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新安文化精神 塑造徽派藝術精品

　　2009年初，筆者代表安徽省城市雕塑院參加了黃山新安江延伸綜合開發項目的重點雕塑作品的創作競標并一舉中標。從最初的創意構思、畫稿設計，到把平面設計變成立體方案，再將其全部進行放大泥塑塑造、制模和石雕雕刻，歷經兩年半之久的艱辛而又快樂的制作，終于在2011年年中勝利完成了這幅石刻浮雕巨制《照壁懷古·徽州人文之光》。
　　置放于馳名中外的國際文化旅游名城黃山市新安江畔的這幅石刻浮雕巨制，它所表現的思想主題是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徽州歷史和徽文化精神，并成功塑造了眾多徽州歷代名人、商賈大儒及方方面面的杰出人士與代表性人物的藝術形象。作品一經面世，立即受到社會各方面人士的廣泛關注。特別在徽州文化地區，這座巨型徽州照壁更成為人們所關注的一大焦點。眾多國內外游客也紛紛慕名而來，駐足觀賞，深化了對徽州歷史文化、人文精神的認識與了解。外交部主管、世界知識出版社主辦的大型雜志《世界知識畫報》還在“徐曉虹雕塑作品欣賞”專輯中，以兩個版面刊出了這一作品的全幅畫面和四幅徽州歷史人物局部圖像，就在本月初，這幅《徽州人文之光》浮雕作品和個人為涇縣烈士陵園創作的《皖南事變新四軍烈士：葉挺、項英、袁國平、周子昆》群像雕塑，同獲全國城雕優秀作品獎。
　　能有機會以自己的雕塑藝術創作，親身參與徽州照壁這一杰出的徽派藝術建設，是個人最大的榮幸；能為古徽文化藝術的傳承發展盡一份綿薄之力，更是我企盼多年的熱切愿望。
　　為什么我會如此企盼參與徽州文化藝術精品創作？為什么我會有如此明確的創作目的和如此強烈的創作激情？主要動因大約有如下幾個因素：
　　其一，基于對如詩如畫、人間仙境的雄奇黃山、秀美新安的癡迷與陶醉，這大約是個人創作這幅石刻的美學基礎與審美動因。名山秀水，正是展現新安文化、古徽風情極佳的自然人文環境，山水美景又必然呼喚與催生出徽派藝術精品。徽州照壁構建于這一人間仙境之中，真可謂自然美景與藝術瑰寶相互映襯、熠熠生輝，達到了天人合一、純凈無我的藝術境界。所以，對徽州自然之美的向往與崇拜，是催生筆者構思與創作的重要動力，而力求創作出能為徽州山水增添光彩的徽派藝術精品，自然成為我參與徽州照壁創作的明確的目的和目標。
　　其二，基于對古徽歷史文化和人文精神的景仰與崇拜，追思與緬懷。這正是催生這座照壁和拙作《徽州人文之光》的歷史基礎與文化動因。徽州歷史悠久，人文璀璨；徽州文化底蘊深厚，博大精湛且源遠流長，影響深遠；自漢代以來徽州更是名人輩出，浩若繁星。隋末農民起義領袖汪華，南宋大思想家、教育家、新安理學集大成者朱熹，抗倭儒將明代重臣胡宗憲，明代著名數學家、珠算大師程大位，明代著名政治家許國，明末清初著名畫家新安畫派奠基人和領袖漸江，清代著名紅頂商人胡雪巖，清代著名鹽商江春、鮑志道與鮑漱芳父子，清代大學者、著名哲學家、思想家、徽派樸學的創建者及領袖人物戴震，清代制墨名家胡開文，墨業創始人胡天柱，著名鐵路工程專家、中國鐵路事業創始人詹天佑，新文化運動主要倡導者之一、著名學者胡適等等，古往今來，徽州歷史文化名人，真是難以計數，舉不勝舉。這一由政治、經濟、學術、文化、藝術、教育等多重因素合成的徽文化及其悠久歷史，不僅是中國地域文化的杰出代表，而且是徽州古今文明智慧的結晶、徽人賴以生息與奮斗的歷史精神寫照，和一代代徽人崇拜與景仰、追思與緬懷并為之驕傲與自豪的古徽文化精神總匯。徽州人民對徽文化的深厚感情和光大古徽文化的思想與渴望，極其自然地也成為筆者個人藝術創造的動力與動因。
