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市體驗的問題與它的物質條件 ——都市—— 一樣錯綜復雜,難以捉摸。都市里聚集著眾多的摩天高樓、大廈以及商業雕塑。我們所面對的不僅是數量上的眾多,還有空間上的延展,例如鄰近空間、區域以及不斷蔓延的周邊鄉郊的都市化。都市化進程是新近才出現的一個現象,由于都市消費已經擴展到整個地理區域,例如美國東部沿海人口稠密區已經由波士頓一路延展到華盛頓,又比如洛杉磯、舊金山、芝加哥、圣路易斯的都市聚結區的建筑群像變形蟲一樣越過很遠的距離,有時候在州與州的界線處重疊。
此外,我們也面臨充滿人口及其正式的或非正式的、官方的或破壞分子的協會、組織的社會問題。與此相關的,還有大眾文化、充滿大規模銷售和大規模商品消費、娛樂消費以及任何可以控制買賣的消費的出現。直到最近,消費覆蓋了周邊環境資源這一觀點被人們所接受,例如空氣、水、(沒有噪音的)寧靜,甚至在人類活動范圍的城市中,視覺空間和距離的障礙都被輕易克服了。這不僅是大眾文化,也不僅僅是一個社會。我們如何理解它?
在我們進行深入研究以前,有許多問題需要被澄清。其中之一就是在談到都市建筑和設計與都市社會時,把它們作為分開的獨立主題來進行探討的企圖。這樣做就是承認了一個普遍而最基本的錯誤,因為各種因素、力量和活動構成了城市的復雜性,這些與它們的自然的、地理的和文化的背景是分不開的。當這個綜合體被我們習以為常的科學調查打破為各組成部分,并把研究集中于那些組成部分時,這些部分重新組合時解釋價值往往是有限的。這個過程也許是啟蒙性的,或許也提供一定的能力去控制并指引那些東西,但是它們的重新組合卻永遠無法組成我們一開始所談到的那一個整體。只有認識到復雜整體的不可重組性,并在它之中工作,我們才能獲得更多的想法——對我們的社會,確切地說是對人類世界真實的認識。我們用參與者的眼光來代替外部的衡量;用常常是擁有可辨別的身份但又沒有明顯界限的綜合實體來代替分散的研究對象。環境設計與都市生活不可分割。
城市在哪里?
我們似乎對中世紀城市有既定印象:有著確定界限的,像是被一堵看不見的墻與周邊環境截然分開的環境。這種印象完全是不真實的。當代的城市沒有明顯的邊界,更像是一個無處不在的、看似無止境的工業區中的點。而且大多數居民很少離開那片土地。城市不僅在一般概念上被誤解為一個自然實體,在語言學上同樣存在誤解。“城市”一詞言之無物,沒有實體,沒有可辨別的事物。這個詞更像是描述一個由政治上、社會上和建筑上的不同領域圍繞一個歷史中心的聚集;或者它也可以表示一個被政治定義了的卻又沒有相應的自然關聯的身份。早期相鄰的區域、郊區的新開發地、工業園區和衛星城通常都是最顯著的區域,隨著城市向周邊地區滲透,它的密度不斷降低,以至于當它與工業化的所謂的鄉村融為一體時,我們幾乎不會離開它,其間有金屬房屋建筑(工廠)、沙地礦藏和廢棄的機械星羅棋布。
這樣一個廣闊的都市化區域沒有明確的身份,這一點尤其通過處于其中冷漠的建筑得到強調。這些矗立在商業中心的一座座同樣塊狀的摩天大樓,想要僅靠表面的一點創新區分彼此是徒勞的。但商業區里多半是無名的盒子,沒有明確的年代,鮮有區別特征。當然,現代化城市的商貿活動已被連鎖店、大型商鋪、全球性企業所控制,它們的商標符號隨處可見。
