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與落寞的

與當下嘈雜、紛擾的文學景象相比，吳子長的中篇小說《詩人柳永的故事》所描繪的詩人柳勇（筆名柳永）的生活卻沒有那般的美好、那么的詩意，不單如此，甚至是有些狼狽和落魄了。這種強烈的反差不僅帶給我們閱讀上的小小的沖擊，而且讓小說在看似平淡無奇的敘述中具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深度和力量。

詩人柳勇的故事是簡單的、平凡的，詩人柳勇的形象是復雜的、耐人回味的，從一個落寞時代的文學青年到一個喧囂時代的文學混跡者，我們既看不到我們想象中的決絕和反抗，也看不到理想中的高貴和堅持，而只有妥協、退讓、茫然和對生活的繳械投降，曾經那個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寫詩上，以“構思構思構思，寫作寫作寫作，投稿投稿投稿”作為生活的常態的柳勇，也最終為生活所吞噬，于是他終于醒悟：“詩歌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老婆睡，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

小說在敘事上雖然不動聲色，但字里行間所表現出來的柳勇個人的生命沉浮，卻最真實地映照出了當代社會的精神蛻變和文學在當下日常生活中的尷尬境遇。在物質貧乏的時代，文學可以作為“心靈雞湯”維系一個人生活的熱情和動力，可以幫人們“度過人生中最寂寞最無聊的時光”，但在生活優裕的當下社會，文學卻僅僅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和維持一個文學青年最后尊嚴的“遮羞布”——就如一本盜版的詩集對于一個詩人的意義。

當然，小說《詩人柳永的故事》并沒有這樣一個刻意的對比和凸顯，作者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也只是僅僅局限于線性時間的行進，所有的意義和沖突都在其不露痕跡的情感中悄無聲息地展現出來，但熱情與冷漠、喧囂與落魄、成功與敗退等等沖突的強烈反差和對照，又無不顯示出作者靜心思考下的“良苦用心”。作者在巧妙的敘述中引領我們領略了一個文學青年的落寞人生。這人生里，只有短暫的美好，只有轉瞬即逝的鮮花和掌聲，剩下的則大多是無盡的曲折和辛酸，然而這辛酸又不是刻意的偽裝和虛假的矯情，而是能讓人產生感慨萬千的力量的情感潛流。

在這樣一個眾生喧鬧的時代，這篇小說顯得有點“不合時宜”，然而正是這沒有心思和心機的“不合時宜”，恰恰讓小說有了許多打動人心的東西，比如文學愛好者的志趣相投、惺惺相惜，比如文學在這個時代的落魄、虛妄讓人產生的失落、失望情緒等等。而當一篇小說具有了這樣一些特殊的情愫之后，它的好與壞、成與敗也只有留待更多的讀者去評說了。

2012年10月，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不知有多少心灰意冷的文學青年再次燃起了心中的熱情，做起了“作家夢”，然而理想真的會如此美麗而簡單嗎？我想不盡然。《詩人柳永的故事》不是已經告訴我們些什么了嗎？與成功、成名、贊賞、欽慕比起來，失敗、茫然、沮喪、落魄才是文學寫作過程中精神情感的常客。如若不然，那么我們或許真要以魯迅先生所說的“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來勸慰那些沽名釣譽的所謂文學愛好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