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受賄罪中設置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要件不具有現實的必要性。在司法實踐中以“為他人謀取利益”作為受賄罪的必備要件會產生放縱犯罪、認定困難等后果。
關鍵詞 受賄罪 為他人謀取利益 非必備要件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我國《刑法典》在分則第八章以專章規定了貪污賄賂犯罪,為打擊腐敗提供了刑法立法保障。受賄行為破壞了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的正常活動,損害了國家機關、國有企事業單位的名譽和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我國《刑法》第385條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是受賄罪;第388條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本人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索取請托人財物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的,以受賄論處。
一、“為他人謀取利益”要件現有學說簡述
關于“為他人謀取利益”及其在受賄罪中的地位,理論界存在著“舊客觀要件說”、“新客觀要件說”、“主觀方面說”和“主客觀要件統一說”等學說。
“主觀方面說”的理論認為,“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受賄人與行賄人之間就權利與財物互相交換達成的一種主觀默契。從行賄人的角度來看,“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對受賄人的一種要求;從受賄人的角度來看,收受行賄人財物的行為即意味著對行賄人所請托之事的一種肯定或承諾。該理論認為,“為他人謀取利益” 屬于主觀方面的范圍,屬于收受人的一種心理態度,而不屬于受賄罪的客觀構成要件。 “舊客觀要件說”的理論認為,“為他人謀取利益”應該是受賄罪的客觀構成要件之一。國家工作人員必須實施了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才能構成受賄罪。 但在隨后的司法實踐中,出現了大量僅有受賄人承諾并收取行賄人財物的情形,用“舊客觀要件說”的理論無法解決,并因此造成理論上的不清晰,加大了認定受賄罪未遂和既遂的困難。隨著理論研究的深入和發展,為了解決“舊客觀要件說”在司法實踐中的局限性,也為了避免縱容犯罪,學界出現了“新客觀要件說”。該學說雖然仍以“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客觀要件為基礎,但是認為不能單純的將“為他人謀取利益”理解為受賄人在客觀上實施了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更不能單純的將“為他人謀取利益”理解為已將該謀取的利益實際實現,而是應該把“為他人謀取利益”理解為受賄人對行賄人將來因行賄行為而獲利的承諾。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些學者提出,“為他人謀取利益”從客觀上應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一種心理活動和態度,屬于主觀方面;第二個層次是一種客觀行為,屬于客觀要件。兩個層次相輔相成、互為表里,后者是前者的結果和外化,前者是后者的原因和動力,即“主客觀要件統一說”。該學說認為“為他人謀取利益”不但是受賄罪的必備構成要件,而且既是其主觀方面又是其客觀要件。
二、“為他人謀取利益”不應是受賄罪必備要件
根據上述學說,無論是把“為他人謀取利益”作為受賄罪的客觀行為要件,還是理解為一種許諾,抑或把它作為主觀要件,均有著自身難以解決的問題。同時在司法實踐中,上述所有理論均具有自身的局限性,使大量的受賄犯罪分子被放縱,削弱了打擊受賄犯罪的力度。筆者認為不應將“為他人謀取利益”作為受賄罪的必備構成要件。
(一)從立法角度分析。
首先,我國刑法典對于受賄罪中“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規定過于模糊,與社會實際脫節,加大了司法實踐中受賄罪定罪的困難。社會實際、司法實踐是立法活動的出發點和基礎,立法活動中的制定、修改、廢除等各個環節都應該考慮到社會實際的現狀和司法實踐的需求。然而因為“為他人謀取利益”這一要件在受賄罪犯罪構成中難以定性,導致司法機關在司法實踐活動中屢屢感到無所適從和困惑不解,給賄賂犯罪的認定加大了困難,使我國打擊賄賂犯罪的力度被大大削弱。
