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恩格斯將戰爭視為由多要素構成的整體,主張通過戰爭與其他事物間的聯系、戰爭間的縱橫聯系和戰爭力量構要素來系統地認識戰爭,為揭示戰爭的矛盾運動規律提供了科學的維度。
關鍵詞:恩格斯 戰爭 系統聯系
恩格斯指出:“當我們深思熟慮地考察自然界或人類歷史或我們自己的精神活動的時候,首先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由種種聯系和相互作用無窮無盡地交織起來的畫面。”1戰爭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現象,與其他社會事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種聯系既有橫向的也有縱向的,同時戰爭與戰爭之間以及戰爭自身內部各要素之間也存在縱橫交錯的關聯。恩格斯把戰爭活動作為一個由諸多要素構成的系統整體,在系統聯系中考察和研究戰爭,為揭示戰爭的矛盾運動規律提供了科學的維度。
1、著眼于戰爭與其他事物間的聯系,揭示戰爭的社會屬性
恩格斯不是孤立地去考察戰爭,而是把戰爭作為社會的有機組成部分,即將戰爭置于整個社會領域,從戰爭與整個社會的聯系上把握戰爭的社會屬性。其中,恩格斯特別注重從戰爭與經濟、戰爭與政治以及戰爭與文化等方面的聯系中考察戰爭的社會屬性。
經濟和戰爭的關系一向是恩格斯認識戰爭的重要視角。他總是從人類生產方式的矛盾運動出發考察歷史上的各種戰爭。對于現實的戰爭,他也是先從交戰雙方的經濟利益入手,由此分析戰爭爆發的原因、戰爭的本質和性質,判斷戰爭的進程和結局。在《德國戰爭短評》一文中,恩格斯指出,1866年的普奧戰爭中,普魯士之所以能夠迅速獲勝,一個重要原因在于普魯士比奧地利具有更強的經濟實力。雙方經濟實力的巨大差距突出反映在武器裝備上,普軍占有明顯的優勢,他們使用先進的后裝針發槍,其發射速度和威力大大優越于奧軍用探條裝彈的前裝槍。被俘的奧軍對《科倫日報》記者說:“我們確實做到了一個勇敢的兵士所能做的一切,但誰都經受不住這樣急速的射擊。”恩格斯詼諧地評論道:奧軍的戰敗“與其歸罪于貝奈德克將軍或朗敏將軍,還不如歸罪于‘探條’將軍”。2
政治與戰爭之間的聯系是恩格斯考察戰爭的另一個重要出發點。政治是經濟的集中體現,戰爭則是政治的繼續,是達成政治目的的特殊手段。1870年普法戰爭伊始,恩格斯通過分析普法兩國的政治狀況,指出這次戰爭的爆發首先起因于兩國統治集團的政治需要。對于法國來說,戰爭是為了維護第二帝國的政治統治,“阻礙普魯士順利地推行它的德意志政策”,3從而維護其在歐洲大陸的霸權地位,“因而從法國方面來說,戰爭更具有波拿巴主義的性質。”4而對于德國來說,戰爭是以“鐵和血”統一德意志政策的繼續,并由此形成為一場“民族戰爭”,“是完全不可戰勝的”。5政治不僅導致戰爭的爆發,決定著戰爭的性質,而且也作用于戰爭的進程,影響著戰爭的結局。恩格斯指出,法國在戰爭中每況愈下以至最終喪失主動權,是第二帝國腐敗的政治所致。“20年來它聽憑一群冒險家主宰它的命運,而這些冒險家已經把行政機關、政府、陸軍、海軍,實際上把整個法國都變成了他們牟取暴利的源泉。”6第二帝國“整個制度都已腐朽透了”,7因而在戰爭爆發之后,“法國的崩潰看來是可怕的。一切都在倒塌,都在被出賣、被盜竊。”8因此,“第二帝國的軍隊迄今為止敗就敗在第二帝國本身。”9恩格斯由此得出結論:“最終的結局——德國人終將取得勝利——我已毫不懷疑。”10普法戰爭的結局表明,恩格斯對這場戰爭的認識和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在軍事哲學史上,恩格斯較早注意到文化與戰爭之間的關系,特別是文化對于軍隊素質的重要意義。在研究歐洲軍隊時,恩格斯指出:“一國軍隊同另一國軍隊是相近似的。然而民族性格、歷史傳統、特別是不同的文化水平,卻又造成了許多差異,并形成了各個國家軍隊所特有的長處和短處。”11“我們就看到,文化水平比較高的國家對不夠發達的鄰國在軍事上具有怎樣的優越條件。”12恩格斯在分析當時歐洲各國軍隊的素質時,始終把各國的文化狀況作為一個重要因素。他指出,俄國軍隊雖然具有一切優良的戰斗素質,但總是被敵人打敗,原因就在于俄國的文化水平落后。恩格斯的結論是,“現代作戰體系”以“普遍的平均的文化水平”為前提,軍隊的“運動性”和“眾多性”都是以“適應于資產階級時代的文化水平為前提”的,是“文化發展到較高階段的必然結果”。13