實際上,城市并不存在。城市只是一個虛構,一個植根于歷史與神話中的抽象。那么我們究竟該如何看待它呢?通常的辦法是拿城市和鄉村作對比,在自然地區、或許甚至只是邊界上見出某種不同來。但正如我們注意到的,城市的邊界最多也不過是一種歷史現象。在一些古老城市中依然存有城墻的歷史遺跡,但它們只是作為游覽勝地而存在著。當然,這種城市與鄉村的并置,僅僅是從鋼筋混凝土上,而不是從城市生活上確定了城市的身份。
那么現在是什么實際存在著呢?當變成郊區的農田不再是沒有個性特征和地方性的郊區,不再是之前作為農業用地的棄耕地,曾一度圍繞城市的農田便逐步轉變為由大型購物中心和工業園區組成的商業區或者工業區。正如我們注意到的,城市的獨特性不再是與鄉村對比得出的顯著差異,因為根本沒有鄉村。事實上,都市化的痕跡除了在觸不可及的窮鄉僻壤,到處都是。
現在的狀況是撇開旅游局公布的感性歷史和商會鼓吹的局部吸引力來看,城市的增長缺乏一致性,身份定位不明。從根本上說,城市是一束對建造出來的環境的體驗,我們通常從有限的局部認識這一環境。那里有已經隨著城市數目增長而成長起來的城市鄰近地區、城市地帶和城區,它們松散地聚集起來成為一個不統一的綜合體。那里有成群小而獨立的政治實體圍繞著一個曾經的商業中心,這些實體有時被稱為自治市鎮、郊區、村莊、鎮等。現實生活中,城市更像是一個由自然材料建構出來的特殊環境,包含同其他環境一樣的感性基礎,但卻幾乎完全由人類能動性設計并控制。盡管城市是一個特殊的人類環境,但它仍不過是一個地理學上某一地區的組成部分,與較大的地區相比它通常只有模糊的輪廓,并且它和較大地區之間還存在眾多復雜的互反關系。
因而,城市不是一個內部密合的整體、一個有嚴格界限的實體,而是一個由有多重結點和觀察點的碎片所組成的城市環境。有關城市的概念只是一種理想,一個來自它的名字和它的歷史的理想。它不是我們所體驗到的實體。從人類觀點來看,城市是一個在它成為任何別的東西以前的體驗環境。事實上,無論城市體驗可能是什么,它都可能是組成城市的多維度中最重要并最有力的一個維度。甚至在這里它完全誤導了城市概念,因為“城市”意味著一些分散的、客觀的“東西”,而且可能因此能夠成為建筑學、設計、社會學、地理學、經濟學、政治學和歷史學等不同領域的研究對象。談到都市體驗,我們并不是指心理的或純主觀的活動。都市體驗必須被理解為一種不可分割的綜合體,它其中的任何一部分都是不能孤立理解的。和所有體驗一樣,都市體驗發生在一個對它而言同人類參與一樣重要的,由物質、社會和文化所共同組成的環境之中。
在研究中還有另一方面需要澄清。和城市研究形成對照的是,與物質性的城市類似,多數都市體驗的調查研究都像是把城市本身當做一個復雜但又獨特的與外界隔絕的客體。它是心理學的和認知的客體,是通過漸增的感官體驗和行動集合起來的。這種集合體現在建筑和設計方面是物質性的,但從它的政治團體、經濟組織和文化機構的形式及功能上來看又是社會性的。正如我在本文開篇所指出的,這種割裂的認識是一種嚴重的誤解。與這些割裂的方法形成對照,我將要把都市體驗當做可供分享的環境,一個凝結在一起的然而卻復雜的自然環境、社會環境和文化環境的一部分來探究。
著手進行都市體驗調查最簡明的方式似乎一般是從內部開始,也就是說,借助參與者和城市居民的體驗進行考察。這種都市體驗當然會帶來啟發,但這不是都市體驗的唯一視角。我更愿意從一個不同的方向接近它。由于有更多的世界人口居住在城市之中,這樣的體驗會變得越來越陌生。對一個本身不居住在城市里,只是到城市作短暫停留,從而偶然成為城市中的一部分的人,而不是城市居民來說,他們是如何看待和理解城市的呢?
