，蓋最好的房子”的夢想創造了天慶奇跡，引領了甘肅省房地產業發展的新潮流。他在創造財富奇跡的同時，也創造了一個現代傳奇，一個丑小鴨變成美麗白天鵝的傳奇，成了當今甘肅省一個具有傳奇色彩的人。有一首清代無名氏吟詠野草的詩：“雨后山中蔓草榮，沿溪漫谷可憐生。尋常豈藉栽培力，自得天機自長成。”我借用這首詩來概括韓慶的傳奇人生，是恰如其分的。

“自天佑之，吉無不利。”（《易經·上傳》）“孝子不匱，永賜爾類。”（《詩經·大雅·既醉》）許多人都在猜測韓慶成功有什么秘訣。其實，韓慶成功的秘訣就隱藏在《易經》的這句卦辭和《詩經》的這句詩里，那就是順天敬人，待人以孝、悌、忠、信，必然會天助人助。孔老夫子也說：“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易經·系辭傳》）因此，我闡釋“天慶”之名就暗喻著“天助韓慶”這樣一個玄機，雖然韓慶本人當初為自己創辦的公司冠名時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寓意。

我與韓慶相遇、相識、相知，也是一個傳奇，一個作家和企業家聯誼的傳奇。在這種以追求物質利益為主流價值觀的當今社會氛圍里，韓慶順天道而行，規規矩矩做人做事，不做違法亂紀的事，不做虧心事，審時度勢，抓住機遇，在創造財富奇跡的同時，卻又保持著不為金錢所束縛、不為各種物質享受而墮落的清醒，就顯得更加難能可貴。我為韓慶的精彩人生所吸引，也為他善良的本性和高尚的品格所感動，促使我迫不及待地想把真實的韓慶，原原本本地告訴讀者，告訴每一個關注韓慶的人，用韓慶的人生經驗和人生感悟，啟迪后來者如何追尋自己的理想，如何成就一個無悔的人生。

我用一個作家的良心，憑著對歷史負責的良心，很坦誠地告訴讀者：韓慶就是一個“至仁、至善、至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