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度一生極具傳奇色彩。湖南湘潭人,原名承攢,字皙子,后更名度。二十中舉人,是著名學者王闿運的得意門生。1902年和1903年兩次赴日本留學。他為人熱情活躍,交游廣泛,其寓所有“湖南會館”和“留日學生俱樂部”之稱。1905年7月,他與孫中山相唔,并將黃興介紹給孫中山。隨后,他當選為中國留日學生總會干事長;又與梁啟超過從密切,并為清五大臣考察憲政撰寫報告藍本。接著創辦《中國新報》,自任總撰述員,組織過政俗調查會,自任會長,積極鼓吹君主立憲。后來由于張之洞、袁世凱聯名奏保,他便以四品京堂候補在憲政編查館行走,宣傳立憲,主張“開設民選議院”。
辛亥武昌起義爆發后,楊度成為袁世凱利用的重要棋子之一。他和汪精衛發起成立“國事共濟會”,不久被袁世凱任命為學部副大臣。當南北議和時,他儼然以會外要員的身份積極斡旋。袁世凱以贊成共和為名而行攫取政權之實,楊為其四處奔走。當黃興等邀約楊度參加國民黨時,楊度又以“取消政黨內閣”為條件,拒絕加入。以后,楊度被袁世凱任命為憲法委員會委員、參政院參政、國史館副館長等
職務。19巧年,楊度“承極峰(指袁世凱)之旨”,先撰《君憲救國論》,后組籌安會,大肆鼓吹帝制,為袁世凱稱帝出謀劃策,及袁帝制失敗后死去,他作為“帝制禍首”被通緝。至此,楊度才基本上結束了為君主立憲而鼓吹奔走的政治生涯。
楊度避居天津、青島后,潛心研究佛學。1917年5月,他曾派代表與張勛召開的第四次徐州會議,對復辟帝制有所謀劃。當張勛擁溥義復辟時,他又發表“江電”再次反對。1918年9月底,他又在上海發出公電,陳述解決南北紛爭的三項主張,放棄君主立憲的調頭,對共和政體提出了具體建議,并向廣州軍政府和孫中山等表明了態度。“五四”運動以后他和李大釗等進步人士交往。當1922年6月陳炯明叛變后,他根據孫中山的意見,往返于京、津、保、滬之間,出入于北洋軍閥曹餛等人幕中,以縱橫裨闔之術,為實現孫中山的革命主張而努力。其間,他參加了北京“反對帝國主義大同盟”的活動,積極營救被軍閥逮捕的《京報》社長邵飄萍和《社會日報》社長林白水。
1927年,楊度曾盡力營救被捕的共產黨人李大釗。1928年秋,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次年初移居上海,以上海幫會首領杜月笙的“清客”身份為掩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并參加了中國互濟會、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和中國社會科學家聯盟的活動。1931年逝世,終年五十七歲。臨終以前,他留下了批判自己錯誤、堅信美好的具有無產階級革命氣概的自挽聯:帝道真如,如今都成過去事;醫民救國,繼起自有后來人。
從以上的經歷我們可以看出,楊度的一生的個人經歷極其復雜。楊度從一個意氣風發、愛國救世的革命青年,變為策劃洪憲帝制的“籌安會”禍首;又從“帝制余孽”演進為孫中山的追隨者,最后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光榮的共產主義戰士。他經歷的道路,個人政治思想的變化,反映了我國當時錯綜復雜的社會矛盾。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近代中國知識分子在黑暗中摸索救國真理,直至找到馬克思主義的艱難歷程。
楊度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位傳奇人物,雖然他的思想極其善變,從帝王之學到君主立憲思想,再到認同民主共和思想,直至最后接受共產主義思想,但是在他所有的思想中,堅持君主立憲的時間最長,從1902年留學日本開始到1917年張勛復辟宣告君主立憲的徹底失敗,一直堅持君主立憲思想長達15年,楊度的一生是君主立憲的一生,從所學、所見、所聞到立憲、組黨、結社,從《金鐵主義說》到《君憲救國論》,從號召和平手段到支持暴力革命,一直都在為實踐其君主立憲思想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就是這樣一個堅定的君憲救國論者能夠在晚年放棄自己堅持了一輩子的主張,順應歷史潮流,加入中國共產黨,其中的原因值得我們去探討。我認為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時代和環境的變化對楊度的轉變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環境迫使楊度脫離了北洋軍閥統治的漩渦,放棄‘我見’,逐步轉向中國人民革命群眾的澎湃浪潮”。正當楊度“傷心絕望, 更無救國之方”的時候, 也正是世界及中國開始發生空前變化的時候。偉大的十月革命的勝利, 開辟了無產階級革命的新時代。這時, 也只有在這時, 中國人民從思想到生活,,才出現了一個嶄新的時期。