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聲音

公元2012年，電視選秀紀元八年。幾乎有超過十二個選秀節目在眾多衛視風起云涌。作為中國首屈一指的歌唱選秀女評委，我自然是縱橫捭闔，淘汰晉級，忙得不可開交。但頗為吊詭的是，一手開啟中國電視選秀紀元的湖南衛視卻在這個夏天失去了最后的選秀節目，而我本人始于2010年的評委生涯正是從湖南衛視的王牌選秀——“超女快男”處下的腳。

前不久在萬里高空上趕路時看過一部Discovery Channel的科教片，有句話精辟論述大爆炸前宇宙文明的關系：每一個文明都是一個帶槍的獵手，在宇宙的黑暗中尋找對方，一槍致命。

在四維空間里，宇宙文明生存的最高法則是不讓對方發現自己。可悲的是，現實的三維屏幕上，電視節目的創新毫無秘密可言，哪怕是3D，因為每一個創意的最終結果都是要公之于眾，以饗視聽，于是注定每一個好的創意最后都是要被無限的重復和拷貝所毀滅。

每年我有一半的工作是在與電視打交道，另一半時間屬于我的舞臺專業。我認為，電視節目的創新甚至相較其他弱勢行業，比如從未真正被有效市場化的舞臺行業，提前進入到了黑暗紀元。

而在中國追問知識產權問題幾乎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每一個互相拷貝的節目都還有一個外國版權的爸爸。所以現實的情況下必須要面對的問題是：要么創意著生，要么模仿著生，總之讓節目存活保持收視是最大的訴求。于是就誕生了一個要命的問題，模仿是可以被避免的嗎？

核心的問題是電視節目的創意是否可以有不可復制性？年初在歐洲，我看過一套英國廣播公司BBC電視臺九十周年的專題片，BBC是一家非商業電視臺，也即意味著其節目在英國本土播出時是不能有廣告的，盡管如此，其娛樂綜藝節目近年創造了比老牌新聞節目更良好的收視率。談及此，BBC的創意總監總結說：高收視率的電視節目必須具備三個特征：目的明確、關系對立、環節簡單——這實際上也是給電視節目創新的前途下了個宿命的判詞。因為越是好的創意越是簡單，模仿起來就越是容易，今天回顧《超級女聲》最初的成功，其后發展的《快男快女》在華麗舞臺和流程包裝上的過度炫技，無疑加速了這檔節目的消失。

在現有環境和體制下，創新的不可復制性，或曰生命力，難道就沒有復生的空間嗎？我以為有。其一曰：行業化；其二曰：個人化。在保證制作精良規范的前提下，中國電視節目或者說文化娛樂產品必須向人文要靈感，向藝術要手段，向其它的不同行業要資源。音樂節目、戲劇節目、職場節目、體育節目、養生節目、文物節目，其實不應該簡單把他們看成是電視節目類別，而是做一種行業化的思考，電視人在其他的行業或產業中發現資源、素材和娛樂元素，不斷滿足觀眾獵奇的心理。電視人要做的，只是通俗化和娛樂化的工作。好的、紅的電視節目，絕不是無病呻吟自娛自樂，必須去發現熱點話題和熱點審美，貼身觀察為內容尋找最適合的表達載體，并且與一代代觀眾不斷成長更新的視野和趣味保持高度同步，比如日益顯現出非凡能力和格局的九零后們。

現實中，從業和觀眾都已經厭倦了太多為節目而節目的電視熟手們炮制的策劃案，他們往往流程稔熟，節目名稱起的洋氣時尚，但節目做出來卻如流星劃過、浪費資源。電視人有一句行話：電視就是有文化的人做沒文化的事——怕就怕時間久了往往有文化的人也變成了只會干點技術活的行尸走肉。理解行業化和社會化思考一個最形象的例子是最近很火的一個電視劇《心術》，醫療行業，醫患關系的社會化思考。兩者的結合不一定是經典的誕生，但起碼是熱點、是潮流。

