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及其藝術價值

關鍵詞： 模因論；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模因現象；藝術價值

摘 要： 模因論是基于達爾文生物進化論提出的新理論，模因從理論和實踐上為臺詞語言的分析和發展提供了一個新途徑。賀歲片臺詞作為一種新的語言變體與模因有著密切的聯系，它主要通過模因基因型和模因表現型復制，具有穿越時空的特點，并通過新聞報紙、期刊雜志、廣播電視、網絡傳媒以及日常交流等渠道進行傳播。臺詞模因及其現象，反映著社會和人生的真善美與假丑惡。基于藝術美學的視野，從臺詞模因的內容和形式及其與社會人生的關系來看，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的藝術價值主要表現在審美價值、真理價值、娛樂價值、教化價值、象征價值等五個方面。

中圖分類號： H0-05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9-4474（2012）06-0042-08

從模因論角度研究中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應該說是一個新課題，研究范圍包括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的模因機制、模因特點、模因傳播、模因選擇標準、隱喻功能以及語言模因產生幽默效果的原因等多個方面。模因為臺詞語言的分析和發展提供了一個新途徑，不論從理論上還是實踐應用上都是有價值的。本文擬在對語料觀察和分析的基礎上，從藝術美學角度研究中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及其藝術價值，希冀對臺詞語言和語言模因的研究有所幫助。

一、模因論與模因 模因論（memetics）是基于達爾文進化論觀點解釋文化進化規律的一種新理論，它試圖從歷時和共時的視角對事物之間的普遍聯系以及文化具有傳承性這種本質特征的進化規律進行詮釋〔1〕。模因論中最核心的術語是模因（meme），模因是一種與基因相似的模仿現象。基因通過遺傳而繁衍，模因則通過模仿而傳播。作為文化傳播的基本單位，任何一個信息，只要它能夠通過“模仿”而被“復制”，就可稱為模因〔2〕。因此，語言本身也就是模因，因為任何字、詞、語句、段落乃至篇章，只要通過模仿得到復制和傳播就都可以成為模因。語言使用者可以根據具體語境和交際意圖有選擇性地重復或類推出某種語言模因，從而幫助自己有效地達到交際目的。

何自然教授認為，語言模因的表現形式主要為模因基因型和模因表現型。模因會像病毒那樣到處傳染；模因和基因一起，相輔相成，成為進化的驅動力〔3〕。作為模因主要載體的語言，一方面要求結構簡單、通俗易懂、易寫易記，這樣容易成為模因，另一方面也要求“與時俱進”。語言信息愈是時髦新潮，人們就愈是傾向于模仿它。

臺詞語言作為一種新興的語言變體，和模因有著密切的聯系，它像病毒那樣被復制傳播，像基因那樣得到繼承和變異。由于賀歲片臺詞能夠及時反映某一時期的社會潮流，契合大眾心態，在日常生活中被廣泛復制傳播，從而成為流行時尚。“做人要厚道”是2003年賀歲片《手機》中的經典臺詞。這句精煉的臺詞不算新奇，但它出自表面人模狗樣、衣冠楚楚，實則暗自偷腥老不正經、不厚道還到處教導別人做人要厚道的費墨之口，確有諷刺意味，因而很快成為模因復合體而被流行。比如：①做人要厚道，做生意也要厚道（《華西都市報》2004年2月6日）；②明星，做廣告要厚道（《新聞晨報》2004年8月24日）；③做人做事都要厚道，“價格游戲”別玩過火（《重慶晨報》2005年5月25日），等等。

吳衍發 論中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及其藝術價值同樣，《十月圍城》中孫中山的臺詞被網友演繹成多個版本，其中房價版為：十年前，剛需君跟我在此討論何為安居，當時我說，安居就是為了千千萬萬國民人人得以住上新房，不遺憾，不惆悵。十年過去，與我志同者前仆后繼，我在經歷數次猶豫后，安居兩字于我而言，不可同日而語。今天你們再道何為安居，我會說，欲求安居之幸福，不得不經安居之痛苦，這痛苦就叫作房價〔4〕。