第二,我國刑法典關于賄賂犯罪的構成的具體規定與國際立法存在一定差距,尤其是關于賄賂犯罪中“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規定與國際立法的區別更為顯著。作為關于打擊腐敗犯罪最完整、最全面、最具有廣泛性和創新性的第一部指導國際反腐的法律文件,《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下文簡稱《公約》)代表了國際社會以國際法控制腐敗的最高水準,是國際社會通過多年打擊腐敗犯罪的實踐總結出的經驗和標準規范。《公約》作為國際反腐合作的國際法基礎,在聯合國主導下已有120多個國家簽署締約。我國作為締約國之一,《公約》在中國內地以及中國香港地區從2006年2月12日起生效。我國為了履行締約國義務,已開展了國內反貪污賄賂立法與《公約》的協調和銜接工作。例如2009年2月18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七)》(下文簡稱《刑(七)修正案》),《刑(七)修正案》補充了刑法第三百八十八的內容,新增了利用影響力受賄罪,與《公約》第十八條對利用影響力索取或者收受不正當好處的行為所作的規定相一致,協調了國內立法與國際立法。但是在普通受賄罪的規定上,我國刑法典的規定仍然和《公約》規定有一定的出入。
(二)從實踐角度分析。
在近幾年的司法實踐中,經常會出現一些行、受賄案件,由于難以認定”為他人謀取利益”這一要件,從而導致無法定罪。比如有的行賄人沒有短期利益請求,而是進行“長期投資型”的行賄,以便在將來有所求時能夠“好張嘴”,又如有的行賄人認為某些國家工作人員在政治上有升遷前景,因而在節日或不定期向這些國家工作人員行賄,但行賄人在短期內沒有短期利益請求;再如有的行賄人屬于感情投資型行賄,他們沒有明確、具體的利益請求,而是以國家工作人員為靠山,靠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為自己行事謀求方便;還比如有的國家工作人員借婚喪嫁娶、紅白喜事、節日、生病住院、出差、會議、進修學習等機會收受賄賂,但由于單純收受錢物不符合”為他人謀取利益”這個要件,所以不能認定受賄罪。
另外,基于應得利益的行、受賄犯罪也受”為他人謀取利益”要件的影響而常常無法定罪。針對這種利益期待人對自己的應得利益不放心、不踏實而發生的行、受賄行為,也由于受賄人并未特意為其“謀取”利益、只是將其應得利益予以實現而無法定罪處罰,若不取消受賄罪中”為他人謀取利益”要件的設置,那么對上述行、受賄行為將無法予以打擊。筆者認為上述“保障型”行、受賄行為顯然侵害了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廉潔性。僅在筆者參加反貪一線工作的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里,接觸到的反映這種“保障型”行、受賄行為的線索就不止一個,同時在查辦其他職務犯罪案件的的過程中也屢屢發現這種“保障型”行、受賄行為的影子,但礙于懲治這類不具有”為他人謀取利益”要件的受賄行為于法無據,因而無從下手,這也使筆者更深刻的認識到取消受賄罪中”為他人謀取利益”要件的緊迫性和重要性。
受賄罪侵犯的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的廉潔性,而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的行為本身就是對國家工作人員職務廉潔性的侵害,具備了受賄罪的犯罪客體。侵害了法益,便應受到處罰。因此我認為,我國刑法典中對于受賄罪的規定應修改為:國家工作人員非法收受財物,不管有沒有為他人謀取利益,只要達到一定的數額,一律定罪處罰并將非法收受他人財物之后又為他人謀利的行為規定為受賄罪的從重處罰情節,將索賄行為規定為受賄罪的加重處罰情節。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應該取消受賄罪中對于“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要件規定。
注釋:
張明楷.論受賄罪中的“為他人謀取利益”.政法論壇,22(5).
王作富、陳興良.受賄罪構成初探.政法論壇,1991(01).
張幸瑞主編.經濟犯罪新論.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P305.
張明楷.論受賄罪的客觀要件.中國法學,1995(01).
李偉迪.國家工作人員及親屬共同受賄犯罪的理論與實務.中國方正出版社,2003,P1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