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屆悉尼雙年展討好，還是挑戰

當代影響力最大的國際藝術展覽當屬德國卡塞爾文獻展、意大利威尼斯雙年展和巴西圣保羅三年展，而亞洲地區的后起之秀如中國上海雙年展、韓國光州雙年展以及日本橫濱三年展則越來越引人矚目。而南太平洋地區最大規模的藝術展覽當屬澳大利亞悉尼雙年展，它的前身是一項“當代澳洲藝術獎”的選拔和展覽活動，由著名企業家貝喬諾·內堤斯(Franco Belgiorno-Nettis)創建并資助，在上世紀60年代相當活躍，至1973年發展成為更加強調國際性的“悉尼雙年展”，旨在展現當代藝術的最新創作，為挑戰傳統觀念的前衛藝術提供一個交流和展示的平臺。2012年的悉尼雙年展邀請了約10位中國藝術家參展，因此倍受國內藝術愛好者的關注。

南太平洋地區的藝術盛事

6月27日第18屆澳大利亞悉尼雙年展拉開帷幕。本屆雙年展以“我們所有的關系”（All Our Relations）為題，匯集了來自40多個國家的100余名藝術家參與，向公眾推出220余件藝術作品。今年的主要場地包括新南威爾士藝術畫廊、澳洲當代藝術博物館、被列入世界遺產的鸚鵡島和沃爾什灣的標志性碼頭2/3，其中后兩個展場都要乘坐海面交通工具才能到達。

雙年展中有一半以上的藝術家特別創作了新作品，其中包括大量需要在現場安裝完成的裝置，和一部分由多個藝術家合作完成的空間藝術作品。參展藝術家則主要來自澳大利亞、新西蘭、亞太地區、歐洲、美國、中東、南非等地。悉尼雙年展再一次貫徹了它“探索無聲世界”的策劃理念。受邀參展的中國藝術家有旅美畫家季云飛和青年藝術家高蓉、李洪波、梁銓、楊俊嶺等人，他們的新作也為雙年展添上了一筆鮮亮的色彩。

本屆悉尼雙年展從6月27日延續到9月16日。展覽期間除了作品展示外還安排有藝術家交流會、藝術演出、電影放映等活動，可謂異彩紛呈。所有的活動都免費對公眾開放，并提供藝術導覽服務，極為體貼觀眾的需求。優秀的作品、豐富的活動、充滿誠意的服務或許正是每屆悉尼雙年展都能吸引大量本地居民和游客多次參觀的原因。

我們所有的關系

自從首屆悉尼雙年展在1973年舉辦以來，已經度過了39年，舉辦過17屆展覽，逐漸發展成為亞太地區最重要的雙年展之一。它一直致力于打造現代藝術的展示平臺，給那些敢于挑戰傳統、勇于創新的藝術家以機會。

今年的悉尼雙年展大膽任命了兩位較年輕的策展人凱瑟琳·澤赫（Catherine de Zegher）和杰拉爾德·麥克馬斯特（Gerald McMaster）為藝術總監。悉尼雙年展首席執行官瑪拉·布賴（Marah Braye）在一份聲明中說：“這是雙年展首次任命兩位藝術總監，他們兩位在自己的領域內非常活躍，并且名望甚高，此前曾經進行過多次的合作。”最近，澤赫和麥克馬斯特聯合策劃了在由弗蘭克·蓋瑞(Frank Gehry)設計的安大略藝術畫廊新館舉辦的館藏展覽。他們還曾與紐約繪畫中心聯合策劃了展覽“素描與敘述：諾瓦爾·墨里塞奧/銅雷鳥的變化線條”（Draw Tell: Lines of Transformation by Norval Morrisseau/Copper Thunderbird，2001)。澤赫目前是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繪畫部的客座策展人、巴塞羅那塔比埃斯基金會訪問策展人。麥克馬斯特則從2005年起擔任加拿大安大略畫廊的策展人。