語言模因具有模仿性、傳播性和變異性等特點。模因的核心是模仿，而創新離不開模仿。語言模因在人類語言的發展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它被復制、傳播，為豐富人類語言提供了一條快捷、有效的途徑。

二、中國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 中國賀歲片以喜慶、吉祥、溫馨、幽默的表達風格體現東方文化的特殊訴求和中國年節文化的特有內涵，由于契合民族傳統的審美心理，因而得到普遍認同。中國賀歲片的成功也離不開精彩的臺詞。賀歲片臺詞是影片中人物之間或者人物與觀眾之間進行思想情感交流的重要手段，具有敘述故事情節、刻畫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內心世界等作用。賀歲片臺詞大多比較生活化、口語化甚至方言化，加上各種修辭格的點睛妙用，使電影語言的表達或婉約或脫俗或活潑或幽默，因而許多經典臺詞受到熱捧。

（一）臺詞語言的模因機制

按照何自然教授模因機制理論，在賀歲片中，臺詞語言主要通過模因基因型和模因表現型來復制。模因基因型是基本內容相同而形式不同的模因；模因表現型是內容不同而模式相同的模因。

語言不僅是模因，也是模因的載體。電影臺詞源于生活，多表現生活中的細微點滴，因而簡樸、精煉和生活化。模因基因型臺詞主要以古典詩詞、名言警句、流行語、流行歌曲、口號、格言、諺語，以及日常生活中約定俗成的口語、俚語、慣用語等為復制對象，它們因為時尚、流行、簡潔、通俗易懂而倍受歡迎，因而多被直接“復制”在賀歲片中，從而給觀眾帶來“熟悉的陌生感”效應和無限的聯想。

秦奮因自己相親而調侃道：“我也是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寧可錯殺一千，決不放過一個。”（《非誠勿擾》）這句臺詞戲仿于汪精衛武漢國民政府“武力分共”時提出的血腥口號。這種用對待敵人的政策來對待相親的對象的態度，讓人忍俊不禁。

“IC、IP、IQ卡，通通告訴我密碼。”（《天下無賊》）IQ是智商Intelligence Quotient的縮寫，它與IC卡、IP卡有質的區別。把IQ等同于“××卡”，有極大的嘲諷意味。

“君騙臣叫皇恩浩蕩，臣騙君叫鞠躬盡瘁，父騙子叫無怨無悔，子騙父叫光宗耀祖，自己騙自己，就叫我的未來不是夢。”（《瘋狂的石頭》）“我的未來不是夢”是臺灣歌手張雨生的流行歌曲，他唱出了許多青年人對夢想的追求與不懈的努力，這種戲仿也耐人尋味。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鼻孔來迎接光明。”（《不見不散》）這句臺詞明顯是戲仿詩人顧城的著名詩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臺詞同樣耐人尋味。

而表現型語言模因與基因型語言模因相反，盡管它們模式相同，但因語境不同，故傳輸的信息就有所差別。主要表現為以下兩種形式：

1.諧音或同音異義

“額錯咧，額一開始就錯咧，額如果不嫁過來，額滴夫君就不會死，額夫君不死額就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方。”（《武林外傳》），這段自白戲仿魯迅小說《祝福》中祥林嫂的自白。

佟大為：“他們都說我名字起得好，叫張庭……后來我爸來了，股市就崩潰了，因為我天天喊他‘爹’，而他叫我‘庭’，合起來‘爹庭’。”（《三槍拍案驚奇》）“張庭”、“爹”、“爹庭”，分別與“漲停”、“跌”和“跌停”同音異義。

2.移植或同形同構

《天下無賊》中黎叔說：“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知我者為我所用，不知我者夫復何求。”“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其實是戲仿元代高明所著的《琵琶記》“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而“知我者為我所用，不知我者夫復何求”則戲仿詩歌總集《詩經·王風》中“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這句臺詞簡直妙極了，這么優美的句子竟出自賊人之口，讓人覺得是滑天下之大稽。

