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滄是云龍的一個鄉,在地理位置上離縣城并不遠,但由于大山的阻隔,使這里的生活變得簡單、落后,長久以來,都是靠人背馬馱的交通。2008年,村里修通了一條土路,現在有兩、三輛農用車偶爾來回跑,幫村民運輸農用物資和生活用品。
我已到過海滄三、四次了,每一次都被這里的大山所折服的同時,也會被這里的人們所感動。這里的生活和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們樸質、純真、熱情、善良,如同這里層層疊疊的群山。山里有更高的山,遠處一片霧靄接到天邊,云霧彌漫在天際,神秘而遙遠。去年和前年,我看到了遠處的雪山,很興奮。今年的冬天陽光燦爛,少了那份景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馬鬃嶺村是我此行的目的地,它坐落在一個山坡的半山腰,七、八戶人家零散地分布在山坡上,隱蔽在茂盛的核桃樹下。我的婆家就在這里。平時村里人白天都各自忙自己的活,很少碰面。到了夜里,大家偶爾相互串串門,喝喝茶,聊聊天,生活平淡而幸福。
今天,由于有婚禮舉行,附近村里的親戚都集聚在這里,格外熱鬧。我也是為了這場婚禮而來。一為給堂弟賀喜,二為了解一下白族的婚俗。
當我們到家的時候,新娘已經進門了,因此錯過了一些婚禮細節。我下車的時候,看到叔叔家的大門口有許多人,很多陌生的面孔,每個人看到我都很新奇的樣子,但都很友善,大人小孩臉上都堆滿了笑容。門口的幾個婦女面前擺著幾個紙箱,里面有的裝著桔子,有的裝著蘋果,還有的裝著五香蛋和火腿腸,地上還放著幾棵細細的有點蔫了的甘蔗。婦女旁邊圍著一堆小孩。
我起先覺得奇怪,為什么客人不進家,叔叔他們怎么在門外擺東西待客。后來有人告訴我說她們在做生意。這里遠離街市,村里也沒有什么小賣部,做客的時候生意人就背糖果來賣,大人也會稍微滿足一下小孩子,給他們買糖果吃。我也注意到今天我們家里的三個女孩嘴巴一下都沒閑過,不時地看見她們扯著奶奶走去那里,對著箱子指指點點,然后開心地捧著東西跑到我身邊,問我要不要吃。有時就直接塞到我嘴里,還沒等我看清楚,就已經喂進去了。
確實,在農村做客的日子是小孩子最開心、最喜歡的日子,有零食吃,還可以穿漂亮衣服,就像過年一樣。
大門的另一側是臨時搭起的棚子,有人在里面忙碌,三腳架上放著大大的鑼鍋,火堆旁還放著幾個,這是臨時的廚房,給客人做飯用的。庭院里擺著七、八張桌子。有的客人在就餐,有的在看電視,有的則坐在屋檐下聊天,喝茶。院子的東面生著一堆火,三腳架上放著茶壺,茶壺里冒著熱氣,地上也放著幾個茶壺和一些杯子。我在院子里轉著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堂妹端著一杯糯米茶站到我身旁,把茶塞到我手里要我喝。這是白族的待客禮俗,我每次去親戚家里,他們都要給我泡上這樣一杯茶。茶里放著爆香的糯米和白糖,喝起來又甜又香。
一陣陣嗩吶聲從廚房二樓傳來。喜事上吹嗩吶是白族的婚俗。我上到樓上,看到兩個師傅在那里吹奏。在他們休息的間隙我和他們聊了起來,師傅介紹說嗩吶調子有三十多種。當我告訴他們我要拍錄像、照相時,他們很開心,并為我吹奏了好幾個調子。但我是外族人,又不通音律,所以一下子也沒有分辨出調子之間的區別。我攝了像,又照了相片,他們還在連續吹奏著。我想我不能老呆在那里,一是我的耳朵受不了,二是他們不停地為演奏,身體也吃不消,三是二哥的小孩成天興奮地拽著我的衣角跟我轉來轉去,我怕她摔倒。
