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光(組詩)

本名王晶晶，蒙古族，七十年代生于遼寧彰武。從教多年，現(xiàn)于文聯(lián)工作。有組詩發(fā)表在《詩刊》《星星》等文學(xué)期刊，部分詩歌入選年度中國詩歌精選、年度中國最佳詩歌等選本。著有詩集《水之湄》《光芒正在醞釀》。

來意

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水中的陸地，雎鳩的關(guān)關(guān)聲，添枝加葉的筆

靠近所需的季節(jié)

與多年生水草并肩，展開花瓣。

不能若無其事，一定要讓月光知道

我居住在這里

借春風(fēng)，撥絲弦

在祈禱的姿勢里完成祈禱

啟動開篇后，所有趕路的形容詞

河床上漲，魚群列隊

我就要從銀河這端飛向那端了

我的來意熱烈而單純

我只想

在波光粼粼的詩句里寫下

默不作聲的，深深

夢是我一生最亮的部分

我不會另有所愛

我省下更多的時間和詞匯

只為了常常到夢中做客

夢就是我身體里的花園

我從未見過比夢更美的去處

這也許是不幸的，在你看來

在你們看來

但這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并不為自己難過

相反，我更加幸福地以為

夢就是從一朵花的飛翔開始的

飛翔是令人陶醉的。我有足夠的耐心

讓自己越來越輕盈，讓自己和一朵花

越來越相似

我愿意看到自己一派匆忙的樣子

直到將鏡中花變成枝頭的花

將夢做得不再像夢

在時間之外

墻上的鐘擺可以作證，我說出的一切

并非真實的發(fā)生

只是偶然的一天，我想起

憶江南，一個詞牌名

月亮就開始圓了

小橋就開始流水

燕子就開始呢喃，我就身化另一個自己

投奔枝頭，和塵封的心

幽會

世界真是大啊，多年以后

當(dāng)風(fēng)吹老了越冬的人，我們才得以相見

在時間之外，齊刷刷地開

遲暮

這一次我寫到古道，西風(fēng)

晚霞中，變遷中的植物

我放慢腳步，長久地注視

對命運(yùn)所知甚少的它們，大面積枯萎

百無一用的嘆息

沒有什么天長地久

沒有什么根深蒂固

還會重來嗎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p>

夏日

我想我正走在它們中間，在

深深悼念逝去的

途中

這多像一段歷史

她從未談起

一封不容易落上灰塵的信，和長亭之外

寫信的人

倒敘中不可遺漏的事件，她愛過它

藍(lán)如海洋的氣息，蓄滿波瀾的眼神

并為之發(fā)出

抑揚(yáng)頓挫的鄉(xiāng)音

一場雨過后

森林里到處都是蘑菇

家喻戶曉的暗語，涵蓋了春天

所有蓬勃過的植物

空氣中不能飄散的

令人心碎的美！它讓她在黃昏的窗前

一站就站到現(xiàn)在

在空白中飽滿，同時保有冰川般的

高寒，和安謐

滴答

被映照的葉子幸福得發(fā)出

幸福的滴答聲

滴答，一個無需再修飾的連綿詞

葉綠素的另一種

我已經(jīng)多次用到它了

我還會用下去

如果，月光一刻不停地落在

內(nèi)心的草叢

這回聲有別于其他

去掉背景，依然有

讓我聽從的回聲

致密的鼓點拾級而上

它們風(fēng)華正茂的樣子，不甘心

與充滿意義的樂章脫節(jié)

不贊同門扉緊閉

要瞳仁閃爍，要容光煥發(fā)

要積聚，要奔涌，要與遙遠(yuǎn)的星辰

醞釀一場盛大而持久的匯合

要在豐饒的交流中

——火樹銀花

向前邁步

向細(xì)節(jié)里添磚加瓦，每一次都朝向復(fù)活

每一秒都為生動的睡眠加冕

這不可抗拒的回蕩之聲，引領(lǐng)我

用明亮的分行隱匿一個人

在幸存的夢境里

她從不出現(xiàn)，只是統(tǒng)轄

勸慰之詞

雨一聲接一聲垂落，承接的手

背后有一顆不會索要的心

胸前的紐扣再一次晶晶亮

這緘口的精彩

與溫度無關(guān)，與冷靜的方向一致

選定熱鬧非凡的節(jié)日，趁著人潮擁擠

逆水行舟，與正在相遇的情節(jié)

刻意走散

護(hù)身符送行前已經(jīng)備好

在下一站打開，它會用最樸素的方式

說出：轉(zhuǎn)彎和放下

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

不能洞悉命運(yùn)全部的起伏

從烏有到烏有

列車上，我是唯一一個

沒有票根的乘客

一條路送我回

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

我指使自己貪杯和醉酒

多好的月光和酒精啊！

我真沒讓自己掃興

——我已準(zhǔn)確抵達(dá)幸福的死胡同

繞路去看海

是的，繞過二十年

我去看海了

我理解了藍(lán)

和一個人的用心良苦

我終于證明給自己看了

那些不屬于我的

仍是我的深愛之物

再枉然一遍

喝多少玫瑰花茶都不可能是

玫瑰女人

我本來就不是玫瑰色的

你忘了，年年

我迎春的盛裝叫裂帛

黑色的

已經(jīng)舊得發(fā)白

轉(zhuǎn)過身也一樣

我不嬌艷芬芳。不論

風(fēng)從哪個角度吹

再愛

寫一首好詩太難。你遇上了

推心置腹之人

你不想蜻蜓點水，親愛

也無人提及半途而廢。看枝頭擁擠

能有幾顆星星奪目

別讓芬芳的蘋果花不知所措，別讓

圣潔的焰火無路可走

時近暮春，除了愛和被愛

行囊里

最后，什么也不會留下

一片凋零

為聽到火車的轟隆聲

我步出深閨，與樹葉爭先抽芽

和花蕾賽跑做夢

但你是粗心的，你沒看見

中央大廳的月亮，也沒發(fā)現(xiàn)

漫山遍野的，星星

你在空中畫比喻的斑馬線

這時我是多么微小！深陷沙發(fā)里

像一片凋零

最后一頁

在此之前，選取任意一段

都能看見

新芽破土或火花四濺

上你的岸，說你的方言

倒敘，順序

開最紅的花兒，開得

不留退路

連未來的唱詩班都動用了

連國籍都改得

一筆不剩！你卻

在意你的：一磚一瓦，甚至

虛詞編制的

花環(huán)

穿過針孔

她不想再低于塵土了

不想再放虎歸山了！她要躲閃開

坐立不安的幸福

責(zé)任編輯 啞 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