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序》中“得”字的用法研究

摘 要：“得”字及“得”字結構在古代漢語中使用頻率較高，是古代漢語語法研究的熱點，在“得”字詞性和“得”字結構的分析問題上，學界仍存在分歧。《新序》是西漢時期文史大家劉向的代表作之一，在文學和史料上都具有重要價值。本文對《新序》“得”字及“得”字結構作全面調查，以反映西漢時期“得”的語法意義和特點。

關鍵詞：《新序》 得 分類描述

西漢是漢語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處于漢語發展演變的轉折點上。這一階段的語言面貌反映了由上古漢語到中古漢語過渡過程中新舊質素的交替變化，對該時期具有代表性的著作進行研究，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漢語的發展面貌。

劉向，字子政，本名更生，是西漢時期著名的經學家、目錄學家、文學家，《新序》是其著名的代表作之一。本文以《新序詳注》為底本，以《新序譯注》為參校本，對書中“得”的詞類分布、意義及使用特點進行逐一分析，希望能反映出西漢時期“得”字的分布及構詞特點，以便更清晰地勾勒出“得”字的發展脈絡。

據統計，《新序》中共出現“得”字195次，其中一處直接引自《詩經·魏風·碩鼠》：“逝將去汝，適彼樂土，適彼樂土，爰得我所。”這一處我們不做討論。通過對其他各例進行分析，可以看出《新序》中的“得”字可作動詞、助動詞、名詞及語素等。下面分類進行描述。

一、“得”作動詞

“得”字的本義是“得到、獲得”，其產生之初的基本用法是用作動詞。《說文解字·彳部》對“得”的解釋是：“得，行有所得也。”《玉篇·彳部》：“得，獲也。”

在《新序》中“得”字仍保持這種用法，“得”字用作動詞的共有143例，占總數的73.71%，是“得”字最為典型的用法。這種用法的“得”在句中一般充當謂語，后面多跟有賓語，同時也存在部分賓語省略現象。

（一）“得”+ 賓語

《新序》中“得”字作及物動詞，后面帶有賓語的共115例，占“得”字總數的59.28%。賓語可大體劃分為具體對象和抽象對象。

1.賓語指具體對象

《新序》中“得”字作動詞，表“得到、獲得”義，其后所跟賓語為具體對象的有70例。如：

（1）楚莊王既討陳靈公之賊，殺夏正舒，得夏姬而悅之。（雜事第一，30）①

（2）虎求百獸食之，得一狐。（雜事第二，42）

（3）與之酒，卒曰：“王知臣何欲？”燕王曰：“欲得而王耳。”（善謀第十，316）

例（3）中，“欲得而王耳”解釋為“想要得到你的國君罷了”，其中的“而”字解釋為“你”，是第二人稱代詞。

2.賓語指抽象對象

《新序》中“得”字用作動詞，表“得到、獲得”義，其后所跟賓語為抽象對象的有45例。如：

（4）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不為也。（雜事第五，154）

（5）受魚失祿，無以食魚。不受得祿，終身食魚。（節士第七，207）

《新序》中“得”字用作動詞，其后所跟賓語為抽象事物的有種特殊情況，需要加以說明。“罪、志”等在先秦時期已出現在“得”字后充當賓語，構成“得罪、得志”結構。這種結構在先秦漢語中為短語，之后這種組合隨著使用頻率的上升而逐漸凝固。發展到西漢時期，這種傾向更加明顯，但還沒有凝固成詞，這種結構仍是以短語形式存在。在解析文義時，應與現代漢語中“得罪”一詞區別開。《新序》中共有12例這種結構，占“得”字總數的6.19%，其中尤以“得罪”最為常見，共出現11次。如：

（6）麥丘邑人曰：“祝主君：使主君無得罪于群臣百姓。”桓公怫然作色曰：“吾聞之：子得罪于父，臣得罪于君。未嘗聞君得罪于臣者也，此一言者，非夫二言者之匹也，子更之！”麥丘邑人坐拜而起，曰：“此一言者，夫二言之長也，子得罪於父，可以因姑姊叔父而解之，父能赦之。臣得罪于君，可以因便辟左右而謝之，君能赦之。昔桀得罪于湯，紂得罪于武王，此則君之得罪于其臣者也。莫為謝，至今不赦。”（雜事第四，127）