外來者的城市體驗
我認為,從外部體驗時,可以從兩方面把握城市。城市有悲劇與喜劇兩個面具,城市是一個舞臺,在這里,喜劇和悲劇每天都在發生而不僅僅是偶然性的演出。
一方面,由于受到超乎想象的種種刺激,城市在游客看來也許是一個充滿魅力和令人興奮的地方,這種刺激來自于它的建筑、行政區、社會生活場景以及與文化有關的事件和地點。城市的這種面具反映出它獨特的地理位置,這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改變發生的模式。圣弗朗西斯科坐落在山區,西雅圖、華盛頓、日內瓦和瑞士可以俯瞰群山,赫爾辛基和多倫多位于海港;或者像里約熱內盧融合了以上特征,這些地理條件向外來游客展示出一種強而有力的風采,傳達了與眾不同的特質,同時也可能給游客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城市環境還擁有其他特征:政府和公共機構的雄偉建筑以及城市的精神特質,這些特質因城市處在地區中的關鍵位置而由其歷史傳達出來。此外,借由博物館和圖書館中收集的大量藝術品、史前古器物和文獻得以表達。同樣的,居民集聚和分散的復雜性促進了出現在城市大背景下別具特色的社會生活的發展:各種文化社團的貢獻借由音樂會、展覽會、節日、體育賽事以及民眾的慶典儀式展現出來。豐富的休閑娛樂活動是城市社會生活的有效補充,像徜徉在公園,俯瞰橋下或塔下的風景,沿著商鋪林立的街道、歷史性的亦或是有特色的地區漫步時生發的好奇心;體驗城市的俱樂部和劇場;欣賞通向廳堂的入口或者私家住宅和花園的裝飾;甚至于因海港水面燈光的倒影而欣喜不已。除了經濟和專業方面,城市提供了許多頗有特色的機會以供人們充實自我、享受生活。此外,城市中充滿希望、機遇以及浪漫因素。這就是城市生活的積極一面,也是它具有強大吸引力的根本原因。
然而,正如興奮和恐懼很難分辨,在拐角處潛藏的危險也很難發現。機動車輛駕駛和搶劫對人體的暴力傷害似乎無處不在,但我們仍會在事件發生時感到意外。同樣,許多對人體的威脅更為細微,它們來自冷漠有時甚至是帶有敵意的推撞行人的人群;來自常見的下流偷盜和入室行竊;來自于摩天大樓令人窒息的宏大規模和超過人體承受能力的行走距離;來自機動車輛排出的廢氣以及車輛川流不息和機器運轉發出的噪音。這些看不見的廢氣和聲音將人籠罩在感知的迷霧當中。當人們不熟悉城市、不能嫻熟地應對它的習俗時,這些勢必會增加他們對陌生地區和城市的令人不安的困惑。
所有這些特征,喜劇性的和悲劇性的,對城市居民而言是熟悉的;但對外來者,這些刺激是強烈的,使人感到不安。城市居民會逐漸適應作為城市生活慣有部分的愉悅和恐懼的結合,但這些對于游客而言是帶有強迫性和強烈刺激的。