新房做了新布置,還裝點著許多美麗的花。新房的門頭上掛著一個篩子,里面貼著八卦圖,還掛了一面鏡子,應該是避邪用的。房間里擺滿了嫁妝,新床前點著一根紅蠟燭。新娘子今天特別漂亮,紅紅的幸福的光彩映在她臉上。她忙著給客人分發糖果、瓜子和粑粑,看到我,也捧了一大把給我。粑粑上有花紋,上了顏色,很漂亮,我很喜歡。我也給新郎新娘拍了照。
廚房里偶爾傳來“鐺”的一聲,我循聲從廚房的窗子里望進去,看到廚房的梁上懸掛著一面鑼。觀察了一陣,發現他們每上一桌菜都要敲一下鑼。這里做客吃流水席,人們輪流上桌,所以院子里有的人在吃、有的人在閑、有的人在看,挺有趣的。
表哥、表姐家的姑娘邀我一起吃飯,五點左右,我還不餓,但她們說一會兒吃的人會多,我們早吃了好。于是我和她們吃起來。同桌有很多生面孔,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我聽不懂白族話,但她們很熱情的和我打招呼,并招呼我吃飯、吃菜。我反而成了真的客人了。有幾個能說漢話的親戚來和我聊天,問我的工作,家里的情況等。這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都表示出對我的極大興趣,讓我不免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我很開心,不管認不認識,今天出現在這里的人都是我的親人。有這樣的一份溫情在我們彼此的心里,這就是我們熱情和感動的理由。我的相機和攝像機也沒有錯過那一個個動人的笑臉和感人的場面。
晚上,為了讓我拍攝白族打跳和對歌的場面,叔叔在庭院里生了一堆火,邀請客人來打跳、對歌。大約八點,月亮開始升起,火也燒得正旺。大家熙熙攘攘,你拉我推了一陣之后,開始圍到火邊,在一個男子的引領下十余男女開始跳起舞來。
大家圍成一圈,開始有節奏的踏腳。腳步快慢交替,有時一步一踏,有時兩步一踏,有時三步一轉,忽快忽慢,富有變化。手有時叉腰,有時擺動,姿態變化繁多。舞者們輕快地跳著、舞著,火光也跳著、舞著,仿佛在無聲地講述著大山的故事,大山里的生活。
我的經驗判斷,舞蹈是要有歌聲相伴的,我也在期待歌聲的響起,但他們跳舞時并沒有唱調子來協調節奏,只有整齊而有力的踏腳聲和變化的手勢。
這無聲的舞蹈讓我感覺它的古老和滄桑,同時又體會到到它的莊嚴和力量。
舞跳了大約半個小時后,舞者們個個氣喘吁吁,一個個陸續從舞場上退出來,又開始圍坐到火堆旁。叔叔邀請了一男一女來對歌,男的是嗩吶師傅中的一個,四十歲左右,女的是新娘的親戚。
他們說要先試唱一下亮亮嗓子,讓我開始的時候不要拍。我等他們對了幾句后才開始拍攝。男子的聲音寬厚嘹亮,富有情感,婦女的聲音纖細,甜美。他倆一唱一和,開始的時候,雙方都有些拘束,唱、答的間隙久一些,隨后慢慢進入到各自的角色。
白族對歌是臨時組合編唱的,需要隨機應變,需要有很強的記憶和廣博的民間生活常識。我聽不懂他們在唱什么,但從圍觀的客人的表情和他們發出的陣陣笑聲可以知道,他們說唱的內容有趣、詼諧、又充滿溫情。
從九點到十二點,他們連唱了三個小時,但熱情不減,反而越唱越有勁,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大伙都跟著唱和起來,相互商量著怎么回對方,或怎么給對方出難題。我手持攝像機拍了很久,手心都出汗了,腳也站累了。
夜越來越深了,月亮已經升到頭頂。他們對了一曲又一曲,換了一調又一調,歌聲越唱越高,越唱越優美。悠遠的歌聲打破了山村夜的寧靜,人們沉醉在這優美的歌聲里,忘記了日間的勞累,忘記了冬夜的寒冷。
到十二點的時候,哥哥嫂嫂叫我去休息了,因為我第二天一早還要趕回城里。哥哥說他們可能要唱通宵呢!
我睡下以后,還聽到歌聲悠悠地傳來,他們大概越對越起勁了,也許真的要以歌當寢了。
責任編輯 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