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門》《圍城》幽默修辭研究

摘 要：《三重門》和《圍城》在幽默修辭的使用上相似但又不同：錢鐘書偏向于學者式的“冷嘲”，其文嚴肅典雅，寥寥幾筆就入木三分，讀過讓人莞爾一笑，而韓寒的幽默修辭類似于魯迅式的“熱諷”，用以增加幽默的表現力度。本文運用幽默理論與修辭學原理，通過對比《三重門》《圍城》在語音上的異同來探討它們的幽默修辭。

關鍵詞：《三重門》 《圍城》 幽默修辭 語音

在我國修辭學界，第一個明確地把幽默納入修辭學研究領域的是張弓先生，他在《現代漢語修辭學》一書中寫到：“幽默就是利用語言條件，對事物表現詼諧滑稽的情趣”（張弓，1963）。幽默還是一種特殊的言語交際形式，在現代社會中具有特殊的地位。高萬云（2006）認為：“修辭就是智慧地使用語言。”幽默對于作家來說，往往是通過語言要素的超常使用而生發的。《圍城》的語言特點是“語簡言奇而含意精切動人”（況在泉，1997）。《三重門》的語言特點是“用筆有《圍城》的韻味，……語言本身有細節、有性格、有生命充滿靈性”（宋玉紅，2010）。錢鐘書的幽默修辭對韓寒幽默修辭的形成功不可沒，他們的幽默修辭相似又有不同：錢鐘書的文章典雅風趣，慣用“冷嘲”的幽默修辭手法，而韓寒有著與時俱進的特點，他常用“熱諷”的幽默修辭手法。本文主要從語音要素來展現《圍城》《三重門》幽默修辭的區別。

運用語音要素構成的幽默是指話語交際中，刻意綜合運用聲、韻、調各因素或標點等手法協調語音或突破語音的原有程式與規范，從變異中獲取的幽默效果（吳士艮，2000）。《圍城》的幽默修辭體現在語音要素上具有中西元素交融、古今文化合璧的特點，其表達簡練且富有邏輯性，語言時刻體現著“文化昆侖”的博學多才。與之相比，《三重門》的幽默修辭體現在語音方面多是用語言構建一個語境，重視語言運用與人物的描寫。《三重門》《圍城》的幽默修辭在語音要素方面的差異主要表現在學者式的“冷嘲”與俗語式的“熱諷”上，下面分“同音、近音設歧”與“諧音雙關”來論述。

一、同音、近音設歧中的學者式“冷嘲”與俗語式“熱諷”

在現代漢語中存在著大量的同音、近音詞，據統計材料顯示：同音詞幾乎占現代漢語詞匯的十分之一，如果加上近音詞，數量則更大。所以，人們往往有意利用詞的同音或近音關系借音換詞，用異形、異義的另一詞語，產生歧義，造成誤會，進而生發出幽默的效果。錢鐘書先生有著豐富的個人履歷，他博古通今，學貫中西，在運用“同音、近音設歧”這一幽默修辭手法時，能熟練掌握漢語發音的特點并將其與其他語言發音聯系在一起，并能因兩種語言在語義上的差異而致笑。其表達流利順暢，沒有生搬硬套，卻能將自己的感情流露其中。相比之下，韓寒作為一名“80后”作家，其語言帶有鮮明的時代性，他的語言表達以口語為主，重視描寫，其文章通俗易懂容易被大眾接受，他在運用“同音、近音設歧”這一幽默修辭手法時能發揮自己的想象，營造一個特殊的語境，并在語境中對比特殊名詞，從而形成一種幽默感。例如：

（1）辛楣狠命把牙齒咬嘴唇，因為他想著“Mating”跟“梅亭”也是同音而更有意義。（《圍城》）

（2）萬老師為人極為認真仔細……其人說慣了老實話，舌頭僵掉，話說不清楚，李漁和李煜都要搞半天，一再重申，此鯉魚非彼鯉魚也。最近講到杜甫和杜牧，更是發揮攪拌機的威力，挺著舌頭解釋此豆腐非彼豆腐也。（《三重門》）

《圍城》中的李梅亭是個讓人討厭的人物，在例（1）中錢鐘書先生為了把李梅亭罵個痛快，借用同音設岐現象，將“梅亭”換為了異形、異義的“Mating”。又因“Mating”與“梅亭”音同，而“Mating”在英語中表達的是“交配”的意思，所以“李Mating”則是錢鐘書故意對李梅亭的諷刺。“Mating”與“梅亭”語音相同而傳達的意義不同，體現出了同音轉義的妙處。運用同音、近音設岐可以妥帖而出人意料地表達了辛辣冷峭的錢式幽默，錢鐘書先生使用“同音、近音設岐”時能將兩種語言雜糅在一起，中西合璧，也體現出一種冷峻的學者式幽默。

例（2）通過對比“鯉魚”與“李漁”、“杜甫”與“豆腐”，塑造了一個“說慣了老實話，舌頭僵掉，話說不清楚”的萬老師，因此有誤解可供設岐。“鯉魚”和“李漁”的讀音都是“lǐyú”，它們是同音詞，“李煜”讀為“lǐyú”與“鯉魚”“李漁”的聲母相同，互為近音詞；“杜甫”讀音是“dùfǔ”，“豆腐”的讀音是“dòufu”，在吳方言中，“杜甫”的讀音與“豆腐”讀音相似，吳方言區的人常將兩音混淆，從而形成特殊的近音現象。在此，通過同音、近音的轉換造成的誤解，諷刺了老師的普通話不標準，讓學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消解了老師的權威、瓦解了教師的崇高形象，讓人忍俊不禁。所以韓寒使用“同音、近音設岐”描繪出的是大眾化的語言，通俗易懂又不失幽默。