喜劇和悲劇的面具象征著都市體驗的范式,這種體驗激起了強烈的吸引或排斥的情緒,物理學一直認為它們是物質的兩極。盡管重要,它們很難代表所有的都市體驗,但當標準不存在時,這種概括對進入城市為時尚短的外來者來說是尤為形象的。城市居民居住在比進行正常的、習慣的、尋常的日常生活大得多的廣闊土地上,也就是說,與我們所認識的自然和舒適有所偏差。大多數城市居民想當然地認為城市環境理應如此,而對游客來說卻是一切事物都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從外來者的角度來看,城市可以被看做人造環境的精髓。它是人類價值觀最齊全的寶庫,有消極的、積極的、審美的,也有關乎倫理的。城市居民因熟悉而感到安心,但對外來游客來說,城市歷來就不是中立的。生疏引發的不只是蔑視,還有興奮、困惑和在迷茫中尋找出路時身體的不適;接著還有強烈刺激導致的不安。這些刺激源自生疏的景象和破壞性的聲響帶來的感性刺激,以及信號、電話和喧鬧的城市生活所代表的無限活力。
城市美學
在這里,請允許我轉向合乎規范的城市研究領域之一——審美意義。對游客而言,都市體驗最初集中在建筑:公共建筑、商業建筑,甚至還有住宅區。當然,建筑實踐的特有產物通常不會被看做是環境,但是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建筑是人造環境而不僅僅是獨立的物理結構的設計。建筑塑造了內在和外在的空間,它創造了服務于各種功用的容器、外觀和典范——家用的、商業的、工業的、政治的以及用于慶祝的。此外,建筑物占據了與其他環境外圍鄰近的位置,這些位置通常還是較大城區的主要部分。因此,建筑環境美學和景觀建筑美學融合到一起,為了涵蓋與建筑所在位置的聯結,美學所關切的事物超越了建筑本身物理的界限。通過包含復雜結構和人類活動形態的關系和分組狀況,建筑美學還與城市規劃聯系到一起。
相較于建筑美學,城市美學關注的是普遍意義上更為廣闊的建造而成的環境,因為這個環境是按照人類意圖由人類指導發展而成的:它的典型形式就是城市。然而,即使從鄉村和荒野的立場來說,在美學意義上反對城市是普遍趨勢,我們仍沒有這么做。城市,與其說是特別的環境,由加工的或是源自自然世界的原料制成,和別的環境一樣擁有感性的基礎,倒不如說成是完全由人設計和控制的。而且,盡管城市是特殊的人類環境,正如我們已知的,它也不過是區域地理布局的一部分,不過是與它邊界模糊的較大環境的一部分,它和區域環境之間還存在眾多復雜的互惠關系。
建筑美學和城市美學都會涉及到相同的感性因素,這些因素是所有環境體驗的組成部分。再者,在擁有卓越人文環境的城市中,感性體驗維度是與城市的社會和歷史維度分不開的。因此城市的美學價值除了包括城市中美的事物,還有對意義和傳統、對友好和分歧的感性體驗。另外,城市美學不單指建筑美學,同樣包括對消極審美價值的關注,例如無所不在的噪音、空氣污染、發出尖銳聲響的電子看牌、繁多的實用線、雜亂的街道,以及冷清、過時和沉悶的建筑這些因素會妨礙人們得到積極的感性體驗。
因此,在評估城市的特色和成就時審美角度的評論文章是必不可少的。將審美納入城市規劃,就是說城市要為與實現人類完美生活有關的價值觀和目標服務。以外來者的視角來看,都市體驗往往是生動的而且是值得注意的。相較于因為例行公事或是曝光過度導致的無精打采,都市體驗更為清晰。這就像是在去工作或是回家經常走的路上,我們幾乎不會再注意到任何細節。這就使得游客的正常范圍通常比城市居民更為寬廣。人們使這兩個面具處于興奮狀態之中,它們也變得更為活躍。那么,都市體驗的評論文章又該怎樣繼續下去呢?