　　其三，基于對徽派藝術的欣賞喜愛與自覺師承，這自然是個人這幅浮雕構思與制作的藝術基礎，和堅持古徽繪畫雕塑藝術傳統承繼與創新藝術方向的心理動因。
　　其四，個人之所以如此醉心于徽州山水、古徽文化、徽派藝術，潛心于徽派藝術的精品創作，還有一重剪不斷理還亂的個人情感因素。我的媽媽生于新安源頭的休寧書香人家，我自然亦是黃山新安江的兒子。黃山在我心頭聳立，新安江水和古徽文化在我血管中流淌，這難解的徽州情結與揮之不去的對古徽大地的關愛和依戀，不正是力促我精心譜寫古徽藝術新篇的潛在情感動因嗎！
　　在《徽州人文之光》的構思創作設計過程中，思想主題的確立是第一位的。對此照壁與浮雕業主單位曾有過三點考慮：“一是與新安江緊密相關；二是必須體現徽州文化的重大題材；三是必須與宏大的氣勢相適應，要使之成為今日徽州的‘清明上河圖。’”對作品的具體創意也有所預想：“正面主照壁：以徽商為題材，創作一副‘天下徽商圖’，名稱用俗語‘無徽不成鎮’為題。……正面兩側照壁：以徽州歷史人物為主干”，以展示“一千余年徽州歷史”這一題材與思想主題的創作預想。但如何在一副浮雕作品中鮮明地凸現思想主題，如何使抽象的思想意念具象化，卻仍需作者做更深入的體察、更慎重的思考、更細致的構思，更精巧的設計。在我看來，照壁思想主題的確立與具象化表現，除嚴格依據既定題材內容表現的藝術要求外，還必須特別重視浮雕作品思想藝術的承載性，諸如作品對徽州歷史、人文精神、文化內涵，自然美景和古今徽人對徽州鄉土和文化傳統的情感、情愫等多個方面、多個層次因素的包容與承載，都應當力求最大化、最豐富、最具象。為鮮明而又豐滿地具現作品已確立的思想主題，我曾前往呈坎、西遞、宏村、潛口等眾多徽州特具典型性的古村落進行多次實地考察，也曾同徽州地區多位徽學專家學者做過多次交流與探討。其真正意義在于借古徽文化活標本——古村落自然人文景觀的探訪體驗，以及向飽學之士的請益，探詢當今徽人心目中的懷古照壁應當具有何種思想內涵，表現何種主題，運用何種藝術表現形式。在實地考察和學術交流研討過程中，同樣發現浮雕作品的思想藝術承載內涵的豐富性與多層次全方位，是當今徽人最為重視與關心的。這一基本共識，就使本已確立的思想主題，更趨清晰，更見完整，更加豐滿。這一以徽州人文歷史的發展沿革為題材，以古徽文化包括徽商文化的發生與興盛過程為主脈，以新安黃山神奇自然風光為背景，以徽文化精神的傳承發揚為目的的思想主題的確立，不僅凝聚融合了久遠的徽州歷史，深厚的古徽文化，獨特的自然人文精神等多方面的歷史承載內涵，而且也承載了當代徽人對古徽文化的追思與緬懷，傳承與光大、驕傲與自豪等多層面的豐富感情心態。