（7）寡人雖不肖，未如殷紂之亂也。君雖未得志，未如商容、箕子之累也。（雜事第三，83）

（二）“得”字后賓語省略

《新序》中“得”字作動詞，其后不跟賓語的有28例，占總數的14.43%。通過分析，可以看出“得”字在句中仍保留“得到、獲得”義，其后雖沒有直接跟賓語，但通過結合上下文語境，我們可以將“得”字后面的賓語補充完整，并能很好地理解文意，這種現象屬于漢語中的賓語省略現象，其中肯定式10例，否定式15例，疑問式3例。

1.肯定式

（8）孔子在州里，篤行孝道。居于闕黨，闕黨之子弟畋漁，分有親者得多，孝以化之也。（雜事第一，1）

（9）虎豹之居也，厭閑而近人，故得。魚鱉之居也，厭深而之淺，故得。（雜事第二，54）

（10）故謀得于帷幄，則功施于天下，狐偃之謂也。（善謀第九，258）

（11）趙王間出，為燕軍所得，燕囚之，欲與三分其地。（善謀第十，316）

2.否定式

（12）文侯出，其仆曰：“君亦無得于箕季矣。曩者進食，臣竊窺之，糲餐之食，瓜瓠之羹。”（赤奢第六，186）

（13）原憲曳杖拖履，行歌商頌而反，聲滿天地，如出金石，天子不得而臣也，諸侯不得而友也。（節士第七，208）

（14）且匈奴者，輕疾悍前之兵也。畜牧為業，弧弓射獵，逐獸隨草，居處無常，難得而制也。（善謀第十，357）

3.疑問式

（15）不慎其前，而悔其后，何可復得？（雜事第五，172）

（16）荊王曰：“可得而聞邪？”對曰：“甲惡于此。”（雜事第五，156）

（17）文侯曰：“吾何無得于季也？吾一見季而得四焉。”（赤奢第六，186）

二、“得”作助動詞

《新序》中的助動詞“得”，共有39例，占總數的20.10%，其中肯定式14例，否定式18例，疑問式7例。就其意義和語法功能而言，全部用作輔助動詞，不存在單獨充當謂語的現象。“得”字用作輔助動詞，用在謂語動詞之前，在句中充當狀語，表動作行為的可能性和客觀容許，義為“可以、能夠”。

（一）肯定式

（18）樊姬掩口而笑。王問其故。曰：“妾幸得執巾櫛以侍王，非不欲專貴擅愛也，以為傷王之義，故所進與妾同位者數人矣。”（雜事第一，5）

（19）唯！然有之，愿大王寬其罪，使得畢其辭。（雜事第一，25）

（20）且君立晉君，晉君許君焦、瑕，朝得入而夕設版而畫界焉，君之所知也。（善謀第九，265）

（二）否定式

（21）及龐恭自邯鄲反，讒口果至，遂不得見。（雜事第二，38）

（22）魯君曰：“子賤苦吾擾之。使不得施其善政也。”乃命有司無得擅征發單父。（雜事第二，43）

（23）使寡人進不得循初，退不得變過，此君所制，唯君圖之。（雜事第三，84）

（三）疑問式

（24）知而不進，是不忠也。不知，是不智也。不忠不智，安得為賢？（雜事第一，5）

（25）晉平公浮西河，中流而嘆曰：“嗟乎！安得賢士與共此樂者？”（雜事第一，23）

（26）且夫楚惟無強，六國復撓而從之，陛下焉得而臣之乎？（善謀第十，328）

三、“得”作名詞

《新序》中的“得”字作名詞共有5例，占總數的2.58%。“得”字為“收獲”義，是由其基本義“得到、獲得”引申而來的。如：

（27）雖然，吾有得也。（雜事第一，9）

（28）日有記也，月有效也，歲有得也。（雜事第一，14）

（29）召昭奚恤而問焉。昭奚恤對曰：“此欲觀吾國之得失而圖之。不在寶器在賢臣。珠玉玩好之物，非寶重者。”王遂使昭奚恤應之。（雜事第一，18）

（30）且世有厚薄，故施異；行有得失，故患同。（雜事第三，83）

（31）且子列子內有饑寒之憂，猶不茍取，見得思義，見利思害，況其在富貴乎？（節士第七，212）

例（27）～（31）中的“得”字都可以解釋為“收獲”。例（29）和例（30）較為特殊，“得失”在此是聯合式短語，“得”與“失”是相對而言的，這一點在例（30）中表現得比較明顯，“世有厚薄，故施異”與“行有得失，故患同”相對，“厚薄”與“得失”相對，“厚薄”“得失”都是聯合式短語。