2、著眼于戰爭間的橫縱聯系,通過此戰爭認識彼戰爭
從共時態上看,戰爭與戰爭之間存在著一定的橫向聯系,這種聯系表現在,基于同時代社會生產力和科技水平之上的戰爭,在戰爭形態、戰爭理念和戰略戰術上必然存在著諸多共性。對此,恩格斯指出:“拿破侖的體系,只要它與某一個軍隊的性質相適合,便在戰略上和戰術上為所有這些軍隊所采用。在這里也表現出資產階級時代的平均化的影響;舊的民族的特點在軍隊里也正在消失:法國軍隊、奧地利軍隊、普魯士軍隊以及在相當程度上甚至于英國軍隊,現在都成為或多或少同樣適應于拿破侖式戰法的機器。”14同一時期戰爭間的聯系不僅表現在作戰方法等方面具有相似性,而且各種具體戰爭與同時代的戰爭整體也存在著一定的聯系。恩格斯在考察德國農民戰爭時指出:“1848年的革命不是德國地方事件,它是偉大的歐洲事件的一個部分。在1848年革命的整個進程中,它的動因并不是局限于一個國家的狹窄范圍之內,甚至不是局限于一個大洲的狹窄范圍之內。”15恩格斯還洞察到被壓迫民族的革命戰爭與歐洲無產階級革命戰爭之間的聯系。在分析甲午戰爭的影響時,他認為,隨著戰爭之后大批中國人涌入歐洲,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將“極端尖銳化”,16“這樣一來,資本主義征服中國的同時也就會對歐洲和美洲資本主義的崩潰起推動作用。”17恩格斯把發生于局部地區的具體戰爭置于國際大背景下加以考察,通過把握局部的戰爭與同時代戰爭整體的聯系,為在更高的層次上探尋戰爭的原因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從歷時態上看,戰爭是一個按其自身邏輯在歷史上不斷演變的過程,不同時期的戰爭之間存在著縱向聯系。這種歷史聯系使得現實發生的戰爭或多或少都可以在歷史中找到它的影子。正因為如此,恩格斯在研究中經常運用歷史上的戰爭來分析現實中的戰爭。他在《德國農民戰爭》一文的開篇就寫道:“自農民戰爭以來,三百年過去了,有些事物也已改變,然而農民戰爭和我們今日的斗爭相去并不甚遠,要反對的敵人大部分還是相同的。”18而每次農民戰爭的失敗,一個共同的原因就在于農民自身的狹隘性。恩格斯通過考察歷史上各種類型的戰爭,以古鑒今,揭示了農民戰爭進程的驚人相似性。
在歷時態上,戰爭之間的聯系不僅表現為戰爭進程的相似性,還表現為戰爭運動尤其是作戰體系縱向上的繼承性。不同的社會歷史條件造就了不同的戰爭運動,而不同的戰爭運動之間又存在著某種連續性和相關性。恩格斯認為,現代作戰體系的形成是一個歷史的過程,一定的社會政治經濟狀況作用于軍事,推動著作戰手段和作戰方法的變革。從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作戰體系的發展呈現為一個縱向聯系的鏈條,恩格斯將其概括為軍隊的“運動性”和“眾多性”,認為這種“運動性”和“眾多性”在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呈遞增的態勢。所謂“運動性”,指的是軍隊的機動能力。“革命前的軍隊不靈活,正是封建制度的反映。”19恩格斯認為,封建制度束縛著生產力的發展,政治、經濟、文化保守落后,人與人之間的依附關系制約著軍隊的機動性和靈活性。資產階級革命沖破了封建制度的束縛,反映在作戰體系和作戰方法上,“運動性在各方面都是資產階級軍隊的特質”。20所謂“眾多性”,主要指武裝人口占人口總數的比例以及進攻性武器使用的數量。作為被封建地主階級壓迫的階級,早期資產階級曾廣泛聯合工人、農民及其他勞動階級發動了推翻封建統治的革命民眾戰爭。處于上升時期的資產階級所領導的革命民眾戰爭由于客觀上不同程度地反映和維護了廣大民眾的利益,因而激發了廣大民眾參與和支持戰爭的熱情。而無產階級革命戰爭是無產階級“在戰場上贏得自身解放的權利”的戰爭,21因而能夠把“運動性”和“眾多性”“提升到更高的水平”。22
