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私不是見不得人的事,而是一個區格的概念,公私分明的概念,是親兄弟、明算賬的概念,。
前幾年,有一個當下中國最知名的女人之一,叫做徐靜蕾的。說過一句有名的話,大概是:我可以與你上床,但與你無關。這一句話很有內涵。內涵在哪兒呢?和歷史一對比,效果就出來了。三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與誰上床,是一件與誰很有關的事。尤其是女人,被男人破了身子,那她這一生,就交待給這個男人了——被他上了床,咱就是他的人了。沒有愿意不愿意的,只要被人家破了身子,這身子的所有權基本上就讓渡出去了,再不愿意也不行。對當事人來講,那當然是很難過的。這個是漢文化的一個特點,千百年來所謂對于婦女的壓迫,這方面也是一個主要的內容。
在我看來,漢文化對于性,處理得很不好。讓中國人在性的方面,心理上都帶著沉重的負擔。上床是大事,那不該是無關,而是很有關。男女之間全部的意義、全部的尊嚴、全部的信任、全部的感情,都是圍繞這件事情展開。婚姻、愛情、信任、信仰、事業,全部都圍繞這件事情展開。世間的看法是如此,而以出世作為根本追求的佛家,更是把這件事看成是否成佛、是否能脫離輪回的關鍵——“淫心不除,塵不可出”,只有把欲心舍掉了,或者超越了,才有可能修成正果,了脫生死。
與你上床,與你無關,這個概念的形成,很有革命性的意義。起碼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打破愛情迷信。中國人固然不講愛情,西方則是愛情至上。有一種主張是,凡是不以愛情的名義進行的性,都沒有合法性,在道德上都是負值。但實際上我認為不能一概而論,比如,西方慰問殘疾人,并不都是拿些米面水果衣服錢,據說有的是性工作者們免費為他們服務一次。這種慰問,那才真叫充滿了人性的光輝,慈悲莫過于此。事實上,性與愛情雖有交叉,卻是兩回事。最近,中國的流氓燕,也做了這件事。她在十元店免費服務了四個民工。有老民工問,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她回答說:“我是北京派來的。”
二是拓展了男女雙方的生存空間。過去中國人的心理格局里頭,有“敬畏”這回事。講“暗室虧心,天聞若雷”,講“舉頭三尺有神明”,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現在這個格局被打破了,但是新的格局尚不明朗。那么這個新的格局里邊,應該引入新的概念。比如“度”,就是我對你的控制,或者男女之間的關聯性,達到何種的程度。從老徐這些新知女性的實踐及主張來看,以安全套為代表的現代文明,把性行為這一件事與其他事情的關聯性,很大程度上剝離了。單次上床的結果可以預期,可以設計,可以完全把控。相應地,“舉頭三尺有神明”的主張被拋棄了,引入一個新的概念,叫做“隱私”。早先,我是不主張人有隱私的,我們為人應該光明磊落,無事不可對人言,坦坦蕩蕩,吾我浩然。現在看,隱私不是見不得人的事,而是一個區格的概念,公私分明的概念,是親兄弟、明算賬的概念,這是尊重主體的,是榮耀人而不是貶低人的一個制度設計。
安全套是器物層面的,而隱私是制度設計層面的,這都是人類文明進階的標志。有的民族,在習俗規范當中,早有這樣的制度設計,比如云南大理三月三,有的少數民族,是給婚姻當中的男女三天假期的。這三天,你可以與舊情人相會,釋放掉心中的閨怨,其他時間,都為婚姻守貞。這些習俗規范,是文化的重要組成內容,很是有實際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