在雙年展的策劃文案中，澤赫和麥克馬斯特敘述了他們共同的展覽理念：“在藝術中、乃至其他領域，分析性的思考讓我們理解到：人類高度依賴于彼此間的關系乃至與世界的關系，而這所有的關系又恰恰容易被忽略……藝術能做到的事情之一正是給予我們一個開放性的空間，共同思索‘我們所有的關系’。”第18屆悉尼雙年展致力于包容性的建構，用合作、對話和同情的態度來面對壓制和破壞，在這里，藝術是一種可以治愈傷口、消除隔閡、宣泄經歷的方式。

在澤赫和麥克馬斯特看來“我們所有的關系”既存在于當下重新構想的故事里，也存在于正在形成的關系中。故事的敘述者與聆聽者是互惠關系，他們共同占據著故事的空間。故事聯系著我們，允許我們相互關心，促進我們彼此間的合作，同時它匯聚著人類的知識，激發新的思想，刺激一切產生新的變化，并最終構建了人類的社會。雙年展中的每一件作品都是一條故事線索，由藝術家、策展人和觀眾共同演繹。

麥克馬斯特說，在甄選參展藝術家時，他們將精力聚焦在那些未出名、但能激起瞬間反應、與雙年展主題相吻合的目標上。他們避免大名頭的藝術家，也避免過分注重“發掘”年輕藝術家，他們更傾向于集中展示那些關注“此時此刻”的作品。澤赫和麥克馬斯特在策劃雙年展時，強調藝術家與其作品之間有機、一致的關聯，甚至挖掘不同藝術家之間創作的關聯，旨在呈現出一個富有對話性、合作性的展覽。雙年展使得同一語境下的作品有機會被來自不同背景的觀眾解讀，讓他們找到自己同作品的直接聯系，講述觀者的“雙年展故事”。

沃爾什灣碼頭的空間藝術

雙年展上的優秀作品很好地詮釋了展覽的主題，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策展人既定的目標。蒂芙尼·辛格(Tiffany Singh)的作品《聽敲擊天空的聲音》（Knock on the Sky Listen to the Sound）2011年，由上百個懸掛在彩色緞帶上的竹制風鈴組成，觀眾經過時帶動風鈴發出悅耳的聲響，藝術家也在訪談中表達了鼓勵觀眾用這些風鈴創作音樂的愿望。

加拿大藝術家蘇維娜·阿秀納（Shuvinai Ashoona）與約翰·諾伊斯頓（John Noestheden）合作完成的2008年的作品《地球與天空》（Earth and Sky），同蒂芙尼·辛格和寶萊（Honoré eO）的作品一起展出在沃爾什灣的碼頭。蘇維娜·阿秀那與約翰·諾伊斯頓繪制了巨幅天頂壁畫，畫中醒目的北極風景和星座圖像，看起來宛如細節豐富的馬賽克壁畫。比利時藝術家寶萊則利用潔白的紙張完成了一件裝置作品，取名為《空氣與內部》（Air and Inner）。

鸚鵡島上的藝術對話

悉尼雙年展的幾個展區中，鸚鵡島的規模最為龐大。菲利普·比斯利(Philip Beesley)《物活論系列》（Hylozoic Series）創作于2011是聚集了最多人氣的參展作品之一，另一件吸引觀眾排隊參觀的作品是中國藝術家李洪波的《花海》（Ocean of Flowers）2012年的新作。

菲利普·比斯利受“萬物有靈”論的啟發，創作了一件充滿魔幻氣息的多媒體互動裝置。它體積龐大，卻是由搖擺的羽毛、燈泡和氣球組成，輕盈的漂浮感營造出一種虛幻朦朧的意境，引人留連。這件觀眾經過就會迅速地做出回應的作品，有一個互聯機制的內部系統，卻令人不自覺地聯想到人體的神經系統。

李洪波的《花海》由色彩絢麗的紙張制成，工藝上從中國傳統的玩具“紙葫蘆”中演變而來，要將一定厚度的紙張經過粘合、切割再拉伸、組合成為作品。李洪波從前的紙雕作品多采用單色紙，這一次的《花海》延續了他2011年“世界”個展時采用的彩色紙，創造出更加瑰麗的視覺效果。如果將構成作品的美麗花朵還原，會發現紙雕的原型竟是各式的槍支和子彈。藝術家借由作品表達了自己的淳樸愿望，即希望世界有一日不再有戰爭，武器也能做繁花裝點這世界。