“到了山頂才發現，正確的路和錯誤的路就差那么幾步。”（《武林外傳》）則仿格言警句：“只要再多走一小步，哪怕是向著原來方向上的一小步，真理就會變成錯誤。”

（二）臺詞語言的模因特點

中國賀歲片臺詞具有穿越時空的特點。在中國賀歲片中，許多作品如《大話西游》、《十面埋伏》、《功夫》、《夜宴》、《滿城盡帶黃金甲》、《花田喜事2010》、《越光寶盒》等，故事發生在古代某個特定或不確定的時期，但是，它們的一些語言模因卻能穿越時空延續至今。

清一色：“這就是傳說中的月光寶盒？”

牛魔王：“豈止是月光，發展到今天連太陽能都可以用的。”

“跑不了多遠的，去‘水立方’找。”（《越光寶盒》）

太陽能作為一種清潔無污染的可再生資源，這一概念進入人類視野是比較晚近的事，而不是神話中的牛魔王時代；同樣，“水立方”（Water Cube）是國家游泳中心，是北京2008年夏季奧運會主游泳館，也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標志性建筑物之一。將“太陽能”和“水立方”移植到神話中，明顯給人以跨越時空之感。

同時，中國賀歲片臺詞也倍受中外影視作品以及流行語的影響。

《非誠勿擾》中的秦奮說：“你要找一帥哥就別來啦……當然，我也沒做諾丁山的夢，你要是仙女，我也接不住。”這里的“諾丁山”是指一部講述灰姑娘故事的西方電影，此處暗指秦奮的識時務和有自知之明。

秦奮：“找一仙女怎么了，我想給我們老秦家改變改變基因有什么錯？還非得找一難看的，天天想著越獄嗎？”“越獄”一詞戲擬美國電視連續劇《越獄》。此處用“越獄”形容婚內出軌，讓觀眾在腦中把《越獄》的驚心動魄與出軌聯系在一起。如此夸張的比喻，把圍城內男人對現狀的焦慮與出軌的欲望心態糾結在一起，也將婚內出軌的風險和艱辛一并形象地展現在觀眾面前，滑稽生動，值得回味。

（三）臺詞語言的模因傳播渠道

語言本身既是模因，也是模因的載體。賀歲片臺詞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是一種新的強勢語言模因，并迅速傳播到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如新聞報紙、期刊雜志、廣播電視、網絡傳媒以及日常交流中。尤其是現代社會，大眾傳媒在信息的傳輸方面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極大地影響著語言模因傳播的廣度、深度和速度。

1.新聞報紙

一般來說，新聞文本的構成主要包括標題、導語、主題。標題猶如人的臉面，貴在醒目、得體、生動形象，能夠吸引讀者，起畫龍點睛的作用。因此賀歲片臺詞中的語言模因被廣泛地用在新聞標題中。例如：

滿城盡是瑜伽香（《都市女報》2008.10.14）；

上海：滿城盡是“世博”的身影。（《江門日報》2010.3.10）

2010年，乘全國樓市一片大好的“東風”和諸多城市發展的利好，武漢樓市也上演了“讓房價飛”的一幕幕好劇。（《楚天金報》2010年12月30日）

國家郵政局去年12月31日下發通知，嚴禁郵政企業野蠻分揀，嚴禁“讓郵件飛”。（《新京報》2011年1月5日）

2.期刊雜志

自2006年12月《集結號》上映至今，筆者在“讀秀”期刊網上以“集結號”為關鍵詞，搜索到以“集結號”為標題的相關中文期刊2906篇，相關報紙11960篇，相關圖書253冊，等等。例如：《亞運集結號》（2010）、《假期集結號》（2010）、《雨花臺吹響集結號：雨花臺烈士獄所譜就英雄之歌》（2011）、《保障房吹響集結號》（2011）、《山西吹響文化產業集結號》（2011）。

