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經典的“焦點訪談”式到“新聞1+1”式到最近的“看見”式,三十年來,中國電視新聞評論一直在探索、發展、豐富自己的話語形式。本文著重選取《焦點訪談》《新聞1+1》《看見》三檔欄目,來看中國電視新聞評論如何一步步把姿態放低,如何實現“非我”到“我”的涅槃突破。
【關鍵詞】電視新聞評論 話語方式 《看見》 《新聞1+1》
1980年,央視推出《新聞與觀察》欄目,第一次把“電視新聞評論”作為節目形態亮相,但“三起三落”的命運注定它只是中國電視新聞評論史上的過客。1994年4月1日,《焦點訪談》問世,這個在《東方時空》羽翼下孕育的新生兒,從一出生便顯示出它的特殊地位,“《焦點訪談》的開播標志著電視新聞評論節目發展的第一個高峰,以它為標志,中國電視評論類節目迎來了發展的第一個春天。”①
《焦點訪談》開播之后,連連創造收視神話,有數據顯示1998年它的年平均收視率在27.48%左右,這意味著“《焦點訪談》成了近1/3中國電視觀眾每天晚飯后的一項生活內容。”②焦點訪談的成功因素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環是節目姿態的放低以及說話方式的轉變,從“非我”向“我”靠攏。
這里的“我”與“非我”指的是在不違背新聞真實客觀原則下,新聞性節目中傳播者進入節目程度的深淺。“我”可以理解為傳播者深入或者完全進入節目,以真實的“我”的姿態去理解新聞,傳播價值。“非我”則體現為傳播者與節目的絕緣,冷眼旁觀。中國新聞評論30年,從《焦點訪談》開始,每一次新的評論話語的出現,多多少少有點“非我”向“我”嬗變的意味。
一、《焦點訪談》:用事實說話,刺破“假大空”
上世紀90年代,中國電視提出“自己走路”的訴求,但在具體操作上仍抹不掉濃厚的報紙印記。電視新聞脫不了“新華體”的束縛,評論走不出“畫面+文字,以文字為主”的泥沼。直到1994年4月,《焦點訪談》橫空出世。
首先是姿態,“真誠面對觀眾”。這是《焦點訪談》從《東方時空》處延續而來的品質。“真誠面對”不同于之前的“高高在上”式的俯視,這里傳播者和接受者之間是平等、親近的,節目“像說話一樣地說話,要給信息傳播帶上強烈的個性色彩”,“傳播者應該是一個個性鮮明的人,他的思想、智慧、才情和價值觀會通過哪怕是純粹的、對事件的敘述傳達出去。”③這里,傳播的主體性得到彰顯,“我”的意識覺醒。
其次是話語形式,“用事實說話”,述評結合。這是《焦點訪談》的口號,一直沿用至今。“用事實”是方法,“說話”是目的。《焦點訪談》重點在輿論監督,批評報道,它以“事實”做依據,要求傳播者充分調動“我”的主觀能動性,深入采訪、調查,以證據說話。某種意義上說,用事實說話也是用過程說話,用最直觀的畫面語言展示事實。比如,《焦點訪談》的《罰要依法》報道的是山西309國道亂收費的現象。記者的攝像機拍攝下了整個過程:交警認定超載→開罰款單→記者試圖減少數額→交警再撕一張罰單→記者無奈。而類似的鏡頭和手法是《焦點訪談》慣用的。《焦點訪談》的事實是“看得見的流動的過程”④,給當事人雙方平等的對話空間,給公眾展示公正的、完整的事實。
第三是敘事結構,故事式敘事。“用事實說話”是《焦點訪談》的話語形式,同樣是它結構文本的依托。節目制作者對一個個鮮活的事實進行包裝,加入懸念和沖突,用“故事化”的手法進行文本創作。《焦點訪談》的敘事結構一般是:“百姓利益受損——記者采訪調查——上級領導懲罰非法者——百姓利益得到補償”,事件本身就是故事;出鏡人物一般是“地方官僚/非法者,老百姓/受害者,上級主管領導/拯救者”,多元人物之間的沖突和矛盾構成故事的看點。用故事化結構文本,加入戲劇性因素,比傳統式的“提出論點——擺出論據——論證”更富說服力,也更有看點。
《焦點訪談》在擺出事實求證觀點的同時,通常會在節目頭尾加一段主持人的述評,或者在節目中間加入記者的現場述評,這種“述評結合”的評論樣式集紀實性、說理性和思辨性為一體,是延續至今的經典模式,即“提要+引導式主持+主體事實+評論式主持”。
二、《新聞1+1》:引入人際傳播,多元聲音交流
進入新世紀以后,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信息泛濫愈演愈烈,“相對于過剩的信息,唯一稀缺的是資源,是人們的注意力。”⑤如何獲取注意力?在這個新聞報道漫天飛的時代,要的是獨家視角和觀點。《焦點訪談》選擇“用事實說話”,重事實輕言論的模式顯然不能滿足需求。于是,央視開始了自己的言論節目探索,在經過《央視論壇》和《新聞會客廳》論壇模式的探索之后,2008年3月24日,《新聞1+1》上線,這是一次“事實”和“論壇”二合一模式的實驗。
