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種溫柔的束縛,這種引力,來自即使在他鄉的夢中也讓我牽念的那一窗燈火。
妻子在超市上班,幾乎每天下班回來她還要輔導女兒做家庭作業,都要熬到晚上10點,而我作為縣人民法院的一名司法警察,因為工作性質的不同,每天忙于執行各類積案,當事人一旦發現被執行人有可供執行的財產或線索,電話打來,我們就要馬上趕赴現場,依法執行案件,不分白天或黑夜,有時辦案回來也已深夜。我和妻子之間有個很默契的約定,我們倆不管誰先回到家,總是要把客廳里的燈全部打開,為的是讓對方遠遠地就可以看到家里的燈光還在亮著,每一次拐一個彎走向黑洞洞的入口處,仰起頭看到樓上那扇窗燈火通明,我都會激動不已,仿佛自己就是巴金先生名篇《燈》中的旅途人,找到了自己奔赴的方向……不經意間,為愛人留燈的習慣,在我們家已形成很多年了。
前些日子,我和同事又到外地執行一起有關人身損害賠償方面的案件,往返要幾天的行程,這是我離家最久的一次,每次往家里打一兩個電話,妻子充滿愛意的問候和孩子無邪的歡笑如近在身邊,自己仿佛并沒有走遠,我才倏然明白,妻子這個含蓄的小女人,其實是在旁敲側擊地試探著我的歸期。
臨返回的前一天夜里,我夢見自己在一個落雪的深夜,趕往我曾經生活了很多年的小鎮,我騎著自行車,鞋子里灌滿了雪,胡子上結滿了冰碴兒……望見自己院里的燈光時,我的夢醒了,走出夢境后,我才意識到,夢中的情景其實就發生在幾年前,為此我還寫過一篇散文《今夜不做旅途人》,還在一家地方報紙上發表了。
從辦案地返回的當天,擠上火車時,我就打電話告訴妻子,火車到達后,我到家的時間可能要在深夜。我的女兒從妻子手中搶過電話說:“爸爸,你快回來吧,我買了爆玉米花,我還給你留著呢!”我說:“你太幸福了,有爆玉米花吃,我都已聞見香味了。”女兒沉吟了一下說:“我的玉米花要和爸爸媽媽在一塊吃才幸福。”捧著電話,我激動不已,好久說不出一個字。
望見我家燈火的時候,我發現單位整個宿舍區都已進入了夢鄉。在黑暗的入口處疾走,我心里默唱的是王杰的老歌《回家》。打開房門我一下子驚呆了:家里每個屋的燈都還亮著,妻子和女兒都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女兒手心里的爆玉米花已攥得發黏。我叫醒妻子,安頓女兒睡覺。她說:女兒非要把所有的燈都打開,說燈都打開了,爸爸回來時老遠就能看得見。
坐在書房里,妻子靠在我的肩頭,把冰涼的手放在我的掌心,我們相擁著許久都沒有說話。打開窗戶一看,外面已有稀稀拉拉的星光了,家對于整天忙碌或游在天涯的現代人來說,其實就是一個讓靈魂走向安靜平和的港灣。回眸鏡花水月的人生,或逝去的時光,我感慨萬千,或許一切功名富貴都是浮云,而黑夜里有一窗燈火為我守候,這樣的家便是我塵世的天堂和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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