四、“得”的其他用法

（一）“得”字作為構詞語素，與“不已”組成“不得已”“毋得已”結構，共2例，占總數的1.03%。如下：

（32）靖郭君曰：“嘻！寡人毋得已，試復道之！”（雜事第二，67）

（33）諸將不得已，乃曰：“昔下宮之難，屠岸賈為之，矯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難？”（節士第七，229）

以上兩例中“不得已”“毋得已”都表示“不能不如此，別無選擇”，“已”釋為“停止”，“得”釋為“能夠、可以”。

（二）“得”字與“意”組成“得意”結構，共2例，占總數的1.03%。例如：

（34）客曰：“君獨不聞海大魚乎？網弗能止，繳不能牽，碭而失水，陸居則螻蟻得意焉。”（雜事第二，67）

（35）及其在枳棘之中也，恐懼而掉栗，危視而跡行，眾人皆得意焉。（雜事第五，170）

例（34）、（35）中的“得意”可以解釋為“稱心、滿意”。《列女傳·黎莊夫人》：“黎莊夫人者，衛侯之女，黎莊公之夫人也。既往而不同欲，所務者異，未嘗得見，甚不得意。”《列女傳》與《新序》同是劉向的代表作，其中“得意”二字也可解釋為“稱心、滿意”，由此，可大體得知“得意”在西漢時已成為一個較為凝固的結構，兩個字相結合，共同表達一個完整的意思。

（三）“得”字與“無”組成“得無”結構，共3例，占總數的1.55%。例如：

（36）征搔瓜者，得無有他罪乎？此梁之陰讓也。（雜事第四，122）

（37）誠知秦力之所不進，此彈丸之地不予，令秦來年復攻于王，王得無割其內而構乎？（善謀第九，296）

（38）王以告虞卿，虞卿對曰：“郝言不構，來年秦復攻王，王得無復割其內而構乎？”（善謀第九，297）

五、結語

功能

數據動詞助動詞名詞語素其他

帶賓語賓語省略肯定式否定式疑問式得意得無

數量11528141875223

所占比例73.71%20.10%2.58%1.03%1.03%1.55%

通過以上數據，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結論：《新序》中“得”字既可以作為詞獨立存在，又具備一定的構詞能力而作為語素存在。

1.《新序》中作為詞而存在的“得”字，在書中具有絕對優勢，占96.39%。其義項有三個：①得到、獲得；②可以、能夠；③收獲。義項②③都是從義項①引申而來的，與之有密切聯系。由于意義不同，導致了“得”字語法功能的差異。

1）“得”字表“得到、獲得”義時，主要用作動詞，主要出現在句中主語之后，充當謂語。

2）“得”字表“可能、能夠”義時，主要為助動詞。其語法功能主要是用在動詞前，充當狀語，表動作的可能性。

3）“得”字表“收獲”義時，均為名詞，主要出現在動詞之后，在句中充當賓語。

2.《新序》中作為語素而存在的“得”字，在書中所占比例較小，僅有1.03%。“得”字與“不已”組成“不得已”“毋得已”結構，表“不能不如此，別無選擇”義，“得”字為“能夠、可以”義。這兩種結構，在意義上都表示一種完整的意思，在語法功能上，都相當于一個詞。

3.《新序》中的“得”與“意”組成“得意”形式，占總數的1.03%，這一組合已成為凝固結構，可以單獨作為詞使用。

4.《新序》中的“得”與“無”組成“得無”形式，占總數的1.55%。一般用在句首，后面跟有語氣詞“乎”與之相配，構成凝固結構“得無……乎？”表示“能不……嗎？”，其中“得”仍為“能夠、能”義。

注 釋：

①文中例句后括號內所注內容為例句在《新序》中的篇目名及頁碼。

參考文獻：

[1][漢]劉向.新序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7.

[2]趙仲邑.新序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7.

[3]馬達.新序譯注[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86.

[4]曾曉鷹.先秦“得”字研究[J].貴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社

會科學版），2004，（4）.

（李莉莉 山東臨沂 山東醫學高等專科學校辦公室 27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