　　思想主題一經確立，以何種載體與形式加以表現，便成了極為重要的藝術選擇。誠然，以明清風格的徽派照壁為藝術載體，以三組弧形排列的浮雕石刻形式合而表現思想主題，都是已經確定了的；但具體到三大幅浮雕畫面的構思與設計，布局與組合，用什么樣的設計創作理念，希望達到什么樣的視覺藝術效果等一系列實際問題的藝術思考，則更成了能否使作品成功地變預想為現實的決定性因素。
　　照壁，是徽派古建筑藝術中的代表形式，原本就具有極其鮮明的徽州本土化特征和形象化具現古徽文化特色的藝術功能。選擇照壁作為這一浮雕藝術的載體，從而使較為單一的建筑式照壁轉化為照壁式的石刻浮雕藝術精品，對展現并提升照壁的民族傳統、地域文化特色和當代雕塑藝術創作精神，凸顯“徽州人文之光”的思想主題，都是最適合不過的了。加之又置放在雄奇的黃山腳下美麗的新安江畔，就更使得這座照壁式的浮雕作品與徽州自然生態環境、歷史人文背景更加吻合相融，更似渾然天成。這種作品形式與自然人文環境的巧妙配置，不僅成就了千年徽州自然人文歷史的一處象征性景觀，而且也為當代徽人創建了一座最佳自然人文環境中的優秀公共藝術精品。從這種角度看，《照壁懷古》就遠非一般意義的古徽式照壁了，因為它承載的已不僅是厚重的史詩般的徽州歷史文化，而且匯聚著古今徽人的思想愿望、精神寄托，并被賦予了當代意識、時代精神，從而使之成為新時代徽州文化的象征體，特別是在徽派雕塑藝術表現形式中具有創新突破意義的當代藝術代表作品。
　　三幅浮雕畫面的構圖設計，是作品的關鍵環節。按創作要求，三組照壁既應相對獨立，又必須融為一體；既要有重點和中心，又必須展示相當寬闊深廣的藝術畫面；空間雖相對有限，卻要求內涵豐富、意境高遠、氣勢宏大。為此，個人在構思設計時不僅多方面取法與擷取明清徽州照壁建筑學、風水學、藝術美學和工藝學等方面的傳統文化風格特點，還運用當代創作手法將不同時空畫面、情境進行組合，穿插布局，調動各種思想藝術元素集中全力設計“一個中心、兩個側面”的浮雕畫面，靜心安排三幅畫面的科學搭配，力求達到最佳思想藝術效果。
　　由于位置正中的南向正面主照壁，尺度體量氣勢最大，又是整座照壁浮雕畫面的視覺中心，在構思設計時，個人就特別緊扣“無徽不成鎮”做足文章。以徽商從創業奮斗到榮歸故里的徽商發展史為紅線，貫穿了“十三四歲，往外一丟”、新安江上、武漢徽商會館、杭州胡慶余堂，上海茶莊當鋪、蘇州園林文會、大運河鹽運、海上徽商、揚州白塔與乾隆下江南、四大徽班進京、榮歸故里等十多組極具典型性的徽商故事畫面，生動展示了“徽州人世代寄命于商”的傳統崇商習俗，濃縮了明清以來徽商漂泊四方、艱苦創業、誠信經商、回報故鄉的發展奮斗史，贊頌了徽商特有的吃苦耐勞、正直誠信、秉持程朱理學的儒商操守和苦心孤詣創造“無徽不成鎮”“無績不成街”徽商神話的功勛偉績。十多幅畫面設計意圖，亦正在于以真實的歷史畫面、充分肯定和高度贊揚古代徽商對國家、鄉土和古徽文化的產生與形成，發揚與光大，以及在家鄉教育、學術文化、徽派建筑、徽州藝術等多方面的巨大貢獻。畫面中的程承津、阮弼、江春、胡雪巖等17位徽商代表人物，正是這種徽商精神的寫照與象征。
　　兩側面分列照壁畫面，以歷代徽州名人造像為主要內容，共選雕著名思想家、政治家、軍事家、教育家、科學家、文學家、藝術家及著名工匠29人。連同17位著名徽商，共鐫刻著名歷史人物46個，加之相關人物造像，總數高達200人。如此大規模地為徽州歷史人物造像立傳，相信在徽州藝術史上應該是絕無僅有的文化盛事和藝術創舉。