3.電視節目

電影《手機》中，由葛優扮演的“嚴守一”所主持的欄目“有一說一”曾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而現實生活中以此命名的談話節目（talk show）也在熒屏上大量出現，由江蘇電視臺率先播出。接著，山東濟南衛視和北京衛視等多家電視臺也設了“有一說一”欄目，曾被人們廣為流傳的《手機》語錄被再次運用。江蘇衛視全新推出了一檔適應現代生活節奏的大型婚戀交友節目，深受年輕人喜愛，該節目欄目名就是賀歲大片的片名《非誠勿擾》。

4.網絡媒體

互聯網以其信息量大、傳輸速度快和超時空性而成為語言模因傳輸的主要依據，也是大眾文化傳輸的主要渠道。2010年底賀歲檔《趙氏孤兒》、《非誠勿擾2》、《讓子彈飛》、《大笑江湖》四部賀歲大片非常給力。網民們也瘋狂了，他們讓經典臺詞在網上飛行。

《讓子彈飛》從片名到臺詞無不被網友“山寨”。不少網友發出微博：“熟人勿擾，讓此條微博飛一會兒。”又有網友將近期的熱點時事編入其中，一條“繼《讓子彈飛》中國熱演之際，朝韓將聯合上演本年度重頭大戲《讓炮彈飛》，而發改委近日已緊急上映了《讓油價飛》，至于何時證監會籌備《讓股價飛》，目前暫無時間表”的微博獲得數萬網友轉發。

《非誠勿擾2》中《見與不見》這首詩最得網友喜愛，它的多個戲仿版本在網上“飛”。其中考試版為：“你看、或者不看書，分數就在那里，不增不減；你開、或者不開卷，態度就在那里，不緊不慢；你掛、或者不掛科，命運就在那里，不悲不喜。讓我背到考題、或者讓考題住進我的心里，默然、淡定、寂靜、歡喜……”這個改編的臺詞非常貼切地描述了大學生期末備考的心理狀態，因此被網友們在微博上激情轉發。

此外，這四部賀歲影片的片名也被網友混編成了一個段子：“對愛情要《非誠勿擾》，不要隨便《讓子彈飛》，不然一大堆《趙氏（諧音：肇事）孤兒》，看你怎么《大笑江湖》？”對這個朗朗上口的新段子，網民們感覺很給力。

5.日常交流

臺詞語言模因也經常出現在日常交流中，特別是在追求時尚的年輕人的口里，經典臺詞成為了他們的口頭禪。例如，“做人要厚道”，“活一結實”，“被扯淡了”，“I服了you”，“給個理由先”，“糾結呀”，“審美疲勞”，“非誠勿擾”，“No money，no women”，“你全才呀”，“頂你個肺！”，“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給老婆打電話是大事”，等等，這些語言的使用，大大地增強了語言表達效果。

三、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的藝術價值 藝術的價值結構，似乎從來就沒有獲得一個比較統一的認識，比較具有代表性的觀點是宗白華和蓋格爾的三種價值結構論。宗白華先生認為藝術的價值結構有三：一是形式結構，即美的價值；二是抽象價值，即客觀的“真的價值”，或者主觀的“生命價值”；三是啟示價值，即意義價值、哲理價值和心靈的價值〔5〕。德國美學家莫里茨·蓋格爾則提出，藝術的精神價值有三：其一是形式價值，其二是模仿價值，其三是積極的內容價值〔6〕。兩人雖然說法不一，觀點卻基本一致，即把藝術的形式、意義（或內容）和方法與關系置于價值的中心。賀歲片臺詞作為模因，不僅具有形式要素，也具有其所負荷的意義功能。賀歲片臺詞是作為敘事符號而存在的，是電影各構成元素中具有釋義作用的一種特殊元素，而且這種特殊的藝術符號具有再現功能、表現功能、象征功能和隱喻功能等特征。大量的臺詞模因和模因現象與社會人生密切相關，反映著社會和人生的真善美與假丑惡，有著多方面的藝術價值。因而，基于藝術美學的視野，參考宗白華和蓋格爾的價值結構理論，從臺詞模因的內容和形式及其與社會人生的關系來看，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的藝術價值主要表現在審美價值、真理價值、娛樂價值、教化價值、象征價值等五個方面。

