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與鑒賞

　　武漢博物館館藏文物中有一方宋代澄泥硯，為長方抄手形，長18.5厘米，寬11厘米，高6.5厘米。色呈鱔魚黃。硯底挖空，兩邊為墻足，可用手抄底托起。硯面受墨處為瓶形，瓶口琢為墨池。硯堂部位雖然較平整，但經過無數次研磨之后，留下了磨損的凹痕和陳年墨漬的痕跡。硯緣四周凸起，稍圓。硯面略大于底，兩側自上而下稍內斂。硯額及兩側分別鐫刻有篆、楷、行、隸體等款識共177宇，即便是兩側下端的窄狹處，也密密麻麻鐫刻了一些硯銘文字，使硯臺顯得文風古樸，翰墨大氣。硯質細潤柔和，造型渾厚古樸，凹凸有致，線條簡潔，刻工蒼勁精美。
　　我國著名的“四大名硯”中，較之于端硯、歙硯、洮河硯等石質硯，只有澄泥硯屬陶，質地類似瓦，取之于泥，成之于火，與眾不同。澄泥硯有鱔魚黃、蟹殼青、豆沙綠、玫瑰紫、蝦頭紅和朱砂紅等多種顏色，最早產于山西絳州，后來河南的靈寶、洛陽和山東的青州、泗水等地都成了澄泥硯的產地。澄泥硯漢代即有，唐朝始興，宋代達到高峰期，至明代時躋身于四大名硯之列，歷代皆為貢品。古時制作澄泥硯，是將一種特制的雙層絹袋吊掛在汾河中，河水里裹帶的泥沙流入絹袋，經過絹的過濾，留下的細泥就是澄泥，再摻進黃丹團用力揉搓，放入模具成型，用竹刀雕琢，干燥后放進窯內燒，最后裹上黑蠟燒制而成。制成的硯臺質地堅硬細密而滋潤，呵之即濕，觸輒生暈，發墨不傷筆頭。因為澄泥硯的制作工藝繁雜，有幾十道工序之多，所以流傳至今的古代澄泥硯極為稀少。
　　俗話說：“硯以銘為貴。”硯銘是鐫刻在墨硯上的文字，是對硯的說明和補充，早在五代時期就已出現，到宋代始具有一定的文學和書法意味，載入四庫全書的《西清硯譜》中就錄有宋代蘇軾東井硯、從星硯、米芾蘭亭硯等硯銘。
　　宋代硯式日益規范，硯質也趨于豐富，硯的制作開始集實用、藝術、人文于一體，硯臺銘刻工藝日趨精美，硯藝在這一時期得到了很大提高。我國歷代文人對硯臺十分珍愛，刻硯、賞硯、藏硯等成為一種時尚流行的風氣并沿襲下來，以紀年、題名、贊頌、箴戒、述志、抒情、鑒賞、饋贈等為內容的硯銘五花八門，具有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
　　這方宋硯的珍貴之處，在于硯身上分別鐫刻了南宋愛國詩人陸游以及清代的高鳳翰、金農和黃易等名家的款識，留下諸多硯史佳話。
　　高鳳翰（1683年～1749年），宇西園，號南村。是歷經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著名畫家、書法家和篆刻家，今山東膠州人。高鳳翰喜藏硯臺，一生收藏的名硯達千余方，他在這方澄泥硯上的題銘文是：“出劍南來燕市歸我鹵亭文字喜，雍正戊申后學高鳳翰銘”。高鳳翰有“硯癖”之稱，平生收藏了許多硯臺，尤其喜歡在硯上刻銘，雍正戊申為清雍正六年（1728年），可見這方抄手澄泥硯上的銘文為高鳳翰45歲時所刻。金農（1687年～1764年），字壽門，號冬心。杭州人，清代畫壇“揚州八怪”之一。金農一生癡迷藏硯、銘硯，自號“百二硯田富翁”，其隸書銘文為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所刻：“仙骨堅玉之清子何來五羊城”，下方楷書宇略小，為：“甲成季夏杭郡金農銘于僧廬”。黃易（1744年～1802年），宇小松，號秋庵。浙江錢塘人，篆刻家。黃易的銘文為篆書“陸放翁遺硯”，其側銘文略小：“嘉慶五年六月黃易題于濟寧官廨之蓬萊閻時年五十有七”，“放翁”為陸游的號，可見黃易在這方硯臺上題銘的時間在清嘉慶五年（1800年），時年57歲。在一方小小的硯臺上，能集中這么多內容豐富的名家款識和多種書法，雅致古樸間，透出濃濃的墨香神韻，可見其受文人雅士喜愛程度之高。
　　所謂抄手，是指將硯的底部從后端向前端掏空，兩側留邊，形成弧形或斜坡的空間，手可插入空間將硯端起來使用。抄手硯是由唐、五代的箕形硯演變而來，使用方便，長方形抄手硯是宋代的主流硯式，不同于其他朝代的硯臺。宋代也有將這種硯形稱作“官樣”的，如筆者曾在上海松江博物館看到一方名為“宋洮河石六舟銘太史式硯”的抄手硯，蟹殼青綠，硯銘深刻，因為“太史”是歷史上的官銜名，因此抄手硯又被稱為“太史硯”。
　　陸游（1125年～1210年），字務觀，號放翁，今浙江紹興人。“老學庵”為陸游晚年蟄居故鄉山陰（今浙江紹興）時的書齋名，陸游曾在此撰寫《老學庵筆記》。根據硯上的篆書銘文“老學庵簡書第二硯”和銘印“陸”來看，陸游曾是這方抄手澄泥硯的主人。“簡書”是用于告誡、策命、盟誓等的文書，也指一般的文牘，《詩。小雅·出車》中載：”王事多難，不遑起居。豈不還歸，畏此簡書。”宋王安石《答林中舍啟》之二：“去德不遠，向風誠勤，日有簡書之煩，久無竿牘之獻。敢圖風誼，遠損書辭，仰銜存愛之隆，實重頑疏之過。”可見陸游在文牘上使用這方澄泥硯的時間較多，而且應為陸游藏硯中的第二方簡書硯。在著書撰文的過程中，這方抄手硯曾與之朝夕相伴，留下了多少翰墨恰情。
　　“一年春色已平開，始見芳香傍硯臺。”雖然歷經九百多年歲月滄桑，這方抄手澄泥硯卻基本保存完好，端莊大氣，性質堅固，古色古香中，透著一縷淡淡墨香，實屬難得。其流傳過程的曲折和一些名家收藏者在其上鐫刻硯銘的確切紀年清晰，使得這方硯臺頗具特色，尤顯珍