參加悉尼雙年展的中國藝術家高蓉和楊俊嶺也各有精彩的作品呈現。高蓉用歷時一年的手工刺繡建造了一個“屋子”，這具有靈氣的房間翻版自藝術家外祖父母五六十年代居所，“外公外婆的生活一直很艱辛，但是這間屋子永遠充滿了幸福和溫暖，它有種凝聚的力量，無論子孫后代在多遙遠的地方都會經常聚集在這里，把房子擠得滿滿的，我永遠記得小的時候和親人們圍在老人周圍玩耍的幸福時光……我一直感覺這間屋子是有外公外婆靈魂的，在我還原它的過程中，親人們又聚到了一起，只為這份親情可以永恒。”

楊俊嶺的作品《第二課堂》，靈感來源于藝術家對“課本涂鴉”這個課題所進行的考察。在北京雙榆樹中心小學的考察過程中，楊俊嶺收集了一些課本涂鴉的資料，以之為原型制作出動畫，再將這些動畫用投影儀投射在課桌等實物上，運動的影像和課桌一起營造出超現實的意境，酷似小學生在課堂上不專心聽講時腦海中閃過的奇想。作品意在向觀眾提示一些人類最基本的特性和情感，同時對個體與教育、制度之間不可避免的矛盾進行關注和思考。

英國藝術家彼得·羅賓遜(Peter Robinson)的龐大作品《雪球蒙蔽時間》（Snow Ball Blind Time）(2008)整整占用了鸚鵡島上的一個渦輪機車間。作品以輕而潔白的固體泡沫為基本材料，卻雕刻出機械的形體、鎖鏈和堅硬的輪廓線，輕軟的質感與沉重的視覺效果產生了奇幻的對比，充滿了烏托邦氣質。據說在本屆雙年展結束之后，彼得·羅賓遜準備將這些材料重新賣回給制造商。

卡爾·朗（Cal Lane）的作品《沙蕾絲》（Sand Lace）則占用了鸚鵡島上的一個渦輪大廳。藝術家在地板上用紅色的沙子描繪出大面積的花邊圖案，放置在大廳盡頭的船運集裝箱則被改造成了裝飾有動物和其它抽象圖案的、細節雜亂的籠子。

南非藝術家尼古拉斯·哈洛博(Nicholas Hlobo)的2009年的作品《Ingubo Yesizwe》是一系列看似能自我繁殖、膨脹、蠕動的生物體，由橡膠軟管、紗布、緞帶、鐵鏈等編織、交纏而成，酷似一只從深海里爬出的軟體怪物。出身非洲科薩族（Xhosa）的藝術家從小觀察母親與同族婦女的編織動作，進而將各種材質交織的技巧運用到了藝術創作中。哈洛博以各種相互沖突的材料進行實驗，用各種媒材的強迫性縫合、編織進行隱喻，討論種族、語言、全球化以及性別、男子氣概等議題。在哈洛博的民族語言科薩語中，經常出現帶有高度視覺性與色彩隱喻、意義滑動的詞或短詩，這種具有多義性的科薩文字被他用來為作品命名，模糊的語義直接導致了英語和漢語都無從翻譯的困境。

日本藝術家藤子矢的2012年的新作《云停駐在林茨》（Cloud Parking in Linz）是一件水霧裝置作品，觀眾經過時就會被蒸騰的水霧籠罩，宛如墜入了潮濕而叵測的夢境。

第18屆悉尼雙年展獲得了很多贊譽，但也不乏批評的聲音，說展覽“看上去有些乏味，很多作品太過‘精雕細琢’，有些被過分設計。這些宏大的敘事結構，讓人覺得策展人在試圖‘討好’觀眾，而不是去‘挑戰’他們”。討好與挑戰并不是評判當代藝術作品以及展覽優秀與否的唯一標準，但也代表一種嚴肅的批評態度。令人值得深思的是悉尼雙年展并不是唯一出現“討好”氣質的國際大展，在威尼斯雙年展上也有類似反響，這或許該令藝術家反省過度的追求商業成功是否也降低了自身藝術創作的前衛性？將這種負面的評價當作是對悉尼雙年展的一種鼓勵，或許可以令觀者期待下一屆的藝術盛宴能帶來更多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