1.審美價值

藝術的審美價值，可以說是藝術的第一價值，或者說是藝術的自律性價值。藝術之所以是藝術，而不是別的什么東西，其區分標志就是審美價值。藝術的審美價值并不等于藝術或藝術作品的美的價值。在藝術這個大的系統中，與審美價值發生關聯的因素主要有四個方面，第一是情感，第二是形象或意境，第三是想象力或者構思，第四是表達。

任何藝術作品都或多或少要表現或抒發情感。藝術作品審美價值的高低，往往與情感表達的豐沛和深刻與否密切相關。情感既是審美的窗口，又是審美的傳送帶和推進器；情感既能使主體居于“世界”之內，去體驗世界，又能使主體置身于“世界”之外，去觀照世界，所以情感表達的真實、準確、深刻、充分，是考察藝術作品的審美價值的第一維度。例如：“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了的時候才后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大話西游》）這些臺詞字里行間無不體現出對人間真愛的追求。又如：“你貴為皇后，母儀天下，睡覺還蹬被子。”（《夜宴》）像這樣的瑣碎事兒和私事兒，由皇帝說出來，確實讓人感到意外和吃驚。你是皇后，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呢？厲帝對婉后說的這番話，非常真實地表現了他對她的呵護和愛戀之意。

任何藝術作品都要塑造形象，或者創造意境，形象和意境首先必須具有真實性，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基礎的，唯有真實，才具有可信度；其次，形象和性格的塑造要具有個性或差異性，唯有如此，才會生動，才會有召喚性和吸引力。例如：“晚上睡覺，我摸著你的手，就像摸我自己的手一樣，沒有感覺，可是要把你的手鋸掉，也跟鋸我的手一樣疼。”（《一聲嘆息》）這句臺詞十分真實地體現了中年夫妻平淡的情感世界。人到中年，所謂的愛情和天長地久都已經成為遙遠的童話，人們往往不敢去想，也不再去想兩個人在一起樂趣何在，是不是處于正常的生活狀態中？這句臺詞給了處于情感困惑中的中年夫妻一個答案。

賀歲片臺詞不僅富有想象力，構思奇特或新穎，而且語言簡約通俗流暢，或幽默，或機智，或隱喻，或象征，或反諷，或優雅，表現出一種意蘊厚實和張力巨大的風格，從中既能見出導演不同凡俗的才情，又使藝術作品別開生面。例如：在《非誠勿擾》中，秦奮對留下鎮的售樓小姐說：“宋高宗老趙想留下，可是他沒錢，只能留下一句話。我可是帶著錢來的，我要是看上你們這房子，留下的可就是人生了。”此處導演順勢將“留下”拈來連在人生上，這段對話就顯得生動別致。又如：《天下無賊》：“IC、IP、IQ卡，通通告訴我密碼。”“我們沒做過這買賣啊，這是綁架啊，我們不專業。”“二十一世紀最缺的是什么？人才！”“我最煩你們這幫打劫的，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這小孩兒目中無賊，氣死我了。”“我們做房地產的口號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大腕》）“什么是大師，就八個字，特立獨行，嘩眾取寵”等等，這些臺詞除了自我嘲諷外，而且意味深長，進一步滿足了大眾的心理和觀影快感。

2.真理價值

藝術的真理價值是指藝術家在意象或意境的創造中所植入的深層意義，準確地說，就是讀者或者觀眾在作品的深度模式中所發現的那些具有認識價值和哲理價值的內容。藝術的真理價值既清晰又模糊，既確定又多義。這也正是藝術的魅力所在。