　　除人物形象塑造、故事情境畫面設計外，還有大量的環境背景、場面場景的布置與刻劃，三幅浮雕畫面的和諧科學組合等諸多藝術環節，都是構思設計與制作時最費苦心、最耗精力的精工細作。實話實說，要達到三幅浮雕和諧組合、整體成功、效果壯觀、氣勢森然的藝術高度，要始終保持不懈不怠、一氣呵成的藝術創作激情，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在創作方法上，我始終恪守寫實主義的藝術原則，堅持歷史主義的寫實精神與符合歷史真實的藝術虛構相結合的創作方法。特別在設計、塑造與刻劃歷史名人形象時，更力圖再現其真實面貌，凸顯其真實的歷史精神。寫實，是雕塑語言中最基本最樸素和最本色最自然的藝術創作方法，亦是最適合雕塑歷史人物及其生活背景的科學創作方法。為此，個人在設計與刻劃歷史真實人物形象時，就特別注意從人物外貌神態到著裝服飾，從人物活動背景到生存環境，從建筑樣式風格到構件配置，從各種陳設到文學書寫，都堅持尊重歷史，還原并再現歷史，嚴格真實而藝術地塑造符合古人真實面貌的人物形象和符合歷史真實狀況的背景環境。許多入選的歷史名人，大都有照片或畫像留存于世，這既有助于還原歷史人物真實面貌，也對人物刻劃的保真傳神提出了更高更嚴格的要求。所以，為強化寫實精神，我不僅嚴格以這些畫像照片為造型依據，而且盡可能廣泛搜集并參照運用了大量歷史資料、文學著述和古村環境遺存所保留下來的與歷史環境配置完全符合或接近歷史本來面貌和原始生存狀態的內容。但寫實并不是排斥合理的藝術虛構，即使是真實性要求很高的歷史題材的藝術創作，符合本質真實的藝術虛構，也仍然是創作的必須手段和寫實手法的最好補充。
　　在《徽州人文之光》浮雕創作與制作過程中，我極為自覺而有意識地學習、借鑒、運用以“三雕”為代表的古徽雕塑藝術手法與技法，盡可能廣泛地汲取極富生命力的古徽文化元素，將其融入了自己個性化藝術的創作風格。大量運用了筆者認為徽派建筑藝術中最重要的三種線：垂直線、水平線和斜向弧形線，并將其整體穿插于構圖之中，同時采用了浮雕、平雕、透雕、圓雕、鏤空多層雕等徽州三雕傳統技法，最終令人滿意地達到了如著名評論家陳培一先生所肯評的藝術高度：“這種大型浮雕作品《照壁懷古》，雖然是具有當代意識和時代精神的大型浮雕作品，使用了當代雕塑藝術手法，但在很大程度上存續了傳統的藝術樣式，特別是吸收了‘徽州三雕’的藝術表現元素。在創作中，徐曉虹大膽借鑒了傳統三雕的浮雕手法，采用了近似圓雕的高浮雕和中浮雕之法，而且大量使用了平刻和線刻的手法，使內容與形式達到了一種完美的和諧統一。”
　　回顧《照壁懷古·徽州人文之光》的創作過程，個人雖飽嘗艱辛，知味甘苦，卻受益匪淺，感悟良多。頗有機會能另文寫出這種由徽派藝術精品創作而引發的體會與感受。
　　（作者：全國城市雕塑建設指導委員會藝委會委員，安徽省美術家協會雕塑藝術委員會主任，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
　　責編：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