要達到審美意義上令人滿意的城市環境,最關鍵的是我們要有能力決定和控制形成感性模式的條件,依賴這種模式我們得以在城市中繼續生活。因此,除了在建筑方面滿足人體和人類活動的要求之外,環境還必須是感性的。據此,城市規劃決不能局限于對象的布置,相反的,必須要用來創造有關聯的體驗。
此外,精加工一個令人獲得審美滿足的城市環境就必須超越視覺經驗的一般秩序,進而包括一些北美文化經常不敏感的其他經驗維度:不僅僅有相近的聽覺刺激如交通帶來的嗡嗡聲和機器的轟鳴,而且還有諸種相異的呼喊與大叫。其他的感官刺激是同等重要的:諸如馬路、人行道和房屋外觀的表面特征引發的觸覺感受;嗅覺并不僅僅是作為腐敗、燃料燃燒和制造業的跡象而被注意到,并且是作為一些有特質的地區具有吸引力的符號而被關注,例如江邊、市場、餐館和公園。另外,在具體情境中,在感受隨時間進行的過程中,所有官能融合到一起。當我們行駛在街道上,漫步穿過公園,沿著購物廣場欣賞櫥窗的展示,坐在廣場上或者從觀察點遙望整個城市。通過這種方式,在能夠容納人類職能的城市環境中,全方位的感官暗示有助于指導人類活動,使我們的移動能夠得到舒適、安全以及趣味和興奮。這樣就很清楚,對于不單是作為人性化的而且是作為有價值的審美體驗的源頭在起作用的城市環境,憑借決定觀念中遇到的事情之秩序使活動方式更為便利,城市環境必定會轉變為一種體驗的背景。這除了使城市運轉更為有效;它也增強了共同的信條、意義和記憶,這種都市體驗會因此給人們帶來情感上的安全。
都市體驗的未來
城市是一個使自然人變成社會人的地方。如今我們能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清楚地意識到環境對于人類意味著什么,意識到人類積極參與的呈現方式與環境密不可分,正如杜威(Dewey)過去常說的,“在改造環境的同時也被環境所改造”。我們受影響的程度差不多等同于我們影響生活的程度。最后,我想探究一下令人愉快的人性化的城市環境在當下是如何得到理解的。
城市在其悠長的歷史中經歷了多種功能的轉變,自身也逐漸發生了演變。這體現在對宗教、政治和商業利益控制權的爭奪上。我們發現同樣的競爭現今在世界各地以不同的方式存在著,不過雖然如此商業利益的控制力好像更勝從前,這是因為商業聯合工業技術控制著我們對前景的展望和政治決策。從外部視角來看,迷人的戲劇性場面出現了:人口已經擴散至鄉村地區,因為大型的城市集中不再是商業和工業的需求,然而在城市內部不安全因素增加,對人口的控制力增強。這種商業霸權本身引發了與其他社會利益更大程度的張力,于是宗教的、帝國的和商業的利益繼續在日益強烈和廣泛的沖突中共存。
同時,世界上大部分人口正在向城市聚集,同時受到物質和社會兩方面的刺激,居民向不斷擴張的城市邊緣搬遷:物質方面要求避免擁擠以及多種污染,社會方面需要更強烈的安全感。郊區成了城市地區,周圍的農村被規劃為新的郊區,成為同郊區一樣半農村的移居地。城市職能也轉化為進行商業、教育、技術研發和文化相關活動的場所。至少在高度工業化的國家中,工廠已經從城區遷移至城市外圍地區的工業園,越來越多地遷到擁有廉價勞動力和原材料的不發達地區。
同樣,與我們認識城市有關的關鍵事物也發生了重大改變,這其中包括建筑和環境。建筑物不再被認為只是分散的結構框架,而是以某種方式相互貫穿在人們行動和使用的環境區域之中,這些功能作為不可分離的組成部分與它們的設計融為一體。正如我們注意到的,建筑式樣已經不是結構的而是環境的設計,這種設計中一切都以社會生態學的方式被考慮和塑造,即把人類和環境看做一個互相連接的復雜的整體。譬如,入口不是建筑外部圍墻的裂縫,不是對其統一性的破壞,而是作為內外的互相交流所需要的過渡產生的。