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的真理價值，是由臺詞語言所特具的認識功能體現的，反映了人們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和婚戀觀等，同時也是社會現實的體現。

范先生：現在的經濟太不景氣了，五大投行黃了仨，賣什么都賣不動了。（《非誠勿擾2》）

掌主：上次你介紹我買的那支“花田移動”真是賺到我睡著了都笑醒，這次有什么內幕消息？

黃百萬：我老實給你說，一個金融海嘯，我輸了大半個身家。禍不單行，我存錢的那個雷曼錢莊倒閉了，我一個子兒都沒有拿回來。（《花田喜事2010》）

曹操：給他（趙子龍）三打奶粉，你知道是哪種牌子的。

趙子龍：（舉起三個手指）是。（《越光寶盒》）

以上所舉例句都是對當年的熱點話題和人們關注的社會現象的披露、調侃和批判。“五大投行黃了仨”、“金融海嘯”和“雷曼錢莊倒閉”都是暗指2008年華爾街風險借貸引起的世界經濟危機，而“內幕消息”是指股票交易市場內部尚未公開的關于股票價格高低的信息，一些投機分子就是靠這些非法交易的內幕消息而一夜暴富。“三打奶粉”不是為三鹿奶粉做廣告，而是以調侃和諷喻的形式嘲諷三鹿奶粉“三聚氰胺事件”。

同時，賀歲片臺詞也被作為一種語言模因被復制傳播，并迅速成為一種時尚。例如，《讓子彈飛》熱映后，借“讓子彈飛”的黑色幽默，一時間“讓股價飛”、“讓物價飛”、“讓房價飛”、“讓綠豆飛”、“讓棉花飛”、“讓黃金飛”、“讓包裹飛”等“飛語體”多得讓人hold不住，這些內容涉及到人們普遍關注的民生問題，表現出對當前中國社會中一些重要話題的思考，具有對社會現實的批判意味，有一定的預警性和批判作用。

這些賀歲片臺詞及其語言模因現象，成功彰顯了導演和“草根”們的智慧，蘊含著廣泛而深刻的社會生活內容，反映著一定時代的理想和審美追求，廣闊而自由地反映并再現了社會現實，給人們以多層面的感受和認識。

3.娛樂價值

娛樂是主體通過一定形式或媒介使自身暫時脫離現實世界和日常世界，以進入想象世界或非功利世界，從而緩解精神緊張、獲得快樂的活動。娛樂通常與注意力的轉移、情感的釋放和無功利密切相關。

注意力的轉移是指在娛樂或消遣中主體精神與現實的暫時脫離，或主體與功利世界的斷電狀態。比如在觀賞賀歲片《越光寶盒》時，觀眾隨著劇中人物山賊清一色和玫瑰仙子開始了奇幻的穿越旅程，重新置身于取經路上、三國戰場、竹林深處，甚至是網絡之中……實現了心理時空的轉移與注意力的重新聚焦，從而進入忘情無我的境界，在功利世界實現了暫時的消遁。

情感的釋放是指隨著情節的發展，觀眾的精神進入高度緊張和亢奮狀態，一旦故事進入結局，緊張的情緒就得到釋放，放飛的精神將重新回到功利世界和現實世界。在這個娛樂過程中，觀眾除了獲得精神快樂和消磨時間外，并沒有獲得任何實際的效益，甚至連情感的訴求也是虛擬、不實際的。如觀眾在觀看《越光寶盒》時，能隨著劇中人物由現代穿越時空回到赤壁時代。而群星演繹的三國赤壁大戰非常搞笑，故事極盡調侃嘲諷之能事，觀眾在這種虛擬的幻覺世界中可獲得一種類似旅游或探險的快樂。片中的臺詞非常經典，不僅搞笑，還別有風味。例如：

菩提：“我告訴你啊，我們以前都是做山賊的，有什么不敢偷呢，只有女人的心不敢偷，因為偷了之后沒辦法還給人家。”

（清一色：“為什么？”）“心都碎了，怎么還啊？怯不怯啊？”