中國人找到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這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普遍真理,中國人的面貌就起了化。五四愛國運動的爆發和發展, 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從此開始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新階段。他在同李大釗等人的交往中,接觸到馬克思主義的學說, 使他認識到馬克思才是千古圣人。他已經覺悟到:“ 時代不同了,君憲救國論已經是廢話,,無我法門的成全大我論也是空話, 現在是改持革命救國論的時候了。”
近代的中國社會在西方的武力威逼和文化沖擊之下, 猶如一個搖搖欲墜的大廈,在風雨中飄搖著,究竟如何才能擺脫困境,,走向復興之路,眾多的仁人志士紛紛提出自己的方案。從“師夷長技”到引進“制器之器”, 再到變法維新、君主立憲、民主革命乃至思想啟蒙、社會主義, 短短幾十年,卻是西方社會幾百年歷史的濃縮。歷史猶如一組快鏡頭,快速、連續地播放, 身處其中的人們,務必在對比中做出明智的抉擇, 跟上歷史前進的步伐。許多曾引領一代風騷、推動歷史進步的先進人物,由于未能很好地把握這一點,反而成為歷史進步的絆腳石, 最終被歷史所拋棄。“茍日新, 日日新, 又日新”,這是當時一句流行的話,也是歷史對每個人提出的要求。
歷經失敗之后, 楊度開始認識到: 封建制度和封建意識的存在乃是中國社會改革舉步維艱的根本原因,要實現民富國強,便不能不展開一場徹底反封建的民主革命。而自己以往所依靠的無論是清政府還是北洋軍閥, 無不積極維護封建制度和封建思想以保持其統治地位。這是他轉而追隨孫中山先生進行民主革命的思想根源。但是孫中山逝世以后, 國民黨內部爭權奪利, 對外極力排斥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中國共產黨, 革命的性質已經發生了改變。而在與中國共產黨接觸的過程中,他逐漸認識到只有共產黨的主張才能挽救中國的命運,而且共產黨的黨員為了民族和國家,為了自己的信仰,不惜犧牲一切,楊度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他們才是中國的脊梁,共產黨才是改變中國命運惟一的希望。1929 年, 楊度終于下定決心加入中國共產黨, 這是他深思熟慮后的決定。去世前夕他自撰挽聯: “帝道真知,而今都成過去事;醫民救國,繼起自有后來人。”上聯對自己的一生進行了自我評價:“ 帝王之道”、佛家“真知”都曾經是自己的選擇和理想, 但是,對于國計民生都沒有真正的作用,只能象過眼煙云一般,化為往事了;下聯寫自己對未來的期望: 雖說自己未能完成救國的大業, 但值得欣慰的是, “醫民救國”的重任,已經有后來人( 中國共產黨) 去承擔了。很顯然, 他對中國的前途充滿了希望, 對自己所做的最后選擇十分滿意。
二、強烈的救國圖強的愛國主義情懷是楊度思想轉變的內在原因。在楊度的一生中,他始終對于祖國都懷有一種深厚的熱愛之情,正是在這一種愛國熱情的驅使下,他才能夠不斷地探索救國救民之路。留日學習期間,楊度曾滿懷豪情地寫下這樣的詩句:“中國如今是希臘,湖南當作斯巴達,中國將為德意志, 湖南當作普魯士。諸君諸君慎如此,莫言事急空流涕。若道中華國果亡, 除是湖南人盡死。盡擲頭顱不足痛,絲毫權利人休取。莫問家邦運短長,便觀意氣能始終。” 此詩既是對湖南青年的激勵,更是對全國青年的極大鞭策。這些膾炙人口的詩句不僅在留日學生中廣為流傳,而且在國內也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在日本,楊度親眼目睹了日本工業的興盛和國民生活的安定幸福,而這一切都來自于三十多年前所進行的明治維新,這給楊度的觸動很大。他決心潛心研究各國的憲政,為中國設計一個美妙的藍圖,君主立憲制就是他認為最符合中國國情的政治體制。為了實現君憲制, 他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但由于君主制違背時代潮流, 而“ 立憲” 精神又不為當權者所看重, 君憲制的失敗乃是歷史的必然。走向民主革命乃至投身于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是其晚年的一個輝煌, 而其出發點,依然是強烈的愛國救國的思想。
以上就是我理解的楊度從堅定的君憲救國論者轉變為新民主主義革命者的兩點主要的原因,當然,楊度晚年思想轉變的原因還有他自身對佛學的參悟、孫中山、李大釗等優秀人物個人魅力的影響等等。但決定事物變化的是內因,內因通過各種外因的影響,從而使楊度的思想不斷發生變化,最終順應歷史潮流實現了巨大轉變。
注釋:
[1]何漢文、杜邁之《楊度傳》 湖南人民出版社 1979年
[2]楊度《湖南少年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