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把《整日午夜》最后一個短篇看完,關(guān)燈,久久不能睡去。
那些失意的人、失敗的人、失語的人,在我的腦際徘徊。不,是他們的心、他們的眼和他們那些敏感的情懷,產(chǎn)生了一種不能讓人平靜的動蕩而又傷感的氛圍。在這些氛圍里,有人煎熬于和情人以及情人的丈夫一起度假,有人無望地掙扎于作家夢與殘破的家庭間,有人因一把雨傘被前妻冷酷地報以老拳……但,這部小說集并不是一座悲慘賣萌的展覽館,如果僅此而已,那它也就廉價了。
這里,還有愛,以及對愛的渴望,盡管它們一直都是那樣地容易破碎,但主人公們還是在往前走,即使前面仍舊是幻滅。小說集中同名短篇很具有代表性,講了一個拋棄家庭的男人,與其懷孕的女友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故事。不是嗎?生活一再把他們打得一敗涂地,他們什么都失去了:家庭、愛人、兒女、事業(yè),甚至立身世間的價值觀、道德觀也宣告破產(chǎn)……可他們?nèi)栽趻暝_@些掙扎,頗有本能的意味,又約略有著存在主義的不可抹殺性。
哈尼夫·庫雷西,一個冷酷的中下層階級情感和心理狀態(tài)的描摹者,他的敘述總是那么冷靜節(jié)制,詞語的使用總是那么一針見血。為什么會如此呢?因為他的冷眼旁觀,或者占據(jù)道德制高點(diǎn)的高姿態(tài)?不,是同情,對于人之所以為人,因為軟弱必要遭受的那些磨難以及一幕幕悲慘處境的同情。
幾年前,讀他的長篇小說《親密》,主人公是一個拋妻棄子的家伙,通篇都是他懦弱的辯詞。剛開始頗為氣惱,慢慢地,理解了:一個人,一個獨(dú)立存在,被賦予了社會性之后是多么的不容易。庫雷西給了他七情六欲,讓他悲喜來去——一束光照在他身上,讓我們看到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原初面目,這面目并不那么優(yōu)雅從容,而是卑微的、盲動的。
正因為此,庫雷西的小說總是看得讓人心驚,有時甚至是心悸。這部《整日午夜》,每個故事都會引起你情感上強(qiáng)烈的不適,但這不是目的,它還會讓你覺得不忍,不忍痛恨,痛恨那些背叛、離棄和冷酷。因為那些曾經(jīng)的愛、現(xiàn)在的愛,以及將來或會拯救我們的愛,誰又有資格摒絕同情呢?
真正的悲劇有大愛,因為它從人的本質(zhì)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