對時下的電視節目而言，觸類旁通，涉獵廣泛后的跨行業細分是關鍵。歐美電視在這一點上做得極端到位，BBC二臺有個類似《鑒寶》的節目，每天晚上直播，主持人和一支某門類文物的鑒賞專家小分隊開著大篷車去到英倫三島的角角落落。所到之處，市民村婦手捧自家藏寶到小鎮廣場一一排隊過堂，一番眾人圍觀的公開鑒定之后，寶貝擁有人的即時反應，或是敝帚自珍無所謂回家洗洗睡，或是醍醐灌頂狂喜不已倒四顛三，或是分產不均老賬新算頓時雞毛蒜皮，有知識有信息有畫面有人情有互動，且都樸素平易，真實入理，每次都看得我津津有味。電視節目在這里，已經成為一種情懷、一種文化，而不是簡單的技巧堆砌，這種眼光和境界值得中國電視人學習借鑒。

除了以上一點，電視節目的創新，另一個著力點在于個人化。湖南電視的鬼才，曾經打造電視湘軍輝煌的前芒果臺老大魏文彬前日在微博上斷言：電視節目創新正從模式型向手工型轉變。所謂超女模式、達人模式、版權模式、相親模式、職場模式，眾多的節目形態模式在創造了一個個經典的同時，也造成了一種假象——電視節目就是模式化的思考。不否認模式化的簡單是一個節目迅速成型成影響力的關鍵，但前面所說的目前的體制環境中，模式的拷貝復制是一個死結，功力深厚眼光前瞻且人才資源雄厚的電視臺越來越意識到一個方向：模式的競爭最后其實是人的競爭，是有個性的人的競爭，是個人英雄主義的被手工打磨過程。還是回到電視節目的創新，打破黑暗紀元的曙光究竟在哪里？在媒體大喊“電視選秀已死”之時，人們也不禁反問，電視選秀真的死了嗎？而現在的電視選秀拿著一紙批文疾走奔告“我們沒死”之時，人們更加疑惑，電視選秀到底要選什么？

我今年參與的一個重要電視選秀節目叫做《完美聲音》，每周五晚在云南衛視上星直播。《完美聲音》企圖通過實現行業化與個人化來為已經走進死胡同的選秀節目找到活路。

如果用“死”來比喻選秀走入的困境，那指代的應該是觀眾粉絲日漸冷靜的觀看方式，曾經的萬人空巷已經不復存在。如果說選秀還活著，那也許正是因為粉絲們的冷靜，節目本身也開始理性思考：電視選秀，到底是什么？

早已不是2005年的“超女”，不僅是觀眾，連選手也開始細算選秀的賬。選手選擇《完美聲音》而非其他選秀，其中的原因不僅是追求當歌者的夢想，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完美聲音》在今年眾多選秀中率先實現了節目的行業化，既是推薦好聲音的“演唱會”現場，更是一條連接有夢想的音樂人與唱片公司的紐帶，其拓展的業務平臺甚至延伸到整個娛樂圈和公眾領域。

這種全開放式的音樂選秀放眼全國還是首創。在《完美聲音》之前，參加選秀也許湊熱鬧的成分比較大，而像快男快女一樣定向簽約天娛公司的機會都少之又少。選秀冷卻之后，更多選手考慮的是實際問題，選秀的過程漫長、前途渺茫都將成為他們猶疑的因素。在疑慮的另一頭，不景氣的唱片業卻苦于無人可推。此次，《完美聲音》成為連接兩頭的跨行業平臺，這種直接的方式深受關注與推崇。

從創新崛起于一個萬馬齊喑的節目時代，到復制淪陷了整個行業的品牌價值，那么是否還能通過調整生產關系得到解放生產力的機會？也許，當今年全國衛視大選秀繁華落幕的那一刻，我們能從一地雞毛中領略到一個盛宴背后的完美聲音，畢竟電視依然是無數普通人的夢，人們需要被這個夢長久地寵愛和迷戀，并且是以獨一無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