臺詞語言模因現象是“草根”的集體狂歡。網民們以游戲和狂歡的方式，緩解了經典與大眾文化之間的張力，消解了現代社會的緊張感，種種不滿、怨氣和煩惱在狂歡中得以釋放，身體進入了一種和諧的愉悅狀態。但是這種虛擬的情感與現實卻完全不同。虛擬的情感是沒有方向也無實際效度的，而現實的情感卻是有方向性、有影響力甚至是能導致破壞性行為的。所以，柯林伍德指出，“娛樂是以不干預情感的方式釋放情感的方法”〔7〕。美國美學家蘇珊·朗格把電影稱為“夢幻工廠”。觀眾的情感需要、精神需要以及人性的各種需要在現實世界中是無法獲得真正的、物質性的滿足的，卻能在銀幕提供的虛幻世界中獲得一種虛擬性的替代性滿足。這種娛樂夢幻——一種補償現實之美的欲求，可將觀眾帶離現實的煩惱和恐懼。因而，阿多諾提出，藝術中的快感是一種猝然逃避之感，而非藝術本身所逃避的那一現實部分〔8〕。其實藝術的快感或者娛樂，在很大程度上，是藝術本質意義的載體。“正是通過感官享受滿足的挈機，藝術作品才構成其作為表象顯現的自身，也就是藝術的本質方面。”〔8〕

毋庸諱言，臺詞語言出現模因現象目的是為了娛樂。但是，藝術的終極目的并不是單純的娛樂，娛樂只是藝術的手段。

4.教化價值

教化價值是藝術的精神內涵的一個重要方面。就如同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藝術的娛樂性和教育性被賦予同等權利而受到關注。賀拉斯曾說，“詩人的愿望應該是給人以益處和樂趣，他寫的東西應該給人以快感，同時對生活有幫助……寓教于樂，既勸諭讀者，又使他喜愛，才能合乎眾望”〔9〕。

一般來說，最理想的藝術莫過于將娛樂和教化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而實際上，要做到這一點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娛樂迫使主體把當下的情感釋放在娛樂的虛擬情景之中，而教化則要求主體把情感釋放在后來的實際生活之中。娛樂是一種短暫的、共時性的情感消耗與增值過程，當主體隨著娛樂活動的結束而從虛擬的情感世界回歸現實世界后，這種娛樂的回味更多地變成了一種審美記憶；而教化卻是一種長期的、歷時性的情感發酵過程，主體的心靈受到情感的啟示而頓悟，然后把這種情感化為現實中激勵的力量。盡管如此，一部優秀的藝術作品是真善美的完美體現。

藝術的教化作用是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實現的，而這種潛移默化，則必須借助于藝術的審美功能和娛樂功能來實現。中國賀歲片的賀歲特性使“樂”和“美”成為它的重要標志，但其教化作用也不容小覷。觀眾在獲得審美愉悅的同時，其精神和心靈也將得到升華。馮小剛的賀歲大片《手機》就直接揭開了社會道德缺失的傷疤，它如同一把錐子不僅觸及了當下社會道德層面的隱痛，而且撩開了一直蒙在文明和知識等同于道德完善的那層面紗〔10〕。費墨的那句經典臺詞“做人要厚道”，以淳樸的方言形式多次出現，具有詠嘆和強調的意味，激起了觀眾對厚道的深層回憶。那句“二十多年都睡在一張床上，的確有些審美疲勞”，與《一聲嘆息》中的臺詞“晚上睡覺，我摸著你的手，就像摸我自己的手一樣，沒有感覺，可是要把你的手鋸掉，也跟鋸我的手一樣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中年男人的婚外情和情感困惑中的婚姻危機。而電影最后“那幾句出自呂桂花而通過小嚴守一說出的、又經過接電話人歸整、概括的大實話，經過了一種‘民謠式’詠嘆，分明產生了一種‘招魂’似的效果，一種對人生質樸與情感專一的呼喚”〔10〕。而且，這些話語成了人們爭相模仿的對象，并深深地留在了人們的心靈深處。