在運用同音、近音設岐時，要緊緊扣住同音或近音要素，并善于通過諧音轉義的手法來借音換詞，換用異形、異義的另一詞語，使讀者從歧解中獲得幽默的表達效果。在例（1）中，錢鐘書只用一句話便言簡意賅又不失風度地將李梅亭痛快淋漓地大罵一頓，字里行間都透露出他的學者式“冷嘲”，而韓寒在行文中用大量篇幅去描寫用以構建一個語境，讓同音詞、近音詞出現，使之有誤解可供設岐，他的通俗化語言也能凸顯“熱諷”的特點。

二、諧音雙關中的學者式“冷嘲”與俗語式“熱諷”

雖然韓寒和錢鐘書都在作品中使用“諧音雙關”這一幽默修辭手法，但錢鐘書先生作為著名的學者和作家，是以博學和智慧聞名的，他的語言犀利、尖銳、冷幽默自成一家，開創了一種獨特的語言風格，他在運用“諧音雙關”的時候，作品如同錦上添花，恰到好處。與之相比，韓寒的“諧音雙關”直白通俗，其運用也比較生硬而且沒有具體意義。所以錢鐘書語言的深刻性、厚重感與廣博度是韓寒所不能模仿的。請看下例：

（3）“他沒念過書？他給女人迷昏了頭，全沒良心，他不想想不靠我們周家的栽培，什么‘酥小姐’‘糖小姐’會看中他！”周太太并不知道鴻漸認識唐小姐，她因為“芝麻酥糖”那現成名詞，說“酥”順口帶說了“糖”；信口胡扯，而偏能一語道破，天下未卜先知的預言家都是這樣的。（《圍城》）

（4）“羅——天誠，你的字很漂亮啊。”

羅天誠并不客氣，說：“是啊，我稱它為羅體字！”說著滿意地盯著“裸體字”……（《三重門》）

在例（3）中，蘇文紈之所以姓“蘇”，唐曉芙之所以姓“唐”，是為了讓周太太罵方鴻漸時顯出“芝麻酥糖”的雙關妙語，“蘇”與“酥”的讀音都是“sū”互為同音詞，“唐”與“糖”的讀音都是“táng”也互為同音詞。周太太將“蘇小姐”活變為“酥小姐”，而又因她想起的“芝麻酥糖”一詞又很偶然地順帶出一個“糖小姐”來。這樣一來，使得人物饒有風趣、生動活潑，而且增加了語言的表現力，而且非常典型地體現了諧音雙關的高妙，極富幽默風趣的效果。文縐縐的一句“芝麻酥糖”卻能點破與方鴻漸有關的兩個女人，這樣高明的諧音雙關體現了錢鐘書先生知識的廣博與幽默修辭手法運用的嫻熟。

在例（4）中，“羅”讀音為“luó”，“羅體字”本身沒有什么特殊含義，“裸”讀音為“luǒ”，“羅體字”和“裸體字”聲母相同是近音詞，韓寒字面上說此，用意卻指彼。“羅體字”既含有“裸體”的意思又有羅天誠姓氏“羅體”的意思，因此“羅體字”具有雙重含義。文中讓羅天誠洋洋得意的“羅體字”變成了“裸體字”，一字之差語義卻大相徑庭，展現了韓寒語言思維的敏捷。讓人忍不住去想“裸體”的意思，讀來讓人捧腹大笑。韓寒的“諧音雙關”帶有一點黑色幽默，但是這種幽默卻又顯得有點淺薄，往往只是博眾一笑卻沒有太多深層含義，所以韓寒在思想深度上還要加強。

錢鐘書先生筆下的周太太的幽默語言具有一定的邏輯性，她說話條分縷析，講得頭頭是道，言語當中體現出她的古板性格與小心眼；而韓寒筆下的林雨翔想得出“裸體”與“羅體”的諧音關系，顯得牽強附會，實際上沒有太大的深層含義。總之，使用諧音雙關時，關鍵在于運用同一個詞，關顧兩種不同的事物，表達兩層意思，展開表層含義，發掘其深層含義。表里意思的差異越大，其幽默色彩也越濃，喜劇效果也越明顯。

通過對比《三重門》《圍城》幽默修辭在語音上的異同，我們能發現韓寒的幽默修辭在語音要素上充分繼承了錢式幽默的優點，又形成了自己小說獨樹一幟的風格，但是他的作品還具有一些缺陷。錢鐘書幽默修辭的目的在于同情與批判，而韓寒則在于嘲笑與反叛。韓寒重人物的語言表達，直白而通俗，其作品深受廣大學生的喜愛，但文章中不乏一些粗糙庸俗的語言。總之，《三重門》和《圍城》這兩部作品為我們提供了良好的幽默言語氛圍，有助于我們更深刻、更全面的理解幽默言語。

（本文系“韓寒、錢鐘書小說幽默語言研究”[項目編號：XSKT2011078]這一項目中的一個系列論文；“韓寒、錢鐘書小說幽默語言研究”這一項目在2012-01-10的《徐師大學〔2012〕1號 關于第十一屆本科生科研課題結題情況的通報》中評為優秀項目。）

參考文獻：

[1]張弓.現代漢語修辭學[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63.

[2]高萬云.錢鐘書修辭學思想演繹[M].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

[3]況在泉.圍城中語言比喻的審美特色[J].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

會科學版），1997，（1）.

[4]宋玉紅.一道醒目的叛逆風景[D].中國碩士論文全文數據庫，

2010.

[5]吳士艮.語音要素與幽默言語[J].語言與翻譯，2000，（6）.

（黃瑜 孫進芳 江蘇徐州 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 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