首先是話語方式,“人際傳播,雙向交流”。《新聞1+1》由董倩和白巖松聯袂主持,董倩是常規主持人,擔任節目的串聯、引導等工作,而白巖松則以新聞觀察員(后改為評論員)的身份出現,很顯然,他在節目中的作用是“言論”。節目中經常會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細節:在開場白和話題基本情況介紹之后,董倩的第一句話大部分情況下會是“巖松,你怎么看”。雖然只是簡短的幾個字,卻真真體現了人際傳播的交流功能。在《焦點訪談》中,記者用“事實說話”,把觀念寓于事實之中,屬隱性評論。《新聞1+1》則在事實的基礎上,把觀點突出,顯性評論。主持人的提問和質疑,評論員的釋疑與拓展,二人雙向制動,形成開放的話語場。
在白巖松之后,以楊禹為代表的一批學者專家也慢慢走進《新聞1+1》的演播室,成為新聞評論員。在遇到重大事件或者非常專業的話題時,“1+1”還會請相關方面的專家擔任臨時評論員。多種學科多種背景的評論人員的加入,豐富了“1+1”的話語形式,同樣拓展了節目的深度:多一種聲音,多一種理解。
其次是電視語言的突破,挖掘圖像功能,直播日常化。《新聞1+1》中賦予表現力的新聞漫畫出現率頗高,用漫畫直觀展現話題,簡單明了富有趣味。在節目中,白巖松通常手持一支電腦觸屏筆,在遇到比較重要或者是容易疏忽的地方,他會畫出紅線或者圈圈等標志性的記號提醒觀眾注意,在遇到比較難形容的問題時,他也會拿筆作圖現場給觀眾做示意,以求直觀易懂。
《新聞1+1》區別于《焦點訪談》的最大不同在于引入人際傳播,把傳播者“我”的主體性進一步拓展:《焦點訪談》在放平“我”的姿態的同時,是以“事實”來說話,《新聞1+1》則是直接說出“我”的觀點或者意見,“我”的發揮空間更大。
三、《看見》:訪談,學會“平常說話”
2010年12月6日,《看見》首播。主持人柴靜解釋欄目名稱時說,“這個時代每天都在發生大量新聞,我們的任務是讓人們看見新聞中的人,感覺到人的存在,共同負荷著生活。”⑥誠如她所言,《看見》用影像的方式聚焦人物,通過他們的故事訴說著時代故事,讓微觀的個體成為宏大歷史背景中真實的注腳。
首先是姿態,“作為人的平常”。《看見》由柴靜主持,不同于之前的《新聞調查》和《面對面》,這里的基調很寧靜,沒有劍拔弩張的對峙,沒有咄咄逼人的追問,有的只是主持人和嘉賓敞開心扉的“談心”。《看見》制片人李倫說:“央視十年,柴靜的變化不是顛覆式的,是成長式的,以前她鋒芒、靈動,強調現場的激烈感,在《看見》,她變得更寬厚了。”⑦比如采訪藥家鑫父母那一期節目:
節目二分十六秒,柴靜正采訪受害者張妙的父親張平選時,隔壁忽然傳來一陣嚎啕大哭,是張妙的母親。
“為什么不進去勸勸?”柴靜問。
“不勸,勸也沒用。”
柴靜起身,對著鏡頭說:“我去看看,我去跟她說說……”采訪戛然而止,展現的畫面是張家門簾背后模糊映襯出的柴靜拉著張妙母親的剪影,和斷斷續續女人的哭泣。
如果是以前的柴靜,“她可能會端著攝影機闖進去,拍下母親崩潰的畫面,或等女人停止哭聲后,繼續追問采訪”⑧,但在《看見》中,她放棄了,這是基于理解和感動。“到了我這個年齡,已經知道有些人承受的東西是他人無力改變也無法體會的。唯一能做的是在得到別人的允許后,陪伴于此。”⑨回歸人的本性,用平常說話,不做作,以“我”的理解進入節目,傳播價值。
其次是說話方式,“訪談,微觀敘事”。《看見》的成功不在于觀念的直接言說,而是蘊觀點于過程之中。節目從微觀入手,關注普通個體的喜怒哀樂。節目展現仍以故事形式,但不同于之前的“述評”和“討論”,這里是“訪談”。主持人和嘉賓面對面,沒有束縛,平等交流。《看見》記錄的是點滴和平常,節目有著深厚的人文關懷基調。
《看見》不同于《焦點訪談》和《新聞1+1》,這里,“我”的進入程度很深,它的姿態更低。從《焦點訪談》到《新聞1+1》再到《看見》,電視新聞評論的姿態一步步放低放平,傳播者從“非我”向“我”的逐次靠攏,這是一個探索的過程。
參考文獻
①張宇,《我國電視新聞評論節目特色初探》[M].中國優秀碩士論文數據庫
②http://wenku.baidu.com/view/
ae1ab3b165ce05087632136c.html
③孫玉勝:《十年——從改變電視的語態說起》[M].北京:讀書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03:47
④辛璐,《〈焦點訪談〉欄目研究》[M].中國優秀碩士論文數據庫
⑤⑥http://bbs.hebei.com.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810710
⑦⑧⑨http://site.douban.com/w-
idget/notes/4591118/note/189905599/
(作者: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1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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