5.象征價值

象征價值也就是符號價值。賀歲片臺詞是作為敘事符號而存在的，是電影各構成元素中具有釋義作用的一種特殊元素，它具有敘述故事情節、刻畫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內心世界等多種作用。電影臺詞的藝術魅力就在于它是社會交際的真實再現，通過演員富有情感的演繹和詮釋，這些充滿濃郁生活氣息的話語已深入人心。

但是，賀歲片臺詞作為一種特殊的藝術符號，是情感和經驗的意象與表現，與一般語言符號相比有兩個最顯著的特點。其一，一般語言符號，如“手機”一詞，一旦我們領悟了它的意義后，便會超出這個詞本身而指向它所包含的對象；但臺詞這種符號則不同，它的功能是一個整體的功能，“它并不把欣賞者帶往超出了它自身之外的意義中去，如果它們表現的意味離開了表現這種意味的感性的或詩的形式，這種意味就無法被我們掌握”〔11〕。其二，日常生活中的符號和科學符號具有與被表示的對象嚴格的一致性和精確性的特點，但臺詞這種藝術符號卻具有再現功能、表現功能、象征功能等多元化特征。

賀歲片臺詞的隱喻功能往往指向現實人生，因而具有參與社會現實的功能。《大腕》對“成功人士”和“大師”的解釋，無不令人拍手叫絕。“成功人士，就是買什么東西都買最貴的，不買最好的。所以我們做房地產的口號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而所謂“大師”，就八個字，“特立獨行，嘩眾取寵！”這些讓觀眾倒背如流的臺詞可視為描繪拜金主義下某些人喪心病狂的“經典”話語，可作為社會病象診斷的標本。它是對畸形房地產業的側面粗略的勾畫，有對廣告顛倒是非、混淆視聽的間接諷刺，有對暴發型富人但求富在表面的變態心理的揭示。《大腕》中還有一段臺詞：“網站就得拿錢砸，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高薪聘幾個罵人的槍手，再找幾個文化名人當靶子，誰火就滅誰，網站靠什么，靠的就是點擊率。”這段臺詞暴露了中國互聯網發展中的不良現象，說明了競爭的惡劣性和競爭中人性的缺失，同時對大眾文化和媒體時代的炒作進行了揭露和批判。所有這些，對當下消費社會那種廣告經濟的泡沫性、變態性的揭露是非常深刻的，對當下市場經濟帶來的人際關系、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的描述也是十分形象生動的，詼諧幽默中隱含著嘲諷和批判。

四、結語 目前，國內外模因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語言模因、模因與翻譯、模因與語言教學以及模因論在具體語言中的使用等方面。在具體語言應用上，語言研究者主要從模因論的角度研究新聞語言、手機信息、網絡語言以及相聲語言等具體語言現象，而對于電影臺詞，特別是賀歲片臺詞的語言學研究較少。中國賀歲片以其平民化的視角、小人物的故事及調侃似的幽默而獲得成功，但最終使這些看似平淡無奇的音符最終蛻變為華麗的樂章的則是精彩的臺詞。中國賀歲片臺詞中的語言模因現象十分有趣，對其系統的研究具有理論意義和應用價值。

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一方面大大豐富了人們的語匯，另一方面以其獨具的語言魅力成功彰顯了草根的智慧，以其批判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客觀地再現了社會現實，蘊含著廣泛而又深刻的社會生活內容，給人們以多層面的感受和認識。

從模因論的角度對賀歲片臺詞的語言模因現象作綜合分析，不僅擴大了模因論的研究視角，而且對電影臺詞及其評鑒提供了新的方法。從審美價值、真理價值、娛樂價值、教化價值和象征價值等多個方面對中國賀歲片臺詞語言模因的藝術價值的探討，應該說是一次有意義的嘗試，對該課題的進一步深入研究，則有待我們的共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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