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歐洲和美國的文化人士不斷警告,延綿400多年的西方古典音樂正在日趨邊緣化,古典音樂產業遭遇空前寒冬之時,令人振奮的暖流卻從遙遠的東方襲來,一塊與貝多芬、莫扎特素無關聯的大陸卻成為了這門藝術發展最蓬勃的地區。從東京到首爾,從北京到臺北,這些 在西方音樂史上默默無聞的城市,以最短的時間成為國際古典音樂版圖中最重要的地標。
日本的先聲與中國進行時
如果說歐洲是古典音樂的原產地,這門藝術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充其量只能算是二手貨的集散地,而亞洲則是徹頭徹尾的第三世界。與美國利用工業化和城市化迅速成為古典音樂大國不同的是,亞洲的古典音樂藝術則是殖民主義擴張的產物。后者對整個亞太地區的威脅催生出亞洲第一個西化國家日本,而這個明治維新后的島國在西方最重要的學習對象就是普魯士德國,巴赫與貝多芬的祖國,古典音樂的繁盛之地。
日本將大批的青年知識分子送往海外學習,山田耕筰是日本最早一批接受西方音樂高等教育的日本音樂家,他在19世紀初留學德國,師從大作曲家馬克斯·布魯赫(Max Bruch),而他歸國后致力于古典音樂在國內的普及,包括創辦了日本最早的專業交響樂團NHK交響樂團的前身“日本交響樂協會”,他的歌劇《黑船》正是以1853年江戶灣著名的“黑船事件”為背景寫成的。
二戰的潰敗激發了日本的再度崛起,日本人愈發相信,唯有將西方文明學習到底才是與之抗衡的最佳途徑。上世紀50年代起,日本的古典音樂發展進入了黃金時代,而隨后20年的經濟騰飛讓這個島國迅速崛起為全球最引人矚目的音樂新大陸,揮金如土的日本演出商不惜血本,將世界上最奢豪的古典音樂演出帶到這里,不止一兩個在西方世界聲名顯赫的音樂家將日本視為第二故鄉。德國依然是日本在音樂領域的榜樣,德意志民族嚴謹勤奮的精神與日本人多有近似,這讓他們演奏起貝多芬、勃拉姆斯和瓦格納的音樂時,有著與生俱來的優勢。
進入21世紀后,中國的經濟騰飛也讓被視為“高雅藝術”的古典音樂大肆發展起來,雖然相較日本,歷史積淀要薄弱許多,但現代化劇院和音樂廳如雨后春筍,北京和上海等大都市引來了世界上最好的音樂家和交響樂團,而標志性產物就是2007年開業的國家大劇院。之后僅用了短短五年時間,中國的政治文化中心便成為泛亞地區最大的古典音樂“港口”,其古典音樂演出的數量和水準直逼東京。
郎朗、李云迪、王羽佳等古典音樂家的出現,為年輕的愛樂者和望子成龍的家長們描繪了一幅燦爛前景。當歐美音樂界正為如何培養年輕的古典音樂觀眾和人才發愁時,近4000萬中國琴童卻苦心修煉技藝,廣州的珠江鋼琴廠也躍居為世界產量第一的鋼琴生產商。
目前,日本的古典音樂市場在高位運行的狀態下趨于飽和,中國卻成了唯一保持上升趨勢的國家,越來越多的歐美音樂家認為,21世紀古典音樂的希望在中國。沒有哪個發展中國家的劇院可以一年上演10部以上的歌劇,并讓一座城市每個晚上都能響起貝多芬、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的音樂,而令人驚訝的是,從對古典音樂充滿戒心到全情擁抱,中國的轉變何等之快,何等之劇烈。
阿布扎比的音樂豪宴
有錢的并不只是中國,在西亞的阿聯酋,綠洲之上的阿布扎比也正在用行動告訴世人,他們所擁有的不只是石油和花不光的美元,除了史上最奢豪的酒店、F1錦標賽和法拉利中心外,這里同樣可以吸引古典音樂領域的翹楚。