因此當審美因素越發迫切和必要時,由于環境是按照人類意圖塑造成的:城市正是這一理念的典范運用,城市美學關注的是更為普遍意義上的建造出的環境。不管怎樣,我們這樣總結:都市體驗伴隨著不可思議的機遇和風險正經歷著更大程度上的轉變(例如大眾文化吞沒了人們),這種轉變由審美需求和道德需求共同支配。我們甚至會這樣推測,這可能產生出一種對于城市體驗的新的幻象實際上是新的烏托邦的理想。這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一個充滿創造力的社區
成功的城市環境圖景通常做出這樣非常實在的描述:良好的公共安全秩序、個人和公共生活的合法管理、暢通高效的交通模式、高效可信賴的公共事業機構、雄厚的經濟基礎以及高就業率、廣泛接觸藝術及接受教育的機會,同時有大量文化和休閑娛樂活動可供選擇。但這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城市的最佳狀況嗎?是城市的理想圖景嗎?我想說這并不是,畫面描繪了一個發展良好的城市,但并不是能提高城市居民生活的都市體驗。
把這個畫面比做人體組織,就會使它不是理想城市的原因明晰起來。如同良好的循環對健康的身體而言是必須的,流暢的行人的流動和高效的交通模式對城市職能的平穩良好運行是有助益的。同樣,商品和服務的良好分配類似于人體的消化系統。像安全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條件為人類的健康提供保護一樣,安全的街道和低犯罪率讓城市更有活力。謹慎的決定和管理能保障人的安全,這一點不管是對生物有機體還是城市居民的人都是適用的。最后,健康的有機體是強壯的、有活力的、有著與體積和年齡相匹配的重量。因此,充滿生機的城市必然也是熱鬧和繁華的。
現在在城市環境中沒有人會否認對這些條件的渴望。然而我想說它們是必要的,但對人性化的和令人愉悅的都市體驗而言是遠遠不夠的。雖說健康的身體是美好生活的前提條件,但這很難滿足人類的潛在愿望。那么要有令人愉悅的都市體驗還需要些什么呢?
在這里,美學意義或許會終結倫理意義,因為我們經歷的是常規體驗。由于所有的人類體驗存在于感官知覺之中,或起源于感官知覺,并且就作為美學核心的感覺而言,美學領域永遠和體驗的基本道德目標牽連在一起并因此成為美好的生活。
最后,我轉而以一個更為和諧的注釋來說明這個論述,即審美意義上有根據的城市前景的可能性。當城市的主要職能從宗教轉向權力的在場,從權力的在場轉向商業和工業力量的不斷加強時,而且在城市現在越來越淡化這些職能時,城市依然承擔著一個職能。在某種意義上,這個職能把城市帶回到起源階段——一個公眾共享的地方,可以滿足人們的基本需求,可以實現成熟的感性體驗的可能性。當城市作為文化中心履行新職能時這種情形才會成為現實。如何讓這一切成為現實呢?
最好的解答是讓城市成為囊括有創造力、防范能力、從事生產性活動機構的所在地;成為多樣文化的產物:藝術、科學及歷史博物館,研究機構和大學,圖書館和演出中心。如同團體組織和建筑物,這些是一種文化的創造性活動的有形證據。這些景象之后隱藏的是不同形式的交換和聯合,這些交換和聯合導向啟蒙能力和創造力的深入發展與擴大:緊張的討論、辯論和交換,理念、知識和技術上的網絡化合作與分享。這便要求有足夠的人口集中可以促成文化上的騷動但又沒有大到無法忍受和難以抵抗的地步。這樣的相互刺激自然也包括通常獨立工作的藝術家、學者和科學家的諸種努力。
這樣一種充滿創造性的文化是一種理想概念,只有在社會統一體中才有可能。這是一個遙遠城市的景象。這樣的城市能更容易從外部辨認,這是我們因城市生活前景的許諾變得憔悴疲憊時一直夢想的城市。同時,這也是對城市的一種似是而非的和可能的想象。
(轉載自《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