在歷時態上,戰爭既表現為相似性和繼承性的歷史聯系,還表現為某種前因后果的關系。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指出唯物辯證法的“因果性”概念,集中表現為“一個運動是另一個運動的原因”。23就戰爭而言,不僅一場戰爭發展的各個階段,而且這場戰爭同先前相關聯的戰爭之間,實際上是一張“因果聯系之網”,“各種事件表現為前后相繼的關系。這種‘前后相繼’,絕不是一些不相干的事件在時間順序上的排列,而是一種具有內在聯系的‘因果鏈’。”24戰爭中的某一事件是由發生在它之前的事件所引起的,而它本身又可能引起另外的事件,敵方與我方、精神因素與物質力量、人的因素與自然條件等相互作用,彼此交錯,構成了多鏈條的因果聯系。恩格斯對普法戰爭結果的成功預測運用的就是因果聯系的方法。在普法戰爭爆發之初,他就指出,法國政治上的腐敗嚴重影響到軍需部門,“各種儲備物資的準備,特別是裝具的準備,顯然注意得最少;而正是在這方面產生的混亂使得作戰行動在戰爭最緊要的關頭推遲了幾乎一個星期。這一周的拖延大大改變了德軍的處境。”25
3、著眼于戰爭力量的構成要素,認識戰爭運動的內在邏輯
從戰爭運動的作用機制來看,首先是物質生產方式的矛盾運動作用于戰爭,并由此促成戰爭內部要素的變化。如果說前者是戰爭運動的外因,后者是戰爭運動的內因,那么外因作用于內因時還存在著一個中間環節——戰爭力量。物質生產方式的矛盾運動作用于戰爭力量主要是通過兩個途徑:一是生產力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使戰爭力量中“器物”的方面得到發展;二是生產方式及由此引起的上層建筑的變化使戰爭力量中“人”的方面發生變化,具體表現為軍隊人員成分和素質的改變。戰爭力量在這兩方面的相互作用又會引發作戰方式、戰略戰術的變化,這就是恩格斯所揭示的戰爭運動的內在邏輯。戰爭力量作為戰爭中最基本也是最活躍的因素,是推動戰爭運動的直接動力。
戰爭力量中最基本的是人和物及其關系。戰爭力量涵蓋了進行戰爭的全部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其中,精神力量來自于人,物質力量既來自于人又來自于物,以及人與物的結合方式。在人的方面,包括將帥、士兵、民眾等;在物的方面,包括武器裝備、物資器材、交通運輸設施、軍事工程設施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武器裝備。26恩格斯在考察戰爭時,十分重視構成戰爭力量的人與物及其關系。他多次強調了人和武器在戰爭活動中的重要性,指出軍隊的全部組織和作戰方法以及勝負,首先“取決于人和武器這兩種材料,也就是取決于居民的質與量和取決于技術”。27恩格斯說道:“槍自己是不會動的,需要有勇敢的心和強有力的手來使用它們。”28這就闡明了在人和武器的關系上,人的因素更為根本,武器要通過人生產出來,并靠人使用,因而“贏得戰斗勝利的是人而不是槍”。29
人在戰爭中不僅表現為一種物質力量,同時更是一種精神力量。戰爭中人的因素包括軍事素養、文化素養、身體素質、勇敢精神和紀律觀念等等。30恩格斯十分重視人的精神因素在戰爭中的作用,強調人的士氣比體力更加重要,“勇敢和必勝的信念常使戰斗得以勝利結束”。31精神力量可以轉化為物質力量,關系著軍隊戰斗力的發揮,影響著戰爭的勝負。在《騎兵》條目中,恩格斯寫道:“精神因素,勇敢,在這里立即化為物質力量;最勇敢的騎兵連就將極其沉著、堅決、勇敢、協調一致和齊心合力地前進……不‘勇猛’,就不可能有所建樹。”32
從戰爭力量構成來看,恩格斯既看到了人是影響戰爭的決定性因素,同時也揭示了武器對于戰爭的重要作用。人與武器在戰爭運動中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兩者的有機結合才能形成戰爭力量。在人的方面,恩格斯深入探討了將帥、士兵、民眾在戰爭力量構成中的作用,指出將帥在戰爭中作用的發揮是以廣大士兵群眾為前提的,廣大士兵群眾是戰爭活動的主體,是贏得戰爭勝利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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