2008年,阿聯酋文化和遺產保護部創立了一年一度的國際古典音樂演出季,從那之后,阿布扎比的酋長宮大廳(Emirates Palace)就成了整個阿拉伯世界和西亞地區最耀眼的音樂之城。而翻看阿布扎比古典音樂(Abu Dhabi classics)的官方網站,演出項目和藝術家陣容豪華得令人咋舌,很難想象西亞人是如何將柏林、維也納愛樂和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塞進同一個演出季,又是如何把西西莉亞·巴托莉、馬友友等一干明星級音樂家請到家門口的。
這還不算什么,向來嚴肅和自以為是的德國拜羅伊特歌劇節(Bayreuther Festspiele)將瓦格納的音樂帶到了阿拉伯世界,2008年作為整個演出計劃的開幕式,被稱為“小卡拉揚”的德國人蒂勒曼率領一干德語歌劇界的明星出師阿布扎比,演出了一場瓦格納歌劇選段音樂會。阿聯酋人一度甚至希望將當年正在拜羅伊特上演的全版《指環》四聯劇搬到波斯灣,但計劃最終由于工程過于浩大,同時當地沒有足夠規模的歌劇院而擱淺。不過,阿布扎比方面表示,該市一定會修建一座舞臺足夠龐大的劇院。
據說,國外一流樂團在當地的出場費是其常規巡演的三倍,而且指揮家和隨團獨奏家的費用要另算。除了樂團普通演奏員一律入住阿布扎比的超豪華星級酒店,團員還可以在市中心最頂級的跑車行里挑選心儀的蘭博基尼或瑪莎拉蒂試駕。紐約愛樂的一位演奏師曾經對我說,當地的觀眾并不怎么關心演出的水準,甚至連演奏的作品都所知無幾,出席音樂會的全部是當地部落首領和社會精英人士,演出票的價格可以貴到在美國買輛品相良好的二手汽車。
除了金元政策還有什么?
燒錢似乎成了新興國家發展古典音樂文化的最重要方式,物質文明換取精神文明在古典音樂領域已是百試不爽的靈丹妙藥,日本曾經先行一步,以引進高水平的演出項目提高了全民對古典音樂藝術的興趣。而在修建國家大劇院后,中國的示范作用立刻引起了亞洲其他國家的連鎖反應,印度首都新德里、卡塔爾首都多哈同樣建起了屬于本國的國家大劇院。雖然莫扎特、舒伯特、貝多芬們在世時都曾為了錢而愁于生計,但今天,他們在異國他鄉的知音卻毫不囊中羞澀。
很大程度上,古典音樂在亞洲的興起源于政府對這一事業的慷慨資助,以政府為導向的古典音樂發展之路在亞洲已經被反復踐行。在中國,政府將古典音樂藝術的普及視為精神文明建設的組成部分,“高雅藝術”成為提高國民文化素質的良藥,于是財政資金源源不斷地流向這一領域。而在日本,政府與企業財團雙管齊下,以積極的姿態參與音樂事業和產業的建設,而日本國內企業對古典音樂的濃厚興趣和大手筆支持,是目前中國企業界鮮有看到的。
而在中國香港、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等地,相對較小和集約的市場很容易讓音樂發展機構找到他們的觀眾。新加坡維多利亞音樂廳只有800個席位,卻總能被填得滿滿當當。2010年柏林愛樂訪問此地的音樂會以3D的形式在全球影院播放,極大地提升了該國在古典音樂界的知名度。而馬來西亞則頗為特殊,本國政府對音樂事業興趣寡淡,更多依靠的是外資買辦力量的介入。當地唯一職業樂團馬來西亞愛樂樂團水準頗高,樂手80%以上都是外籍,觀眾也非本國公民,大有上世紀30年代上海租界工部局樂團的影子。
在被視為華語地區流行文化中心的香港,古典音樂發展亦是先驅,香港藝術節至今已經舉辦超過40屆,堪稱亞太地區水準最高的藝術活動,而古典音樂在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此外香港本地樂團的水準在亞洲亦名列前茅,而這一領域不時閃動著香港地產、金融和博彩業巨商的身影。
現在看來,沒有豐厚的歷史積累反而讓亞洲成為了古典音樂發展的蓬勃之地,體制靈活,觀眾開放,而經濟水平迅速提高成為了該領域發展不可或缺的因素。所有這些讓亞洲成為繼歐洲和美國后最受矚目的古典音樂市場,而這一高增長目前還在繼續,中國則無疑扮演了發動機式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