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湖南的深秋多雨,記者來到柏林鎮采訪馬恭志時,他正在雨中支起大銀幕,準備給鄉親們放電影。這是老馬放的第多少場電影,他自己也記不清了。在過去的24年,這位因小兒麻痹癥落下終身殘疾的農村電影放映員,堅守著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崗位,演繹了一段精彩的“電影人生”。
家庭放映隊 馬恭志是郴州市永興縣柏林鎮人,今年39歲。而電影已陪他走了幾十年。小時候,他就對電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澳菚r,只要聽說哪里放電影,爸爸就會帶我去,我人小看不到,爸爸就把我架在肩上?!?br/> 不幸的是,他5歲那年患上了小兒麻痹癥,導致雙腳萎縮,下肢落下嚴重殘疾,身高最后也只有1.42米?!皟芍荒_都萎縮了,沒法正常行走。開始只能讓家人背,后來學會了爬,慢慢能扶著墻走了。從生病到能自己走路,我用了8年時間?!奔词惯@8年里,他對電影的癡迷仍沒有減退。“只要附近有地方在放電影,我爬也要爬過去看?!碑敃r,常來鎮上放電影的放映員都認識這個酷愛電影的男孩,馬恭志也經常幫他們搖片子。
14歲時,有個放映員向他提議,“既然你這么喜歡電影,就自己來放吧。”家里人一商量,覺得這好歹是門技術,就同意了。第二年,父母東挪西借給他買下一臺老式電影放映機和一些必要的器材,馬恭志從此開始了他的放映員生涯。
不過,在山區農村放電影談何容易,每放一場電影,發電機、放映機、幻燈機、影片、銀幕等100多公斤的行當全要挑著去,這對馬恭志來說絕對是個難題。于是,父母親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常常是父親挑一擔,母親挑一擔,他挑一擔,3個人吃力地運輸著笨重的設備,走在山間的小道上。馬恭志說,在那泥濘的山路上,他摔了不少跟頭,甚至連人帶設備一起掉進冰凍的池塘。
有時,電影放完晚了,他就只能隨便找個地湊合一晚。他至今還記得露宿破廟的情景,“四周都是墳墓和飛舞的蚊蠅,冷了也只能用銀幕做被褥。”馬恭志說:“那些苦和累,曾讓我想放棄,但我知道,鄉親們看了電影很開心、很快樂,我也快樂?!?br/>
電影成就好姻緣 從“小馬”到“老馬”,這一走就是24年。馬恭志說,“我說不出什么大道理,就認準一點,做人就要講信用,答應了鄉親們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本蜑榱俗约赫J準的理兒,他一直堅持著。
條件艱苦,可以克服。馬恭志隨后面臨的,是因電視普及帶來的農村電影市場萎縮的窘境。當時,縣一級很多電影公司瀕臨倒閉,許多農村放映員紛紛跳槽,原來在永興縣農村的80余名放映員只剩下馬恭志1人。
“你不要再去放電影了,挑著那副擔子像耍猴一樣,還賺不了幾個錢!跟著我干,我不會虧待你。”從事冶煉發家致富的姐夫曾多次這樣勸他,但姐夫的好意都被他拒絕了。
別人都說他傻,但馬恭志說:“每個人都吃一碗飯,電影就是我的那碗飯。干一行,就要愛一行。只要有人看電影,哪怕只有一名觀眾,我也要放。”
一次,馬恭志去本鎮最偏遠的山崖村草堂教學點放電影,觀眾只有3個孩子,馬恭志心都涼了,但還是堅持把電影放完了。放完后,孩子們意猶未盡,扯著馬恭志的衣袖說:“叔叔,你還來嗎?”看著孩子們渴求的眼神,馬恭志心頭一顫:“放心,叔叔一定會再來!”
馬恭志沒有食言,從那天起,草堂教學點存在了多久,他就堅持了多久。每個學期來2次,放4場電影。這個教學點最多的時候只有8名學生。但馬恭志說:“只要孩子們想看電影,我就會去!”
為了孩子們,馬恭志曾創下了連續放映9個小時的紀錄。那是在洞口鄉楓坪學校放映時,學校因為沒有禮堂,沒辦法讓所有學生集中,只能一個班一個班輪流來。他從早上到下午一連放了6場,午飯都是邊放電影邊吃的,累得差點暈倒在地。
馬恭志的電影給孩子們帶去了知識和快樂,也給他帶來了幸福。馬恭志原以為自己有殘疾,家境也不是很好,這輩子只能和電
影“結婚”了,可誰能想到,就是電影成了他和妻子的“媒人”。
1992年6月,馬恭志和母親到柏林鎮馬橋村放電影,由于天氣炎熱,母子累得大汗淋漓。這時,一個年輕姑娘端來一盆切好的西瓜給他們解渴,這個姑娘就是馬恭志現在的妻子譚鳳英。以后,譚鳳英經常到馬恭志固定的放映場所看電影,電影越看越多,兩人也越走越近,最終成就了一段好姻緣。后來為了紀念這段電影緣,馬恭志給自己的女兒取名“馬電影”。
馬代表的心愿 兩年前,因為媒體的報道,馬恭志出名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年輕人加入了他的放映隊。徒弟們上手很快,學會了獨立放電影,但馬恭志依然會穿梭于徒弟們的電影放映點之間。他說,“鄉親們希望看到我的臉,我也希望看到鄉親們,放電影的時候看到他們,我心里才感覺踏實。”
一看到五星紅旗,人們就知道老馬又來放電影了。以前走路放電影,他把紅旗綁在扁擔上,現在開三輪車放電影,他就把紅旗插在車子上。一發現紅旗有破損,他換得比什么都勤,這些年來,伴隨他放映電影的紅旗,有20多面。
對于紅旗,馬恭志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我是我們家幾代人中唯一的共產黨員,這面旗幟,就是黨和國家的‘臉面’。”
不僅是因為共產黨員的身份。以前,馬恭志為鄉親們放電影,不時會有人上前向他咨詢政策,反映問題。“鄉親們覺得,電影放映員就是代表黨和政府”,這讓他又感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鄉親們不經意間發覺,如今老馬放映電影之前,會有一段他自制的幻燈片作為“加演片”,內容豐富多樣:有新出臺的黨和政府的方針政策、農業科普知識、生活安全用電、用火知識和寓言故事……這些幻燈片加起來有4500多張,深受人們歡迎。
學會電影剪輯等技術后,馬恭志又將“幻燈片”升級成了自己的“土電影”。最新的一段“土電影”,是專為宣傳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而制作的。在這段十幾分鐘的片子中,老馬上鏡成了主播,還把會議精神一字一句地放在銀幕上。
這是馬恭志的另一面,除了用電影為鄉親們送去歡樂,他還希望為大家做點事。
今年3月底,“馬恭志志愿服務團”在柏林鎮正式成立。30名年輕人成為首批志愿者,他們為敬老院送去影碟機,現場為老人們表演歌舞,免費播放電影;與學生舉行學雷鋒座談會,為特困學生送去愛心慰問金,并贈送了書籍。
當上了十八大代表,馬恭志覺得身上的擔子更重了。近段時間除了放電影,他開始忙起了調研,“我要把老百姓所思所想所盼的,帶到黨代會上去,為百姓鼓與呼”。
從文化人才培養,到關注殘疾人的保障,馬恭志準備了幾份建議。但他最關心的,還是電影。他說,讓農村人跟城里人一樣,能有電影院看電影,這是他眼下最大的心愿。無論做什么,他依然是那個愿意一輩子為村民放電影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